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说得没错,她确实见过的美人太少了,像现在这样多见几个,她就会知道还是姚蔚然好——这世上的美人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姚蔚然,一种是其他。
霍宇澄坐在相府花园湖心亭中,耳听着琴、箫、琵琶各响各的的“合奏”声,想不明白大好假日,自己为何要在这里受这个罪。
是她太天真,还真以为这世界两性尊卑颠倒,这种相亲宴会对她来说就不可怕了。
她甚至无知地以为,这场相亲宴会最让她无法适应的,是这世界官家子弟长于闺阁,可能会有她前世古代大家闺秀的做派,比如低头害羞、掩唇而笑之类令人虎躯一震的动作。
没想到有是有,例如那位肤白胜雪的王公子,在同霍宇澄说话时,便总低着头露出一截细长脖颈,还羞红了双颊。
霍宇澄虎躯震归震,倒没觉得多难以忍受,毕竟在意料之中,也能理解,甚至看到有男孩精心化了妆、眉间贴着花钿——比如艳若桃李的李四郎——她也没有反感,还觉得挺好看的。
啊,还有清俊绝伦的张公子,他倒是不害羞也没化妆,但穿了一双目测至少八厘米的高跟鞋——这自然也是梅拂雪带给这个世界的——并在霍宇澄走到他跟前时,“恰好”崴了下脚。
霍宇澄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扶,幸好随侍她左右的男仆机敏有经验,直接跨上前一步,拦在中间搀住了张公子,还十分恭敬地说:“张公子当心。”
张公子又羞又恼,整张脸瞬间涨红——现在想想,他大概就是那时有了破釜沉舟之心,在霍宇澄与女伴们到湖心亭坐下后,立即主动提出表演才艺。
平心而论,他琴弹得不错,听得出下过苦功,可他万万不该在弹完一曲获得赞誉后,就自觉挽回败局,开始挑衅他人,引发一场才艺大比拼,还要霍宇澄点评排名次!
她说的看男团选秀不是这个意思!
以后再也不瞎打比方了,她彷佛在这方面开过光,想啥啥应验!
霍宇澄在心里判了张公子淘汰,面上却得拿出选秀节目导师的本事,舌灿莲花夸奖每一个人,还不能重样,至于名次是不可能排的,又没有能让她pick的选手,排名有意义吗?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霍宇澄擦一把汗,正待尿遁,张公子又出幺蛾子。
“想不到一个冬天不见,李四哥、王三弟都学了新技艺,还如此一鸣惊人,倒令我意犹未尽。不如,我们合奏一曲,以谢霍府盛情邀请,还有三小姐……”
虽然是相亲宴会,女男大防还是要守的,此刻霍宇澄与女伴们坐在湖心亭中,来赴宴的各家公子则隔着一片约五六米远的河面,就座于湖畔花廊下。
张公子说到三小姐,有意停顿一下,看向亭中,果然霍三小姐正望着自己,便嫣然一笑道:“如此盛赞,我等实在受之有愧,原该多奏一曲才不负三小姐。”
他这最后一遍“三小姐”说得温柔缱绻,彷佛在唤情人,霍宇澄当场抖了一抖。
钟安玉和莫桐分坐于她左右,闻言齐齐发出“嘻嘻嘿嘿”的猥琐笑声,霍宇澄只顾着瞪她俩,没来得及阻止,那边仨男的已各就各位,吹弹起来。
这仨人从今天到了霍府,就一直在较劲,唇枪舌剑的,可见平日关系不好,李四郎和王公子甚至学了才艺,都藏着掖着不告诉别个,只等着今天这样一个场合惊艳所有人,让他们仨合奏,那不是要命吗?!
抚琴的专往峻拔险奇上走,仗着自己学琴时间长,技艺娴熟,想叫吹箫弹琵琶的跟不上露怯;吹箫的也不傻,见自己跟不上,索性不往上跟,就在低处幽幽咽咽地吹奏,一副顾影自怜态度;弹琵琶的瞧不上他俩,干脆谁也不理,自己想怎么弹怎么弹,反正琴箫都掩不住琵琶的声儿。
真幸亏没有拉二胡的!
