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蔡嬷嬷正满脸焦急地踱步。
待看到杜林菀被轿撵抬着出来,她脸登时白了,“世子——”
“嬷嬷别急,我没事,咱们上马车再说。”杜林菀知道她误会了,敢在蔡嬷嬷开口前说道。
蔡嬷嬷见她只脸色略有些苍白,不像受罚的样子,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是。”
进到马车,坐稳后,车夫轻甩缰绳,马车缓缓前行。
待到离了皇宫,蔡嬷嬷压低嗓音问道,“世子,您今儿在皇上面前可没露出什么马脚?”
杜林菀将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简短说了一遍,又解释早膳用得太少,身子受不住,凑巧遇到了太子,才得以乘坐轿撵出来。
蔡嬷嬷在听闻皇帝打算赏赐御医时心都揪了起来,幸亏杜林菀应对得当,身体才逐渐放松,又叮嘱了杜林菀几句,让她日后务必小心谨慎。
杜林菀见她完全没把自己差点饿晕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多言。
过了一会儿,杜林菀抿了抿唇,对蔡嬷嬷道,“嬷嬷,不管怎么说,今日太子都算帮了我,于情于理都该送上一份谢礼才是。”
蔡嬷嬷皱着眉,点了点头,“的确。”
“这礼若是送得太重,未免让人多想,送得太轻,太子肯定会以为我瞧不起他,从而心生怨念,那就是结仇。”杜林菀捏了捏眉心,很是无奈。
她压根不想跟太子有任何牵扯,可事情已然发生,再说这些也没用,只得想法子解决。
两人商讨许久,终于定下谢礼单子。
一阵风吹来,帘子被掀开些许,传来浓郁的肉香。
杜林菀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腹部,垂下眼眸,心中思量了起来。
若是下次再饿得受不了,或许不会像今天这般幸运,她还是得想想法子,偷偷弄些吃的以备不时之需。
御书房内,皇帝正叮嘱二皇子要同淮南王世子交好,将来也好多个助力。
前去送人的小太监回来,一五一十禀告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得知杜林菀差点晕倒,皇帝心里一紧,抓紧扶手,身体微微前倾,“世子现在如何了,可传了太医?”
小太监被皇帝吓了一跳,忙不迭回到,“幸亏太子殿下及时出现,拉住了世子殿下,方才无事。”
皇帝心里一阵后怕,他原先还想着日后多让淮南王世子进宫,好将其培养成一枚顺手的棋子,将来继位后心也能向着皇城。
但这前提是淮南王世子好好的,若是在皇城出了什么差错,淮南王借机同皇城开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皇帝也知道自己资质平庸,当初能够坐上皇位全靠养在中宫并且得到承恩公府支持,若是打起仗来,赢了还好,输了,自己岂不是要成为天大的笑话?
皇帝不敢赌,他只想安安稳稳坐好皇位,想通这些后,他呷了一口茶压惊,然后对太监总管吩咐道,“日后多照看些,不要吝啬药材,万万不可让人寻了错处。”
“是。”太监总管躬身应诺。
杜林菀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回复后,亲自挑选了几件礼物,用上好的黄花梨木盒装着遣人送去太子府。
之后她要么看书练字,要么做些安神香或者丸药,偶尔逗逗雪团,不必每日去正房看母妃的冷脸和兄长病弱的模样,也无需担心庶妹又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害她。
若是没有太子府和二皇子府每日送来的请帖,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这日如惠坐在书房外屋檐下面做绣工,如意蹦蹦跳跳跑过来。
她双手托腮,蹲到如惠旁边,笑意盈盈问道,“如惠姐姐,你在做什么呢?”
“给世子殿下做靴子。”如惠眼眸含笑,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
“如今咱们来了皇城,就算做好了,世子也没法穿啊?”如意说完,面上带了几分哀怨与愤懑,忍不住瞥了眼书房里的杜林菀。
“这还不容易,朝廷准备的赈灾粮不日便要前往淮南,到时候咱们托人给世子捎去便是。”如惠笑道。
“还是如惠姐姐聪明,只要咱们经常往淮南送东西,这样即便在皇城,世子殿下也惦记着咱们——”如意眼睛一亮,脸上也带了几分欢喜。
“你们两个小贱蹄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蔡嬷嬷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两个婢女吓了一跳。
如意一个屁股蹲儿坐到地上,还不小心咬到舌头,脸上满是痛色。
如惠手一抖,针狠狠地刺进指尖,十指连心,饶是她反应快,立刻拔了出来,却也是一时间疼得说不出话来。
“说了多少次,世子如今就在这儿,你们好生伺候着便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若是被人看出端倪,别说你们两个,你们家里人都别想捞着什么好!”蔡嬷嬷狠狠剜了这两个婢女一眼,压低声音,咬着牙训诫。
“是。”如惠和如意齐齐应诺。
屋内,杜林菀充耳不闻,只安心练字。
如意和如惠是兄长的贴身婢女,因着淮南王妃不喜欢自己,这两个婢女向来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此番进京,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淮南王妃便派了自己的奶嬷嬷蔡嬷嬷并如意、如惠过来,名为照顾,实则也是监视。
杜林菀同这三人井水不犯河水,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并不强求他们像对兄长那般对待自己。
但她也不是那会以德报怨的性子,这两个婢女被蔡嬷嬷管教时,不会帮忙说什么好话。
蔡嬷嬷正训话,门房过来,说太子和二皇子又差人送来请柬,邀世子出去游玩,她瞬时一个头两个大,只叫门房用之前的说辞继续推了。
门房忍不住道,“咱们毕竟还要在皇城生活,一直避而不见,是不是不太好?”
