第7章 两个少年(七)

黑色轿车停在学校门前,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司机为洛燃拉开后车门,等候他入座。

“小少爷,今天还是先去后街那边吗?”

洛燃:“嗯。”

出院后,他每日都要去后街转上一圈,心里想着说不定能再次碰到那个女生。

结果一次都没遇上。

司机车开得平稳,窗外的景象从葱郁树木渐渐变换成数不请的霓虹灯牌。

车停在窄巷边,洛燃望着空荡无比的窄巷,缓缓垂下眼眸。

今天也没有。

他别过眼,“回去吧。”

轿车随即启动,往富人区的方向缓缓驶去,最后停在了金碧辉煌的别墅前。

洛燃面无表情下车。

偌大的别墅如刚才的窄巷一般空荡,里面的佣人默不作声干着手头的活,如同没有情绪的机器般。

自从父亲和母亲离婚后,他们一个常年出差在外,一个回到英格兰生活。

家里只剩下他,和这些冷漠的佣人们。

小时候,也有胆大的佣人,为讨他欢心,陪他聊天,带着他玩。

他们偷偷在院子里打羽毛球。

再然后,他心疾突犯,被送到抢救室。

醒来后,再也没见过那个佣人,剩下的佣人在父亲的警告下,再也不和他聊天、玩闹,生怕做错什么让他病情复发。

洛燃知道,这些佣人其实并不担心体弱的他,只是在担忧自己的饭碗。

毕竟离开这里的话,他们找不到薪水更加丰厚的工作了。

人,本质不过是崇尚利益的动物罢了。

可那个少女,却毫不犹豫的奔向了他,又毫不贪图的离开了他。

恍如梦寐。

说来可笑,他也曾因病昏厥在破落街头,有不少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即使停留也不过片刻。

他病发时总是垂下头,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觉得他狼狈又孱弱,痛苦得随时可能会猝死般。

没人想沾上麻烦。

遮住脸和身份的他,在他人眼里也不过是没有价值的草芥。

这些年他身边围了许多人,有钱有势的,穷困潦倒的,光彩耀目的,其貌不扬的,数都数不清。

有的是奔他家世而来,有的是奔他皮相而来。

无论是哪种都让他感到厌恶。

这些人如同苍蝇般,不顾他的意愿围着他盘旋,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生活侵扰他,却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眼中只有贪婪的光亮。

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橱窗架上最昂贵的那个玩偶,拿下他后就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更功利些的,直接把他看作是进入到上流圈层的入场券。

所以他觉得没劲透了。

可少女不同,即使在看不清他长相,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她也选择驻足在狼狈不堪的他面前,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况。

甚至还躺在他身边,窝在他怀里,用身体的温度暖了他的身子。

不顾地上脏污泥泞的雪,不顾他血迹斑斑的指尖。

缆线下有风雪呼啸而过的声音,远处的救护车呜鸣个不停。

洛燃很少回头,他生在金钱堆中,想要什么,想看什么,自会有人忙不迭地捧到他眼前。

被救护人员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他却回头了。

微卷额发下的深黑瞳孔里茫然失措,翻涌着他从未感知过的陌生情绪。

他想看清少女的模样,却看不到。

不是因为医护人员的遮挡而看不到,而是因为他痛得双眼迷离而看不到。

被她触碰的时候,看不到。

拥住她的时候,看不到。

甚至最后分别的时候,也看不到她的样子。

有的时候他无比痛恨自己的心疾,让他错过了太多,失去了太多。

他本以为等他清醒后,就会见到少女,可他醒来后,病房内空无一人 。

医护人员说,少女在他们赶到前就离开了。

可他却知道,直到他被抬上救护车前,少女都是一直在的。

她停驻进他的世界,却又悄无声息的隐匿,如蜻蜓点水。

“叮铃叮铃——”

座机铃声仓促响起,佣人捧起座机走到洛燃身边,拿起话筒递给到他的耳侧。

父亲沉稳严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听说你最近在学校又胡闹了。”

洛燃手指绕着电话线,满不在乎道:“这回又是谁向你打得小报告,那个秃头?”

“什么秃头!人家是校长,你这流里流气的样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洛燃低声一笑:“校长怎么了,难道他不是个秃头?我又没污蔑他。”

父亲叹了口气:“算了,就知道你是个说不听的,这次我有其他的事要和你说。”

洛燃唇角收起弧度,微微绷紧。

他就知道,父亲不会没有缘由地给他打电话。

原来的他总以为做些出格的事情便会吸引到父亲的注意力,父亲会给他严厉的爱,教导他或者斥责他 。

但实际上父亲只会妥帖处理好他惹出的一切是非,甚至生气也是因为他影响到了洛氏的声誉。

主动联系他时,多半也是要他以继承人的身份出席活动场合。

但这样的次数也很少,父亲担心他在公众场合会突发心疾,丢他的脸。

甚至他患心疾这件事,父亲对外界都瞒得滴水不漏。

洛燃眼中温情渐散,“说吧,什么事。”

父亲很是凝重:“最近学校里要转来两位同学,不求你和他们搞好关系,但别惹事到他们的头上。”

洛燃嗤笑:“怎么,这两位来头不小?”

父亲:“一位是池家原本继承人的遗孤,一位是阮家的千金。”

家世体量都和洛氏差不多。

洛燃:“那就看他们的表现了,要是惹到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父亲顿时挂断了电话。

洛燃一怔,僵硬地扯了下唇角,随即索然无味地将话筒丢给佣人。

还真是一如既往,不顾他的感受。

洛燃长腿放在茶几上,身子倒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映月雪色出神。

其实他现在根本懒得关系哪个公子哥哪个千金大小姐转来他们学校,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满心满念想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找到那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