湖心亭里坐着的女孩们顿时都没了看热闹的心思,齐齐捂住耳朵,霍宇澄勉强听了一会儿,终是无法忍受这种荼毒,站起身说:“你们坐,我去更衣。”
这亭子有两条路通往岸边,她有意挑了与花廊反方向的落荒而逃。
“小姐慢些,当心摔倒。”之前帮她扶住张公子的男仆八宝一边追一边提醒。
八宝是在霍宇澄穿过来之后到她院里的,跟她同岁,名字也是她取的。因她身体不好,霍锦扬担心男仆不守规矩,偷偷引诱她做些不该做的事,一直不许男仆进霍宇澄房中服侍,只在院里做些粗活。
直到今日这场宴会,不方便让女婢进来,八宝才得以随侍她左右。
霍宇澄小跑到岸边后,也有点喘,好在乐声远了,耳朵不再遭罪,她便慢下脚步,长叹一声:“太尴尬了。”
八宝忍不住笑了笑,他样貌算不上很俊美,是干净清秀那一款,笑起来更显可爱。
霍宇澄就说:“那会儿幸亏你身手敏捷,不然他不得赖上我?”
“小仆怕的倒不是这个。”
“哦……”霍宇澄感觉自取其辱,“怕我扶不住他是吗?”
八宝忙摇头:“是怕张公子不知轻重,撞着小姐。”
这不一个意思吗?!不过提醒了霍宇澄,她不只可以尿遁,还可以病遁,“我有点累,先回房了,你去替我跟姨父和父亲说一声。”
八宝却道:“小仆先送小姐回去。”
霍宇澄没反对,回到自己院里就让八宝快去,然后进房把外袍一脱,躺在榻上不起来,直到宴会结束也没回去。
莫氏不放心,打发近仆来探,她才坐起身说:“睡了一觉,已好多了,请父亲放心。今日客人多,父亲想必也累了,你替我请父亲多歇息。”
近仆应声离去,霍宇澄立刻叫人给她穿外出的衣服,又打发人去给钟安玉和莫桐传话,让她俩在路上等着,一会儿一起去戏园看戏。
谁料她这边刚穿好衣袍,霍锦扬就打发人找她。
“去兰卉堂?你没听错吧?”兰卉堂是姨母在家办公之地,叫她去那儿干嘛?
“属下就是从兰卉堂来的,三小姐莫怕,相国也在。”传话的是霍锦扬身边亲随,闻言笑眯眯安抚。
霍宇澄只好跟她过去,路上偷偷问:“可是为春宴的事找我?”
亲随轻轻点头。
这事霍宇澄还真不怕,反正今天闹得丢人的不是她,所以进兰卉堂见到姨母和母亲时,她没事人一样行礼问安。
霍锦扬打量她一眼,先问:“送客时你不出来,现在穿成这样做什么?”
“……”哎呀,衣服露馅了,霍宇澄往姨母那边挪了挪,回道,“想趁天还不晚,跟阿玉阿桐去看会儿戏。”
霍锦扬长眉顿时立起,霍锦晟看妹妹要发火,赶忙截住:“这会儿戏园还有戏目演吗?”又招手让霍宇澄到她身边去。
“有,听说还有一出……”霍宇澄答着话,见母亲横眉立目盯着自己,只好说,“不去也行。”
她话是这么说,嘴却不自觉撅了起来,霍锦晟心疼侄女,但也不好抢在妹妹之前发话让她去,就问:“听说你中途累了回房休息,可是没有看中的儿郎?”
“主要还是他们闹得太难看……不对,是太难听了。”霍宇澄大致讲了一遍经过,“我别的受得了,耳朵都受不了。”
霍锦晟听得大笑:“难怪你要去看戏,想洗洗耳朵是不是?”
霍宇澄赶紧点头,霍锦扬却皱眉道:“姐,你还给她找借口。”
“这怎么是找借口?”霍锦晟拉过侄女,“我们鹤龄是咱家最小的女儿,婚事本来也没有轻易就定下的道理。不喜欢就算了,下次姨母给你挑更好的。”
还有下次?不会她以后每一个休沐日都要用来相亲吧?!
