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周家寨静谧得都能听见草丛中窸窸窣窣的虫鸣。
按照哥哥惯常的作派,沈文清这回子所求之事也算是于周筠琬专业对口,如此难得的表现机会,可不能因为眼前的丁点利益就给白白打倒了。
周筠琬眼疾手快,正准备上前伸手捂住周策瑜的嘴,却别老谋胜算的周策瑜反手就挡了回去。
沈文清有些嫌弃地扫了一眼堂上的二人——
你俩在堂上打打闹闹,以为我瞎?
尚未等周策瑜继续先前被打断的话,这厢沈文清反倒是先开了口,“二当家说言极是,我们沈家也是知礼仪明是非,请二当家盘算盘算,这桩差事需要沈家如何支付呢?是需要银钱还是其他什么物件?”
周策瑜听闻沈文清的话后,眸光一闪,轻松甩开扒在自己身上的周筠琬,快步走到沈文清身旁。
“说出来不怕沈公子笑话,我们周家寨虽不缺银钱,但我们从小接受的只有棍棒教育,近日我爹让我管账,才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所以,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沈公子能隔三差五的到寨子中教我们兄妹俩读书识字,这就作为此事的报答,可好?”
说完后,周策瑜拍了拍沈文清的肩头,面上一副诚恳的模样。
但沈文清显然是有些犹豫。
他生平最讨厌就是这些粗俗的莽夫,现在还要时常与他们有交集,这不是会让同僚耻笑吗?可是如果拒绝的话,那烟烟……
不知何时周筠琬也跑到了周策瑜的身侧,双目微红地向沈文清投来期待的目光。
“哥哥,别让沈公子为难了,人无法挑选自己的出生,想当年我们的娘为了带我们来到这世上,失了性命,爹一人辛辛苦苦将我们拉扯大着实不易,既然我们生在这周家寨,就注定会受到世人不公的待遇,你又何苦要为难沈公子呢……”
说着周筠琬以帕掩面,小声啜泣着。
“妹妹说的是,是哥哥强人说难了,只是哥哥以为沈公子会与那些迂腐的读书人有所区别,会接纳我们这对苦命的兄妹,哎……沈公子不必为难,是周某强人所难了……”
说完,周策瑜皱着眉,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周筠琬揽在怀中轻轻安抚着。
看着两人难过的模样,沈文清心下一软,一咬牙一跺脚。
“我答应你们!”
周筠琬掩面的小手一颤,透过指缝哑着嗓子确认道:“沈公子所言非虚?”
“千真万确。”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筠琬一抬头,正好对上周策瑜垂下的目光。
躲在手帕后的红唇向上一弯,两人在心中默默击了个掌。
周筠琬:哥,你是我亲哥。
周策瑜:废话,下次爹打我的时候,就看你表现了。
周筠琬:包我身上!
当晚,条件谈妥之后,周策瑜以明日方便一起出发为由,直接将沈文清留在了周家寨过了夜。
周策瑜为沈文清打点好一切之后,轻轻为他带上房门。
周筠琬为了避嫌,只能呆呆在门外候着。
两人朝外面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周筠琬有些不解的问:“哥,为啥不让我送他回去?”
周策瑜拍了拍周筠琬的榆木脑袋,“呆子,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住我院子,下回住谁院子,就不一定咯……”
听完周策瑜的话,周筠琬惊讶地长大了嘴,冲他竖起大拇指,“疼我者,莫若我哥!”
翌日。
这几日周寨主有事外出了。
周筠琬和周策瑜背着他们爹,派了十来个身手不凡的弟兄,一行人扛着个红漆木箱子,朝着栖霞山的方向前行。
这一路周家寨伪装沈家小厮的兄弟们都异常兴奋。
究其原因,其实栖霞山的庄子本也是周家寨管辖范围内,只是因为两处相隔着实太远,鞭长莫及。
早前栖霞山的土匪还知收敛,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强抢民女。
这一两年,随着周寨主年岁大了,栖霞山的土匪便越发猖獗,根本不把周家寨放在眼里,近几月还伤了周家寨不少兄弟。
因为此事,大家心中都窝着火,恰巧寨主不在家,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硬生生将这气憋闷在心中,正巧无处撒时,沈公子就找到寨中来帮忙。
所谓瞌睡遇上枕头。
想想接下来能好好收拾栖霞山那伙子一番,大家别提多带劲了。
一行人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一个时辰,方才到栖霞山的山腰,就远远看见一个身强体壮的络腮胡子,他便是栖霞山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刘全,另外他身后还领着十来个山匪,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见到来人,刘全和几个小弟齐齐将别在腰间的长刀“蹭”的一声拔了出来,他们闪着寒光的刀尖指了指小厮抬着的那个红箱子,“箱子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沈文清几步上前拦在前头。
“人呢?!”
