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苏德裕拎着食盒进来,熟门熟路放到杜林菀床上的小矮几上面。
杜林菀抿了抿唇,小声道谢,“多谢殿下,辛苦苏公公了。”
“又不是头一回送点心,世子怎么还这般客套?”陆怀曜语气有些无奈。
“正因为不是第一次,才更该道谢。”杜林菀认真答道。
陆怀曜一愣,随即笑了,“世子可真是——”
苏德裕听着这话,眼神也温煦了许多。
陆怀曜有些无聊,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笼子里歪着脑袋瞅他的小白团子身上,“这鸟是世子养的?”
杜林菀点头,“嗯,它叫雪团,是臣在京郊驿站歇息时从几个孩子手里救下来的,并非什么珍贵的品种。”
陆怀曜嘴角轻勾,“是吗,孤倒是觉得这小东西可爱得紧。”
杜林菀笑了笑,她也觉得雪团十分讨人喜欢。
陆怀曜贵为太子,虽同皇帝不睦,身份地位到底在这里,旁人听了这话,肯定巴巴地将他夸赞过的东西双手奉上。
这会儿见杜林菀压根没往这里想,还觉得有些新奇。
陆怀曜坏心眼,忍不住想逗逗杜林菀,道,“不知世子可愿割爱?”
“啊?”杜林菀眨了眨眼,表情茫然。
“就是这只鸟。”陆怀曜指了指雪团。
蔡嬷嬷先前得罪了陆怀曜,好不容易撞上个讨好的机会,忙不迭说道,“太子殿下既然喜欢,走的时候捎上便是。”
杜林菀立刻急了,正打算开口,蔡嬷嬷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不许她反驳。
杜林菀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了。
若是强行留下雪团,不但会招致陆怀曜不快,蔡嬷嬷日后对这小东西只怕会越发厌恶。
而陆怀曜身份尊贵,他若是愿意,甚至能专门派几个人豢养雪团,比跟着她看人脸色要好。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杜林菀也对雪团有了感情,心中满是不舍。
陆怀曜将二人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又有些想摸腰间的玉佩。
他按捺住想杀人的冲动,冲杜林菀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孤方才不过是说的玩笑话,世子怎么还当真了?”
峰回路转,杜林菀一时间懵了。
陆怀曜忍俊不禁,“孤忙着呢,也就这几日清闲些,哪儿有闲工夫养鸟?”
杜林菀确定他是认真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臣方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殿下莫要怪罪。”
“无妨。”陆怀曜摆了摆手。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蔡嬷嬷,不动声色问道,“对了,孤刚来的时候也让人送了些点心,那些可合世子心意?”
杜林菀有些心虚,“多谢殿下,那些点心味道很好。”
陆怀曜凤眸微眯,“其中有道松子百合酥,孤尝着味道有些咸,世子觉得如何?”
那些点心杜林菀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味道如何?
她攥紧被子,硬着头皮答道,“臣觉得挺好的。”
陆怀曜面上带着笑,心里却骂了一句放屁。
那松子百合酥不但要用猪油,还要加蛋黄和猪肉,灵禅寺乃是佛门清净之地,陆怀曜再肆无忌惮,也不可能在这里沾荤腥。
陆怀曜再仔细打量,发现杜林菀身上的衣袍并不合身,明显大了许多。
还有那日杜林菀在外淋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回来之后病成那样也没人过问......
杜林菀瞥见陆怀曜这表情,心里一个咯噔。
她担心陆怀曜顺蔓摸瓜找出端倪,绞尽脑汁想着话题,突然看到收在门边的油纸伞,福至心灵,“殿下!”
“怎么了?”陆怀曜回神,笑着问道。
“那日,是殿下让小沙弥给臣送的披风和伞吗?”杜林菀起初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话出口后,发现除了陆怀曜,没人会做这事,心情便有些复杂。
陆怀曜想起来杜林菀说的是什么事,“那天应该早点送的,不然你也不至于病上一场,现在还没好。”
“怎么会?”杜林菀连忙摇头,“若是没有殿下照拂,臣现在只怕病得更厉害。”
“这几日一直下雨,等天晴了,臣让人把披风和伞洗干净,再给殿下行不行?”
“你留着用吧,孤也不差这点东西”陆怀曜摆手,不以为意。
杜林菀有些局促,她怎么可能留着外男的东西?
可陆怀曜身份尊贵,怕是不会用旁人用过的东西,只得点头,“多谢殿下。”
陆怀曜莞尔。
“对了,殿下为何会来灵禅寺?”杜林菀有些好奇。
虽说这几日她同陆怀曜相处得还不错,可若是早知道陆怀曜也在,杜林菀绝对不会过来。
“母后忌日,孤为她做法事来的。”说到这个,陆怀曜笑容淡了许多。
杜林菀一愣,随即有些无措,“抱歉,臣、臣不知道......臣是不是耽搁殿下了?”