蔡嬷嬷叹气,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这不是没法子?
蔡嬷嬷正头疼,突然想到前些天听到几个婆子的闲谈,琢磨片刻,进了屋,“世子殿下,老奴听说城郊有座灵禅寺香火鼎盛,祈福也特别灵验,不如去那里小住几日?”
“灵禅寺?”杜林菀一怔。
“太子跟二皇子向来不对头,您如今怕是成了他们争抢的彩头,与其留在王府每日收请柬,不如躲出去求个清净。”蔡嬷嬷越说越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太子和二皇子每日都要上朝,总不能千里迢迢跑到灵禅寺去纠缠您不是?”
杜林菀有些意动,她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按嬷嬷说的做吧。”
蔡嬷嬷忙不迭应了一声,然后差人去收拾行李。
半个时辰后,杜林菀坐在马车上,身子随着车厢微微摇晃。
虽对面坐着蔡嬷嬷,无法掀开帘子往外看,更不能下车游玩,可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她便觉得欢喜。
出城后,外面清冷了许多,渐渐地没了人声。
杜林菀无事可做,见蔡嬷嬷闭目养神,便拿了些小食来喂雪团。
雪团倒也亲近她,吃完小食,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指腹。
杜林菀心中一片柔软,她想着雪团翅膀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昨日还在屋中飞了几圈,便打算看看灵禅寺的情况,如若可以,便放雪团自由。
她向来通透,深知这安稳只是暂时的,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自己是逃不过的,没必要将雪团也带累了。
灵禅寺建在半山腰,随着马车倾斜,耳边也传来欢悦的鸟鸣声。
檀香味从车帘缝隙透进来,杜林菀便知道灵禅寺快到了。
马车停稳后,杜林菀在如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在大雄宝殿外上了三炷香,方才进入正殿。
巨大的佛像端坐在莲台之上,宝相庄严。
杜林菀跪到蒲团上,拜了三下,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祈求佛祖保佑兄长身体安康。
做完这些,她捐了些香油钱,便跟着小沙弥去后院的禅房修整。
沐浴焚香过后,杜林菀换上素静的衣裳,摒除杂念,坐到书案前抄写经书,神情认真又专注。
雪团被放了出来,它在屋子里飞了一圈,停到笔架上,啾啾叫了两声。
杜林菀眼弧微弯,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又给它喂了些花生碎,柔声道,“你自己玩去吧,我还有事。”
雪团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在屋里蹦蹦跳跳了一会儿,又飞回笼子里喝了点水,吃了些鸟食,便睡觉去了。
杜林菀嘴角轻轻翘了翘,也没多管它。
午间,如惠领了斋饭回来。
杜林菀没敢多用,只喝了些青菜粥,便去床上歇息。
睡醒时屋里只剩如意在,她问了一下,方才知晓蔡嬷嬷和如惠听经去了。
她也没在意,继续抄写经书。
半个时辰过去,杜林菀胳膊有些酸,放下笔打算休息一会儿。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交谈声,有人住到隔壁厢房,下人们正在收拾东西。
左右自己不大出门,杜林菀也没多想。
她临摹几月,如今字体已跟兄长有八九分相似,寻常人应该分辨不出。
这样日后就算不得不在众人面前书写,也不至于显露端倪。
杜林菀舒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又想到陆怀曜那双漆黑凌厉的凤眸,她摸了摸胳膊,那种被牢牢掌控的感觉重新浮现,心悸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时,门突然被人叩了几下,唤回她的思绪。
如意出去交谈,片刻后拎着一个食盒笑意盈盈地进来了,“世子殿下,隔壁厢房的香客让仆从送了些吃食,礼数可真周全。”
杜林菀应了一声,她礼尚往来,翻找出文房四宝让如意送过去当做谢礼。
原以为这样便了了,自这日起,隔壁厢房到了未时都会送些小点心,杜林菀担心吃了会影响身形,因此全进了如意的肚子。
偶尔她也好奇对方的身份,可自己轻易不得出门,对方也深居简出,据说是为亡母祈福来的,便没有多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