霍宇澄深感恐惧,双手抱住姨母手臂,求道:“姨母,可不可以等我过了生日再……”
“不行!”霍锦扬不等她说完就驳回,“此事由不得你。”
霍锦晟不想她们母女闹僵,拍拍侄女的手,道:“也不是逼你现在就定下人来,只是让你多看看,看得多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霍宇澄心中一动,看看母亲,看看姨母,“那要是我现在就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呢?”
“哦?”霍锦晟很感兴趣,“什么样的?”
霍锦扬也看向女儿,目光充满狐疑。
霍宇澄心一横:“我之前一直不说,是怕姨母和母亲为难,但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我喜欢姚骏驰的儿子姚蔚然!”
姚骏驰三个字一出来,兰卉堂内静得落针可闻。
霍锦扬愣了一会儿,陡然站起身,指着女儿骂道:“你胡说什么?”
霍锦晟本来也愣住了,一见妹妹发火,赶忙揽住侄女,说妹妹:“阿扬,别吓着孩子。”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啊,咋是她娘反应巨大呢?霍宇澄有点懵。
却听霍锦扬道:“她才吓不着呢!我看她就是胆子肥了,敢说这种话挤兑我……”
霍宇澄忙申辩:“女儿不敢,女儿说的都是真心话。”
霍锦晟伸手向下虚按了按,示意妹妹坐下,自己转头问侄女:“鹤龄,别怕,跟姨母好好说,你见过姚家的孩子?在哪见的?”
“第一次是在兴隆街上。”霍宇澄春秋笔法,故意不说细节,“鹤龄知道咱家同他家不可能结亲,所以就算一见钟情也不敢多想,但昨日在集贤殿,鹤龄又见到了他,他在集贤殿做校书郎。”
霍锦晟恍然:“啊,是有这么回事。”
霍锦扬没想到女儿竟不是信口胡诌,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彷佛真事,一时更加烦恼:“什么一见钟情?你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
这会儿霍宇澄不敢跟她犟嘴,就只说:“也可能不是吧,但我看见别人,总是忍不住和他比,这些人又加一起也比不过他……”她露出黯然神伤之色,停住不说了。
霍锦扬天性风流,从来没什么真心,见状倒没什么。
霍锦晟却有一段难忘的年少爱恋,一时感同身受,叹道:“若是别人,甭管他什么出身,姨母都定叫你遂了心愿,但……姚蛮子就是个疯子,姨母就算让你得到姚蔚然,姚蛮子也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还必要同咱们不死不休。”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啊姨母!违法犯罪的事,我可不敢做啊姨母!
霍锦晟不知侄女有一颗遵纪守法的良民之心,只拍拍她手道:“去吧,找阿玉阿桐她们看戏去吧。”
霍宇澄还处在震惊中,一时回不过神,倒是她娘先不耐烦:“还不快去。”
“哎。”霍宇澄逃出生天,再不多话,抓住假日的尾巴,跑出去看了场戏。
傍晚回到家去见她娘,霍锦扬一副看她就烦的样子,直接打发她走,霍宇澄把自己的烦恼抛给了母亲,感觉扳回一城,十分愉悦,回房早早睡了,第二日继续早起搬砖。
直到在集贤殿又碰见姚蔚然,她才略略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没人会把此事告诉他,又理直气壮起来——她只是自救嘛,有这个挡箭牌,短时间内,家里两位长辈应该不会逼她相亲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下午下班回到家,钱淑就给她领来一个人。
“三小姐,相国给您买的小戏子,人已经齐了,这位是乐师,相国的意思,让先领来给您看看,满不满意。”
乐师为什么要给她看看满不满意?霍宇澄满心疑惑,等把人叫进来一看,才恍然大悟:怎么长得这么像姚蔚然?!
还真是个替身文啊!!!
作者有话要说:霍宇澄:这世上的美人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姚蔚然,一种是其他。
替身:是吗?
霍宇澄:……你是第三种。
替身: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