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陆怀曜嫌他手脚慢,正要骂人。

老大夫心里一惊,都顾不上擦汗,连忙上前给杜林菀诊脉。

陆怀曜脸依旧沉着,可到底没再训斥。

老大夫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屏气凝神,过了莫约一盏茶的时间,他收回手。

“世子情况如何了?”陆怀曜忙不迭问道。

“回太子殿下,世子还病着,头疼难受些也正常,再喝几天药便能好了。”老大夫拱手回话。

“没什么更好的法子?”陆怀曜眉头皱得死紧。

老大夫欲哭无泪,他只是一个大夫,开的也只是普通的药,又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怎么可能吃了立刻能叫人好起来?

当然,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

陆怀曜垂眸看着杜林菀难受的模样,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已经动了杀心。

老大夫肝胆俱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子殿下饶命!”

蔡嬷嬷和如意、如惠被吓到,也忙不迭跟着跪了下来。

陆怀曜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几人,压迫感十足。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开口,“苏德裕。”

“老奴在。”苏德裕躬身行礼。

“把这几个废物拖出去——”陆怀曜话还没说完,袖子突然被轻轻扯了扯。

他一扭头,就对上杜林菀因高烧泛着红的脸。

“殿下。”杜林菀一开口,便忍不住咳了两声。

她皱了皱眉,强撑着道,“臣没事,您别动怒。”

陆怀曜看着她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里的火气瞬间灭了。

罢了,这小世子初来皇城,身边伺候的哪怕再不尽心,好歹是从淮南带来的,留着多少得到些许慰藉。

陆怀曜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看着小世子小小一只缩在被子里,眼睛雾蒙蒙瞅着自己,心怎么都狠不下来。

他叹息一声,转头看向老大夫等人,冷声道,“世子心善,如今又病着,不能见血,孤暂且留你们一条性命。”

四人连忙磕头谢恩。

“殿下——”杜林菀仰着头,还想说什么。

“闭嘴,你嗓子还想不想要了?”陆怀曜皱眉,让苏德裕去倒了杯温水来,“你们这些人怎么伺候的,世子嘴都干成这样,都不知道喂些水?”

蔡嬷嬷等人刚站稳,听到这话,立刻又跪了下来。

如意还想辩解,如惠眼疾手快,扯了下她的衣袖。

如意虽不明所以,但她相信如惠不会害她,便老老实实把话咽了下去。

“太子殿下恕罪,老奴日后一定注意,再不会发生这种事。”蔡嬷嬷说完,连连磕头。

“你们这些人当真是淮南王妃派来伺候世子的?”陆怀曜凤眸微眯,语气狐疑,“孤怎么瞧着像是那侧妃塞过来的人?”

“殿下说笑了,老奴当然是王妃的人。”蔡嬷嬷神色讪讪。

“若你们一直这般伺候世子,世子能活到今日,也算是命大了。”陆怀曜嗤笑道。

四人听到这话,脸登时白了。

饶是蔡嬷嬷入京前想了无数说辞,这会儿也哑然。

平心而论,这件事确实是她们不对,表面功夫做得再足,只要人稍稍注意便能发觉。

只是来京那三月杜林菀一直窝在马车上,入住驿站时都戴着密不透风的帷帽,再加上那些侍卫都是些大老粗,又先入为主觉得这淮南王世子难相处,方才没发现端倪。

可谁能想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放着好好的太子府不住,竟然跑到灵禅寺来,还住到了她们隔壁?

蔡嬷嬷心里叫苦不迭,她没法辩解,只得继续磕头,“太子殿下饶命,是老奴、老奴一时疏忽,老奴愿意受罚!”

“行,那你自己下去领罚吧。”陆怀曜等的就是她这句,顺势说道。

蔡嬷嬷傻眼了,她不过说了句客套话,太子殿下怎么就当真了?

陆怀曜冷笑着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佩,慢条斯理说道,“嬷嬷也是王府伺候的老人,理应明白侍奉主子不尽心是个什么罪过,若是......可别怪孤帮世子教训下人,想必王爷和王妃知道,也断然不会拿这个说事。”

蔡嬷嬷心里一凛,侥幸逃过一劫的念头荡然无存。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太子殿下放心。”

“嗯。”陆怀曜懒懒地应了一声。

蔡嬷嬷这才退了出去。

如意和如惠于心不忍,却也不敢求情,生怕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她们两个蜷缩成一团,恨不得当场消失,好叫陆怀曜这煞神忘了她们的存在。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陆怀曜斜了他们一眼,“世子病成如今这副模样,你们难道就没过错?”

“贴身伺候的婢女竟然这般疏忽大意,呵呵。”

如意和如惠脸色惨白,不住磕头求饶。

“行了,念在世子还需要你们伺候的份上,就不重罚你们了。”陆怀曜没看杜林菀,怕自己心软。

如意和如惠面露喜色,正要谢恩。

陆怀曜扯了扯嘴角,凉凉一笑,“你们互相掌嘴,掌到孤满意为止就成。”

如意和如惠傻眼,“掌、掌嘴?”

她们身为杜林萧的贴身婢女,日子过得自然比王府其他婢女都要舒坦。

再加上杜林萧又是个好性子的,哪怕她们犯了错,也不会受到责罚,甚至有时候杜林萧还会帮忙瞒着王妃。

洗衣烧饭这些粗活儿自是不用她们做,平日里只用送送饭送送药,稍微照顾一下杜林萧就行。

什么时候正儿八经受过罚?

