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一头鹿。
闻人恪二话不说拉起阿洛的手搭上了弓，正要瞄准，忽听得阿洛惊讶道：“好像……好像有点不对。”
宜陵侯三人追着鹿的踪影围堵过来，便看见小鹿被拦住了去路，宜陵侯大喜，猛地拉开稍弓，箭羽如飞。
“当啷！”飞驰的箭羽被另一道飞箭当空击落，一支掉在地上，一支斜插入地。
“谁！”宜陵侯瞪大了双眼望过去，却一瞬惊愣。
闻人恪高坐于马上，神情疏淡冷漠，只敛眉瞧着怀中一身骑装的明艳少女。
“那头鹿带崽了。”廖泓逸驭马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他比宜陵侯早到一步，已然察觉小鹿的不妥之处，阻拦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太子便动了手。
围猎一向是有规矩的，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季各有不同，而其中春狩最重要的便是不可捕猎怀孕带崽的野兽。
宜陵侯闻言也知是自己冒失了，放下稍弓，驱马过来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
闻人恪不甚在意地一点头就要走人，并没有和他们寒暄的意思。
倒是宜陵侯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太子居然是一个人捕猎，不对，还带了一个美人在身侧。就是嘛，这猎物有些少。
“殿下没去内围？春季外围的猎物少，而且大都饥寒体瘦，殿下应该看不上眼。”宜陵侯瞧着太子马侧几只称不上肥美的兔子，着实有些惊讶。前几年秋猎太子可还猎到过一头黑熊，比之今日这收获寥寥，可谓天壤之别。
经他一说，阿洛也注意到这三个陌生人马腹一侧挂了许多猎物，确实显得太子殿下这边寒碜了些，不由有些尴尬。
她知道，殿下是为了教她骑马射箭才特意选了这条外围的小路，一路上只有零星几只兔子，可惜她不仅没学好拉弓，反而拖累了殿下。
闻人恪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子，从前他没觉得宜陵侯是个多话之人，今天竟有些硌眼睛：“你们收获挺丰盛。呦，还有只红狐，到时剥了皮子，正好用来做个领子，对了，孤记得宜陵侯的手艺很是不错？”
宜陵侯嘴角抽了抽，顿时后悔自己嘴快了那么一句，这下好了，太子殿下是看他不顺眼打算明抢了。更甚于，太子殿下的眼力是一点儿不含糊，他今儿这一堆猎物，也就这红毛狐狸是上等货色。
想归想，宜陵侯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谬赞了，微末小计能入殿下的眼是臣的荣幸，待回头臣收拾干净了再将皮子送到殿下那里。”
“宜陵侯客气了。”闻人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又落在江绍和廖泓逸的身上。
得，太子殿下还挺一视同仁。二人不禁苦笑，手上倒是麻利地将自己那边最好的猎物挑了出来，示意过会儿一并送过去。
闻人恪提了下嘴角，应了声“有劳”才算放过他们，溜溜达达驱着马继续向前去。
宜陵侯几人连忙避让，擦身而过之间，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太子身前的阿洛身上，几人恍惚一窒。
虽则早知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精心挑选的侍妾定然容貌不俗，却也未曾预料是这般勾魂摄魄的美。即便一身骑装做少年郎打扮，面上粉黛未施，犹被她一双远山凝黛似的含烟眉掠去了心神。
直到乌蹄雪晃着尾巴消失在林路转角，宜陵侯先回过神来，皱着眉道：“这就是前些日子进东宫的人？怪不得……”
怪不得能让鬼见愁似的太子殿下都破例带在身边。要知道，这么些年他们见的可都是从东宫抬出去的死人。
廖泓逸叹口气摇了摇头，唤了江绍一声：“继之，走吧。”
打好的猎物被迫成了贡品，他们还得再去添补些，不然到时也面上难看。
江绍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回望了一眼，遮住眸中的惊艳。
***
乌蹄雪载着两人慢悠悠往林子里去，阿洛见他们离得远了，嗫嚅了下张口道：“……殿下，要不你把我从这儿放下吧，我认得路，可以自己走回去。”
闻人恪低头睨她一眼，讥讽道：“怎么，听说这边的野兽冬天饥寒交迫，决定让它们饱餐一顿？”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阿洛顿时涨红了脸，抓着缰绳前段的手无措地紧了紧，心里却又有些委屈。
见她息了声，闻人恪继续语气凉薄地说：“心意是好的，不过就你这小身板，恐怕连给它们塞牙缝都不够。”
阿洛闷不吭声，半垂着眼，清凌凌的眸子直直盯着他手里那把稍弓，早前那几分外出围猎的欣喜慢慢消散了。
果然，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就在阿洛后悔的时候，闻人恪拨弄着她束起的发辫，忽的开口：“洛儿不会是以为孤在意他们的说辞吧？”
阿洛粉白的唇瓣翕动，想要说是，又觉这话他定然不爱听，可他方才分明就因为那几个人的话生气了。
闻人恪冷嗤一声，半晌，出声对阿洛道：“方才那三人，为首的是宜陵侯，他母亲是沭阳公主，父亲是一品武将军，右侧骑白马的叫廖泓逸，母亲是东山公主，父亲是当朝太傅廖彰远，这两人，乃是嫡亲的表兄弟。剩下那个，名叫江绍，今科状元，出身世家豪族桐陵江氏，是江家这一代的嫡枝长子。”
阿洛听得有些懵，这些话里尽是她不熟悉的名字，她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洛儿，他们身份如何？”闻人恪含着笑轻问。
阿洛懵懵懂懂：“……自然是显赫尊贵。”
“是啊，显赫尊贵。”闻人恪语意不明地重复一遍，继而俯身贴在阿洛耳畔继续问，“那洛儿觉得，他们面对孤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他说话呼出的气息拂过，耳后敏感的肌肤忍不住浮起细小的战栗。
阿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解地睁大了眼。
确实，那几人见了他态度恭谨，甚至夹杂着一丝紧张和慎重，瞧着与旁人没有半分差别。
就如同太子殿下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那三人同样不被他放在眼里。
看她似乎明白了，闻人恪才轻描淡写地道：“孤今天就是什么都不带回去，帐子里那些大臣依旧怕孤怕得要死。”
他这话阿洛是信的，若是这位太子殿下今日在林子逛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带出去，只怕老大人们更要吓得半死，觉得这阎王要拿他们开刀了。
这样一想，阿洛忽然有些懂了为何那位骑白马的公子要把自己的猎物交出来了。
只是，阿洛分明觉得那会儿太子殿下是生气了的。
不过，瞧着太子的脸色，她到底也不敢再纠结此事，只好将之归结于他阴晴不定的性子上。
解决了此遭事，他又教导起她骑射的本领。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待到时辰差不多出了林子，收获倒也不少。
回了帐子，林钟已经提早生起了火，接过太子带回来的猎物，笑着说：“殿下，适才宜陵侯与廖公子等人送了些猎物过来，说是替殿下收着的。”
果然正是那火红的狐狸毛，不过送来的这堆猎物却是比林子里闻人恪暗示得多上不少，可见这几位也没打算因这个与太子殿下交恶。
闻人恪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示意林钟打理就好，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林钟自去水源边上收拾他们打回来的猎物，阿洛怕他一个人不好拿，便也跟上去帮忙。
到了水边，却又遇见了先前林子里的熟人。
阿洛记得，这位是新科状元江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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