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燃揉了下眼,怎么回事?阮宜戈怎么跑这里来当老师了?
她稳住心神,坐在墙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树冠替她挡雨,一时竟有几分惬意,倒不急着下去了。
乐燃随便听了几句,很快意识到小孩子们正在学习的是《第四禁区生活指南》,这是内城区颁布的一本基础启蒙读物,乐燃很熟悉它的内容,她也学过,里面许多常识科普和生活技能都很实用。
在这里能把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基地利益高于个人利益,基地庇护每一个人……”
“神带领我们走向光明……”
“奉献是一种崇高的美德……”
“对基地作出杰出贡献的人允许进入内城……”
乐燃:……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这是她最讨厌的那个章节。
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乐燃把注意力放在了画面上:
不大的教室里摆着几张桌椅,这一批学生大概有三十个左右,女孩子稍微多一点,年龄跨度很大,坐在最后一排的男孩子看起来很高,和其他小孩格格不入。
阮宜戈站在讲台上,脊背挺得笔直,高挑清瘦,像一株亭亭的竹,他今天穿的是黑色长裤和白色长袖衬衣,显得很干净。
虽然打扮的很是清爽朴素,眉眼却冶艳如刀锋。
隔着老旧的绿框玻璃窗,就像看一幅画。
他手里拿着本教材,神色淡淡在黑板上写字,仿佛只是照本宣科。
事实上也确实是照本宣科。
谁会对这种无聊的东西感兴趣啊,乐燃心里想。
尽管阮宜戈和曾经那位女老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乐燃依旧有种微妙的错觉,仿佛时光可以追溯到过去。
似乎没过多久,讲台上一只闹钟响了起来,铃声刚一出来,小孩子们瞬间像出笼的鸟,围着老师叽叽喳喳,也有人迫不及待收拾东西往外跑。
乐燃不动声色跳下去,她动作轻盈,落地无声,没有一个人发现。
乐燃走进教室,小孩子们还没有走光。
阮宜戈身边围着好几个,小孩子只有他腰那么高。
“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噬心者呢?”一个小女孩追着阮宜戈问。
阮宜戈面露难色:“因为……就是……”
“不要问了,没有人知道答案,你老师也不知道。”乐燃走上前插话道。
“好吧。”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人小女孩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很委屈地走了,还记得说“老师再见”。
阮宜戈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整个人呆在当场,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对乐燃说:“你……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来看看。”乐燃说,“我没想到里面的人是你。”
阮宜戈局促地站在她面前,低下头小声说:“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找到工作了。”
乐燃:“看到了,很不错的工作。”
阮宜戈一下子变得很高兴。
乐燃顺手拿起那本教材,问:“你学过这本书吗?”
阮宜戈:“没有”
乐燃十分不解:“……那怎么会让你来教小孩?”
“只有我能看懂上面的内容。”阮宜戈说,“我只教认字写字。”
“好吧。”
这一带是贫民区中的贫民区,文化水平低到发指,乐燃想了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能认字就已经很难得了。
除了阮宜戈这里还有另外一位老师,他负责教授一些常识和简单的生活技能,今天没有他的课,所以乐燃没见到他。
孩子们都走光以后,阮宜戈将大门落锁:“我们回去吧。”
“走吧。”
雨已经停了,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乐燃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记得……你不喜欢和人接触。”
上次去悬赏中心的事还历历在目。
阮宜戈犹豫着解释:“小孩子的话……我感觉还好,没有那种难受的感觉,而且我也想做点什么。”
“那就好。”
乐燃思考过后觉得这份工作并不不妥,和小孩子打交道没什么危险,她想起曾经那位女老师感染之前的待遇,家长们对老师也都礼遇有加,便说:“这样也好,你自己小心一点,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阮宜戈脚步微顿,问:“是……多久?”
