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天终于放晴了,杜林菀也终于痊愈,能下床走动走动。
因着陆怀曜每日都过来,她吃好喝好睡好,面上都有了血色,不像初到皇城时那般苍白。
想到生病之后一直躺在床上,出了不少汗,她让蔡嬷嬷打一桶热水来,想要沐浴。
蔡嬷嬷被陆怀曜嗟磨得没了脾气,听到吩咐后便命人去打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东西准备齐全。
蔡嬷嬷甚至担心热气散出去,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屏风过来。
杜林菀脱了衣服,坐进浴桶后舒服地喟叹一声。
她掬起一捧水浇在身上,拿起旁边的香胰子便开始梳洗。
“太子殿下,世子正在沐浴,您稍后再过来吧!”蔡嬷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浓浓的惊慌。
杜林菀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去抓挂在屏风上的衣服。
但她刚探出身子,陆怀曜已经推门进来了。
杜林菀无法,只得重新缩回浴桶,用布巾将胸裹起来,整个人团成一团。
“世子病才刚好就沐浴,不怕又感染风寒?”陆怀曜站在屏风前,语气略有些无奈。
杜林菀又羞又怕,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多谢、多谢殿下关心,臣已经好了,今日也不是太冷,应该无妨。”
“话虽如此,还是该多注意些。”陆怀曜环顾四周,皱眉道,“世子这屋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是下人又不尽心了?”陆怀曜皱眉,“
蔡嬷嬷三人听到这话,恐惧倍增,连忙跪了下来。
杜林菀解释道,“跟他们无关,臣不习惯沐浴时旁边有人,便吩咐他们在外面等着。”
“原来如此。”陆怀曜轻笑。
杜林菀正要松口气,他下句话又接了上来,“世子不习惯女子伺候,孤这次来还带了几个小太监,不如让他们过来照顾世子的饮食起居?”
蔡嬷嬷和如意、如惠眼睛登时瞪圆了,脸霎时间苍白如纸。
杜林菀心脏也快从胸膛里跳出来,她紧紧地攥着布巾,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只是声音依旧不免有些仓惶,“不敢劳烦殿下,臣这里的人还够用。”
陆怀曜看着几人的反应,心里稍微有了点数。
他担心再逼下去这淮南王“小世子”以后见着自己就绕路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世子继续沐浴吧,也别泡太久,当心头晕。”陆怀曜说着,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他又扫了蔡嬷嬷等人一眼,“你们几个好好伺候世子,若是让孤瞧见偷奸耍滑,就把你们送回淮南去,让王妃炮制你们。”
蔡嬷嬷和如意、如惠连连磕头,恨不得赌咒发誓会将杜林菀照顾好。
敲打完人,陆怀曜这才满意,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杜林菀如蒙大赦,整个人都瘫软到浴桶里。
她再没了好好泡澡的心思,囫囵擦洗了一遍,换了回水,便穿上衣服坐到床上擦头发。
想到方才差一点就要暴露身份,杜林菀心如擂鼓。
此前她一直在后宅呆着,见到外男的次数寥寥无几不说,更没同人这般亲密过。
杜林菀深吸一口气,平心而论,陆怀曜对她确实很好,她也没从陆怀曜身上感受到恶意。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害怕,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身份尊贵、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愿意放下身段同自己交好。
杜林菀心里正乱着,门突然被人叩了两下。
“世子可沐浴完了?”陆怀曜含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杜林菀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她攥了攥被子,应了一声。
陆怀曜进来后,扫了一眼屋里,见杜林菀在床上,对外面招了招手。
几个小太监提着熏笼进来,放到床边。
杜林菀方才还觉得有些冷,这会儿顿时暖和起来了,她抿了抿唇,“多谢殿下。”
陆怀曜坐到床边,嘴角含笑,“世子客气了。”
杜林菀还记着方才自己沐浴时陆怀曜闯进来的事情,有些不自在,便借着擦头发的动作低着头,不敢往陆怀曜那里看。
“世子脸皮也太薄了,洗个澡怎么还怕被人瞧见?”陆怀曜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是小姑娘呢。”
杜林菀头皮发麻,被子都快被她抓破了。
陆怀曜却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又聊起别的,“世子从前在王府也这样吗?”