“哟,小子,看起来弱不经风的,胆子倒是肥得很,见了我们寨主还不下跪?!”
沈文清面上虽没有露出丝毫的胆怯,但负在身后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心中的惶恐。
周家寨的小二领着几个弟兄挡在了沈文清和刘全之间。
小二笑吟吟地按下刘全指着沈文清脖颈的刀,“敢问这位是?”
对面的小喽啰一脸骄傲的介绍:“这位是我们栖霞山赫赫有名的山大王——刘全。”
小二一脸谄媚,赶紧上前卑躬屈膝地作了个揖,“久闻刘大王大名,我家公子先前就是心中着急,冲撞了刘大王还望海涵,您瞧咱们钱都准备好了,这又是到了您的地界,难不成害怕我们跑了不曾?”
“和气生财嘛,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赎烟烟姑娘,江湖规矩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咱们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接下来小二又是一阵奉承,刘全听完很是受用,挥了挥手,不远的草丛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一手押着烟烟姑娘,一手将刀子架在烟烟姑娘单薄的肩上。
“唔……”
柳烟烟满面泪痕,惧怕眼前指着自己的尖刀,不敢挣扎半分。
“烟烟!”
看到烟烟姑娘这副狼狈的模样,沈文清本想冲上前去,却被小二命人拦在人群之后。
小二转头对沈文清低声说:“冷静,还不是时候。”
转头,小二示意抬箱子的小厮将红漆箱子往前抬了几步,然后卸下绳子,摆在了双方对峙的中线之上。
“刘大王,你看如此可好,我们就将箱子放在此处,您呢也将烟烟姑娘放回,咱们也算是人银两讫。”
经过先前的阿谀奉承,现在刘全甚是膨胀,他扫了一眼对面低眉顺眼的“小厮们”,向着抓住烟烟姑娘的大汉摆了摆手。
“量他们也不敢耍花招。”
大汉得到命令,刚一松手,沈文清赶紧冲上前去,将柳烟烟扶回他们的阵营。
小二从周围四个兄弟使了个眼色,那四人便迅速将沈文清和柳烟烟牢牢护在身后。
此时,栖霞山的山匪们关注力都落在中间那个装着“百两银钱的箱子”上,哪里顾得上观察对面的小动作。
正当刘全兴冲冲地掀开箱子时。
闯荡江湖二十余年的刘全,硬是没有掩饰住内心的震惊。
眼前的红漆箱子中,哪里有他们满心期待的银钱,有的只是一个怀抱长刀睡眼惺忪的少女。
“你在磨蹭会儿,这天都要黑了……”
周筠琬从箱子中坐起,伸了个懒腰,瞥了一眼栖霞山的山匪们,随后冷笑一声。
箱中明明是个妙龄少女,但不知为何,她刚刚发出的那一声笑,令杀人如麻的山匪们瞬间汗毛立起,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还是刘全见过世面,反应过来之后,他俯身就要去拽周筠琬的手臂,“给我抓住他们!”
周筠琬眼疾手快,向后一转,轻松躲过了刘全的擒拿。
随后便听见“啪啪——”几声脆响。
等大家回过神来,只瞧见刘全双手捂住自己瞬间肿胀的双颊。
“还愣着作甚,都给老子去抓那个小姑娘!”
周筠琬脚下一蹬,纵声一跃便坐到了树枝之上,此刻,她悠闲地摇晃着双腿,饶有兴致的看在那几个高矮胖瘦的山匪在树下急得跳脚。
刘全如今肿得愈发像猪头,他怒不可遏地冲从手下含糊地喊:“砍树!砍树啊!”
“小二戏看够了没?”
得到少寨主首肯,此时周家寨的弟兄们都在摩拳擦掌,等待着最后的号令,“是时候了!兄弟们……”
“我看你们都是要反了!”
周筠琬带来的手下还未来得及向上冲,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顷刻间,大家都蔫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令坐在树上的周筠琬都觉得听到了藤条的召唤,噩梦般的回忆,令她不禁周身一颤。
完蛋。
只看着,从不远处乌泱泱几十号人,正气势汹汹地朝着这片械斗现场径直走来。
周筠琬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咽了咽唾沫,挂上乖巧的笑容,拉长了嗓子,细声细气地喊道——
“爹……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筠琬:你是我的哥,是我唯一的哥。
周策瑜:滚犊子
沈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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