“无妨。”陆怀曜摇了摇头,“往年孤都是一个人过来,若是母妃知道孤今年在这里能结交一个好友,九泉之下怕是能安心许多,孤还该感谢世子才是。”
杜林菀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世子好好休息,孤下午再来看你。”陆怀曜见杜林菀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也没多待。
“臣身子不适,就不送殿下了。”杜林菀拱了拱手。
“嗯。”陆怀曜弯了弯唇,帮她掖了掖被角,方才起身离开。
杜林菀看着陆怀曜高大挺拔的背影,手不自觉抚上方才陆怀曜触碰过的地方。
踏出厢房的瞬间,陆怀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他没有停步,继续往外走,很快便到了灵禅寺后山竹林里。
陆怀曜比了个手势,暗卫首领突然出现,跪到他面前,“主子。”
“让人联系在淮南安插的眼线,孤要他们查几件事。”陆怀曜面色冷淡,声音也十分威严。
暗卫首领听完,应了一声,再次消失。
陆怀曜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眼中带了几分深沉。
一阵寒风刮过,苏德裕打了个冷战,劝道,“殿下,外面冷,咱们回屋吧。”
“嗯。”陆怀曜应了一声,抬步往回走去。
苏德裕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殿下,可是世子有什么不妥当?”
“没什么。”陆怀曜摇头,“孤只是有个猜测,想证实一下。”
苏德裕清楚陆怀曜的性子,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后便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直到回房。
天渐渐地黑了,如惠掌灯,屋里方才亮堂了许多。
杜林菀靠坐在床上,看着灯光映照下红肿的脸,默默收回视线。
当然,如意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天她们互相扇巴掌都用了十成的力道,哪怕涂了药,到今天依旧没好,看着还有些吓人。
杜林菀觉得自己变坏了,她自己不舒服,瞧见不喜欢的人比自己更惨,竟然莫名觉得有些慰藉。
门突然被人推开,杜林菀抬眼望去,果然是陆怀曜,“殿下,您来了。”
“嗯。”陆怀曜嘴角轻翘,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杜林菀有些好奇,但她不敢随意打探陆怀曜的事情,便没有问出口。
陆怀曜从袖中拿出一个黑色绣金纹的香包,笑意盈盈递过去。
杜林菀不明所以,接过后下意识闻了闻,立刻认出这是自己上午给陆怀曜的安神方子。
“孤中午休息时按世子说的将香包放到枕头边上,果然睡得很沉。”陆怀曜眼中满是欣赏,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他心思重,又敏感多疑,早年在宫里没少被人暗害,因此哪怕有了自保之力,依旧不能安眠,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这毛病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药,都没什么成效,今日不过是看在小世子的面子上打算试一试,竟然真的有用,还真是意外之喜。
“孤得了世子这么好的东西,也该有所表示,世子可有什么想要的,孤想办法帮你寻来。”陆怀曜大方道。
杜林菀不敢居功,谦逊道,“臣这些时日得了殿下诸多照拂,不过是一个安神方子,能帮上殿下就行,怎可再跟殿下讨要东西?”
“一码归一码,世子若是不知道想要什么,可以先欠着。”陆怀曜笑着承诺。
杜林菀自是拗不过他,只得点头。
“这事光嘴上说没什么用。”陆怀曜低头看了看,解下腰间那枚龙形玉佩,“日后世子可以凭借这枚玉佩兑换东西。”
杜林菀并不想同这位太子殿下有过多接触,连忙推辞,“殿下,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陆怀曜笑,换做旁人,怕是恨不得立刻将这玉佩抢了去,也就这小世子傻乎乎的,会把功劳往外推,“实不相瞒,孤很久没睡一个好觉,世子这次可是帮了孤大忙。”
杜林菀急得汗都出来了,余光瞥见收在架子上的油纸伞,她灵机一动,“殿下,不如将那油纸伞当成信物吧?”
“嗯?”陆怀曜疑惑。
“就是您先前让小沙弥给我的那把。”杜林菀语气十分真诚。
陆怀曜哑然失笑。
这龙形玉佩上面有他的记号,若是这小世子别有用心,绝对可以利用起来,可她偏偏不收。
陆怀曜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慨这小世子纯良无害,还是头疼这小世子拼命跟自己划清关系。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再强塞东西怕是不行了,便点了头,“行,就把那伞当信物吧。”
杜林菀紧绷的身体这才逐渐放松下来。
苏德裕拎着食盒进来,摆好后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陆怀曜陪着杜林菀用了晚膳,又盯着她喝了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杜林菀不敢敷衍陆怀曜,认认真真回答着每一个问题,那专注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
陆怀曜见杜林菀身上的薄毯滑落了些许,顺理成章伸手拉了上去。
杜林菀唬了一跳,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陆怀曜看着她仿佛一只被人踩着尾巴的猫,觉得有趣,又逗了几句。
杜林菀越发局促,恨不得缩进被子里躲起来。
陆怀曜朗声大笑,余光瞥见蔡嬷嬷难看的脸色,他眼中闪过一丝幽暗,又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