如意和如惠立刻慌了,连忙朝杜林菀看去,试图让杜林菀帮忙求情。

陆怀曜一看这两个婢女的神情就知道她们想做什么,不动声色挪了挪,将杜林菀遮了个严严实实,他慢条斯理整了整衣服,道,“孤已经从轻发落了,只让你们互相掌嘴,若下不了手,想让我身边伺候的代劳也无妨,只怕掌完嘴,这脸怕是要烂了。”

如意和如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们不敢违逆陆怀曜,只得面对面跪着,然后犹犹豫豫抬起手。

如意轻轻给了如惠一下,然后看向陆怀曜,眼中带了几分哀求。

从前犯错的时候,只要她露出这种神情,杜林萧便会帮忙求情。

陆怀曜可不是那心地善良的淮南王世子,不耐烦道,“你就这么点力气?先前没吃饭?”

如惠闭了闭眼,狠下心来,用力给了如意一耳光。

“啪”的一声格外响亮,如意头都被打偏了过去。

如意只觉得挨打的那半张脸火辣辣的,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特别难受。

她看向如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如惠没有说话,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下右边脸也登时肿了起来。

如意火气被她逼了出来,再打如惠时,下手格外狠。

一时间,巴掌声不绝于耳,每一下都格外响亮。

两个人都红了眼,若不是顾忌着旁边的陆怀曜,怕是能当场打起来。

杜林菀虽没看到如意和如惠是如何互相扇巴掌的,但光听那声音就知道肯定很用力。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随即连忙打消这个念头。

虽不清楚陆怀曜接近她到底想做什么,好歹人家帮了自己,怎么能那样想?

这两个婢女从前没少给她脸色看,兄长也说过她们,她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却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还是头一遭这么狼狈。

杜林菀看着陆怀曜宽阔结实的背影和低调奢华的布料,眼中满是艳羡。

若她是陆怀曜,想必也能活得这般恣意潇洒吧?

陆怀曜不知道杜林菀心中所想,饶有兴趣欣赏了半天这狗咬狗的戏码,直到如惠脸上隐隐出现血丝,方才叫停,“行了,就这样吧。”

“殿下——”杜林菀好奇那两人成了什么样,轻轻喊了一声。

陆怀曜却以为她是想求情,故意冷着脸道,“世子若是想为她们说好话,可就不只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如意和如惠惊恐万分,连连摇头。

杜林菀想着陆怀曜走后自己就能瞧见,便没多言。

陆怀曜等了片刻,蔡嬷嬷一瘸一拐的过来,看这模样应该是挨了板子。

他又简单敲打了几人,又等杜林菀睡着了,方才离开。

陆怀曜担心自己太过严苛,致使杜林菀身边的下人心生怨怼,从而不好好伺候,这日起每到饭点,陆怀曜都会过来陪着用膳。

因着这个,蔡嬷嬷每日都变着花样做些清淡的菜式,生怕招致陆怀曜不满,从而脑袋不保。

陆怀曜见她吃了教训,方才满意。

又一日用完早膳,杜林菀看着陆怀曜眼下略有些乌青,犹豫再三,递过去一张折好的纸,因着紧张,她指尖微微泛白,“殿下,这个......”

纸上写的是杜林菀自己琢磨的安神方子,前几年在淮南,见兄长咳得厉害,夜不能寐,便翻了不少医术,又花了许多月例银子,也是自己试过,清楚有用才给的母妃。

然而母妃看都没看,直接将香囊丢了方子撕了,厉声勒令她离兄长远些。

想到往事,杜林菀脸色黯淡了许多。

陆怀曜贵为太子,身边还有太医伺候,应该不缺这些东西。

杜林菀心生懊恼,手慢慢缩了回去,“抱歉,殿下,臣......”

淮南王世子难得示好,陆怀曜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他捏住纸的另一端,凤眸含笑,“这是什么?”

“臣闲暇时琢磨了一道安神的方子,无需服用,只要将药材研磨好装到香包里,休息时放到枕边,闻着能舒服些。”杜林菀十分局促,她一边解释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陆怀曜的神情,“殿下若是不嫌弃,可以请太医看看对身体可有妨碍,再让人配些。”

“臣这几日身子不适,夜不能寐,也是后来翻找出香包,方才能安睡。”

杜林菀皮肤白皙细嫩,小脸只有巴掌大,此时因为心里没底,有些怯怯的。

这小模样可怜又可爱,陆怀曜心瞬间软了,语气也柔了许多,“世子有心了。”

杜林菀见他没有直接回绝,哪怕这只是客套话,心里也高兴。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陆怀曜弯了弯唇,扭头吩咐道,“苏德裕,你这就去找人配个香包,孤午间要用。”

话音刚落,他又叮嘱道,“方子收好,别弄丢了。”

“是。”苏德裕上前,笑眯眯接过方子,然后退了出去。

杜林菀被他这般郑重其事闹得有些局促,红着脸小声道,“殿下,那方子丢了便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记着呢,再写一份也无妨。”

“这怎么行,好歹是世子殿下的一片心意,孤怎可随意轻贱?”陆怀曜轻笑。

杜林菀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重视,但她想到来京路上那些侍卫说陆怀曜喜怒随心、高兴时将人捧上天、玩腻了便直接丢进泥潭里,又逐渐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