“不知道。”
陆问舟没说。
乐燃没有去过北方战场,她甚至不知道到达那里需要几天几夜,陆问舟再交代任务时似乎都默认他们全都孤身一人。
阮宜戈问:“我可以去吗?我会跟在你身边,绝对不会惹麻烦。”
乐燃:“想都不要想。”
阮宜戈:……
乐燃解释道:“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会很危险,你是普通人,你不能去。”
她神情严肃,阮宜戈便没再坚持。
乐燃第一次参加这种任务,甚至不知道带什么,好在她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毕。
“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临行之际,阮宜戈眼巴巴地看着乐燃,对即将分离这个事实十分抗拒。
乐燃态度很坚决:“不行。”
危险程度另说,陆问舟就不会允许队员带家属。
乐燃出门前最后嘱咐阮宜戈:“我走之后,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去找见青。”
她带阮宜戈去过苏见青家里,他知道地方。
“好。”阮宜戈应道。
乐燃只是随口一提,她并不觉得阮宜戈在学校当老师能出什么事。
“我走了。”
乐燃心里第一次出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一刻她忽然体会到“分别”这个词的涵义,她往常总是习惯一个人。
一想到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得他,乐燃便要很努力地去克制自己不要回头。
乐燃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阮宜戈茫然地转身,他心里涌上一股未知的酸涩感。
他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弱小。
乐燃来到调查所门口时,这里已经停了两辆灰绿色的越野车,是她上次搭乘过的那一种,底盘很高,看上去很有气势,每辆车可以坐四个人。
“来啦。”姜玉浓站在车旁边招呼乐燃,“怎么样,紧张吗?”
乐燃做了一个深呼吸:“还好。”
她原本以为自己多少会紧张一些,可是真正到了出发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内心平静如水,没有任何的波澜。
路鸣和吴越将最后一箱物资搬上车,乐燃看到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肃然,自己反而有点格格不入。
一切准备就绪,陆问舟说:“上车吧,出发。”
“是,队长!”
乐燃和陆问舟、姜玉浓、吴越三个人在前面那辆车上,另外三个人坐后一辆。
车辆穿过北面城门的哨卡,一路向北方驶去。
在车上,乐燃保持着强烈的警惕和好奇心,目不转睛盯着窗外。
“乐燃,你会开车吗?”
才认识没多久的吴越问道,他是个非常外向开朗的人,姜玉浓和陆问舟再前面自成一个世界,只好拉着后座的乐燃说话。
乐燃说:“不会。”
她没有学过。
“我会哦。”吴越笑得很开心。
乐燃:……
前面陆问舟笑着说:“开车有什么难的,一会到了路况好点的地方,我教你。”
陆问舟回头看了吴越一眼:“不要欺负新队友。”
吴越不服:“我没有欺负她!”
出发之前大家很紧张,可一旦到了路上,就有点无所畏惧的劲了。
毕竟这一去连生死都是未知数。
乐燃没有到过北边这么远的地方,第四禁区在后方变得越来越小,内城那栋标志性的中央大楼也变得模糊,最后彻底看不见。
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明显的是树木更加高大,树干也叶片发黑,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时不时有鸟类撞上他们的车,然后一头晕过去。
没变异的鸟是可以吃的,乐燃深觉可惜。
晚上他们找了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露营,聚在一起讨论拿到的资料。
火堆将每个人都脸映照得很生动。
姜玉浓冷笑一声说道:“报告上说,破军死于兽群,他在力竭时跌到了悬崖下,下面的野兽张着嘴嗷嗷待哺。”
说完她看着大家:“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陆问舟斟酌着说:“你说的没错,破军不可能一个人出去,没道理让他一个人落入险境,哪怕他非常厉害。”
路鸣把压缩饼干泡到煮沸的罐头里面:“还有一份口述的资料说,其实破军在死前已经感染,他亲眼看到破军身上出现了噬心者的特征。”
姜玉浓说:“扯淡,越是高阶的异能者感染的可能性越低,七阶以上几乎没有感染病例,破军都已经九阶了怎么会这么容易中招?是吧可虞。”
赵可虞是这个队伍能力最强的异能者,最近一次鉴定现实她已经七阶,在这个话题上比较有发言权:“理论上是这样,但也不排除意外。”
秋南屏补充道:“在没调查清楚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哼。”姜玉浓扭过头去,乐燃看见她眼角微红。
陆问舟替她撕开罐头:“好了,我们去了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嘘,有动静!”吴越突然道。
所有人瞬时警戒起来。
远处幢幢的密林中似有黑影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