“啊?”杜林菀抬眼看向他,因着紧张,声音都有些沙哑。
“就是不喜欢旁人在身边伺候。”陆怀曜含笑问道。
杜林菀不敢胡说,她斟酌片刻,道,“也不是特别适应,只是从前母妃盯得紧,没法子,如今来了皇城,便没了那么多顾忌。”
话一出口,她立刻想到陆怀曜此番来灵禅寺是为了亡母祈福,霎时间愧疚跟尴尬漫上心头。
不道歉吧,自己确实失言。
道歉吧,又像再往陆怀曜心口扎上一刀。
杜林菀为难极了。
“难怪。”陆怀曜点点头,似乎并没有被她的话影响,继续道,“不过世子太过宽和,下面的人难免不尽心。”
“当主子的,恩威并施方能管住人,否则就会被这些奴才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般提点杜林菀,她微微一怔,声音软和了许多,“多谢殿下提点,臣记住了。”
“你啊,怎么又说这客套话?”陆怀曜隔空点了点她。
杜林菀笑了笑,心想若是客套些就能让这位太子殿下离自己远些,她能将人当成大雄宝殿里的佛像,直接给供起来。
“你不让这些小丫头近身也是对的,省得被她们勾缠得伤了身子。”陆怀曜盯着杜林菀白净漂亮的小脸,故意逗她。
“啊?”杜林菀抬头,有些疑惑。
陆怀曜看着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便知道还未有人教导过她人事,调戏的话都到了嘴边,又舍不得脏了她的耳朵,转口道,“没什么,孤只是想到下面那些不成器的弟弟,有感而发罢了。”
杜林菀瞬间联想到还在淮南的庶兄庶妹,心有戚戚,也跟着点头。
陆怀曜被她苦大仇深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若不是担心吓到这“小世子”,他都想把人搂进怀里好好揉搓揉搓。
说话间,苏德裕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茶盏和一碟点心。
“你刚沐浴完,应该饿了。”陆怀曜将托盘放到小几上,笑道,“尝尝?”
杜林菀已经习惯了陆怀曜的投喂,道谢后掀开杯盖,看到里面深紫色的液体,她有些好奇,“殿下,这是什么?”
“酸梅汤。”陆怀曜嘴角轻翘,解释道,“其实冰镇之后口感更好,只是你身子弱,怕是受不得。”
杜林菀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喝。
她眼弧微弯,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陆怀曜瞧着这方才还十分窘迫、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藏起来的“小世子”在酸梅汤的安抚下逐渐放松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陆怀曜走后,杜林菀让蔡嬷嬷帮忙打探文昭皇后的往生堂,偷偷去了一趟,给文昭皇后上了三炷香,又磕了几个头。
出来后又寻来小沙弥,捐了二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并且叮嘱不要说出去。
她觉得自己这些事做得隐秘,殊不知陆怀曜知道得一清二楚。
苏德裕看着陆怀曜上扬的嘴角,心里也高兴,他给陆怀曜斟了一杯茶,笑道,“世子殿下这是有心了。”
陆怀曜漫不经心摩挲着酒杯,笑了一声,“确实下了血本,这二十两银子也不知道她要攒多久才能攒够。”
“啊?”苏德裕不明所以。
陆怀曜没想解释,只眼中带了几分怜惜。
苏德裕看他这样,觉得前些日子一直让埋在淮南王府的眼线不动声色在蔡嬷嬷面前念叨灵禅寺还是有用的。
以后或许能继续用这个法子将这小世子给骗、咳、请出来。
另一边,蔡嬷嬷眼睁睁看着陆怀曜同杜林菀越发熟悉,急得嘴上都长了泡。
正当她纠结找什么借口离开灵禅寺时,皇城淮南王府的下人过来送了一张请柬,说是五日后便是中秋,皇帝邀世子进宫赴宴。
蔡嬷嬷心里一喜,正打算让人收拾箱笼,门突然被人叩响了。
陆怀曜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脊背挺直,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轻描淡写一瞥便让人胆战心惊。
偏生在看到杜林菀时,满身锋芒尽数化成柔情。
这种转变也让蔡嬷嬷心中警铃大震。
“你也收到消息了?”陆怀曜瞥见杜林菀手中的请柬,眉梢微挑。
“嗯。”杜林菀点头,“殿下也要回去?”
蔡嬷嬷嘴里发苦,她还想着收到消息就赶紧走,如今灵禅寺只有杜林菀和陆怀曜,只要他们不往外说,谁知道这些天灵禅寺发生了什么?
若是跟陆怀曜一同回城,岂不是将淮南王世子和太子殿下私交甚笃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
宸贵妃如今圣眷优渥,二皇子背靠两座大山,在朝堂上如鱼得水。
若是让他知道杜林菀同太子交好,后果不堪设想。
偏生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两条路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蔡嬷嬷身体晃了晃,恨不得当场晕过去,永远都醒不过来才好。
“孤有事先行一步,你慢慢收拾。”陆怀曜身高腿长,三两步便到了杜林菀旁边,“若是不急,再留一两日也无妨。”
蔡嬷嬷眼睛登时亮了。
这是几日以来,她听陆怀曜说过最悦耳的一句话!
陆怀曜余光扫到蔡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同杜林菀说话时声音却越发轻柔,“世子年纪小,身子又不大好,若是底下伺候的不精心,直接将人送到太子府,孤调理好了给你。”
蔡嬷嬷脸色大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如意和如惠也瑟瑟发抖,脑袋都快埋到脖子里去,生怕陆怀曜真的直接让人将她们绑走。
杜林菀眼弧微弯,温声道谢,“多谢殿下。”
陆怀曜无奈,“咱们如今也算是朋友了,你怎么还这般客套?”
“礼不可废。”杜林菀虽未从陆怀曜身上察觉到恶意,可她还记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不敢同陆怀曜深交,相处时也谨记保持距离。
“小白眼狼。”陆怀曜凤眸含笑,语气亲昵又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