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院子今日迎来送往,闹腾了一日,不知不觉此时外边的日头已渐渐西斜,火红的晚霞不偏不倚洒入了沈文清的卧房,晒得周筠琬双颊绯红。
周筠琬大抵是没有料到这小子先前明明血溅当场,现下竟是如此早就苏醒了过来,还好巧不巧的瞧见了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
土匪头子也是要脸的,好吗?!
“哈哈哈哈……”周筠琬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目光瞥向别处,干笑了几声,“沈公子无事便好,那个,小女老父还等着我回去吃晚饭,就不多呆了,沈公子好生修养,明儿得空,婉儿在来探望。”
说完周筠琬福了福身,转身便向大门外走去。
周筠琬刚刚迈出房门,就看到小红已经在门外守着,掩着嘴笑得前俯后仰,她抬头没好气的瞥了小红一眼,“回家。”
这都是什么事儿,今日这一趟,非但没有让沈文清对自己产生好感,反倒是两人的脸都丢尽了。
此刻,沈文清百无聊赖的望着床帐发呆。
其实,沈文清身上的伤,远没有生日宴上看起来的那么严重,加之年轻底子好,休息了几日,身子骨早就已经好利索了。
只是沈文清碍于脸面,觉得那日自己当着这么多人被气到吐血,如今回想起来那日也是着实冲动了些,这才对烟烟说了些重话。
这会子冷静下来之后,愈发觉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是以,这几日只要烟烟来房中看他,他要不躺在床上假装昏睡,要不避而不见。
本来想着等再过几日,大家渐渐淡忘了此事之后,他再去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烟烟赔个罪。
正当沈文清思索着,便听见卧房门传来一声“叩叩”的声响,从窗棂透进的人影能够辨出大致是烟烟和母亲来了。
沈文清赶紧调整好姿态,平躺在床榻上,双目禁闭,放缓了呼吸。
屋内半晌没有回应,沈母也是担心儿子不知病情会否反复,当下也管不了多余的礼数了,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柳烟烟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么贸贸然进入男子的房间,于情于理皆不妥,便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沈母的消息。
“烟烟,进来吧。”
片刻后,房内传来沈母唤她的声音,随着声音响起柳烟烟也长舒了口气。
说到底,柳烟烟一直认为表哥被气病,自己很大程度上脱不了干系。
是以,这几日清晨,柳烟烟都陪着沈母来沈文清的房间探望。
一连五日了,也不见沈文清好转。
沈母虽然没有对柳烟烟有过一句责备,但柳烟烟很小的时候便父母早逝,之后沈母就将她接到府上百般呵护。这些年沈府上下都对她一直多加照拂,如今自己却是这般的报答他们。
柳烟烟觉得自己于心有愧。
即便是大夫一直都说沈文清的身体并无大碍,可这几日自己每每来瞧他,他都是浑浑噩噩,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思及此,柳烟烟不禁又长叹了一声,随后便迈着细碎的步子来到了沈文清的床边。
今日也是不巧,此时沈文清还昏睡着,面色看起来倒是不似前几日那般苍白,可这人依旧不见转醒。
柳烟烟关注的目光落在沈文清的身上,心中不免泛起几分焦虑。
她又转头看向身侧的沈母。
沈母往常是个乐呵的性子,沈文清生病的这几日,沈母即便是不愿在柳烟烟面前表露忧虑,但眸中下意识散发出来的担忧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此时,沈母伸手探了一下沈文清的额温,又转而仔细为沈文清掖了掖被角,凝视了几息后,便转身对身侧的柳烟烟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咱们走吧,清哥儿许得再休息上几日……”
说到后来沈母察觉出自己声音有些哽咽,便也未再往下说。
见此,柳烟烟也并未多言,她飞快转头抹掉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随后迎上去双手掺扶着沈母往回走。
再送沈母回去的路上,柳烟烟怯怯开了口。
“姨母,今日烟烟想出去一趟……听丫鬟们说,这附近的栖霞山上有一座非常灵验的佛寺,我想去烧柱香,为表哥求个平安顺遂。”
说完后柳烟烟转头看向身侧的沈母。
不过几日的时日,沈母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的红润,眼下青乌,面颊也轻微凹陷,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乌黑的发髻间竟染上了几缕银丝。
听到了柳烟烟的话后,沈母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柳烟烟的手,“烟烟有心了,山路不好走,一会儿让官家帮你叫辆马车,送你过去。”
柳烟烟也没有推脱,只是乖顺地应下,之后的路上,两人都未曾再说过一句话。
将沈母送到之后,柳烟烟就挎上装好了香烛的篮子,来到大门口,登上马车,朝着栖霞山的方向奔去。
柳烟烟人一大早就离了家,但一直到晚饭时分也未见人影。
晚饭时,沈母独坐在饭厅的上首,望着两侧空空的位置,不禁皱起了眉头,便命丫鬟叫来了管家。
柳烟烟一向乖巧,如此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今日送烟烟的马车可曾回来了?”
管家思忖了片刻,摇摇头,答:“不曾回来。”
“姑娘是几时出去的?”
老管家掰了掰手指,“姑娘是早膳前就出发了,去的栖霞山,那里距离沈府不算远,车程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达,如此算来姑娘现下已经出去了四五个时辰了,人未见回,车也未见归……”
两人正说着,门外一个小厮磕磕绊绊地跑到饭厅门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管家,不好了……”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刚刚马车回来了,车夫浑身是伤,烟烟姑娘也没见踪迹,他只是摸出这封信便昏了过去,小人也不敢耽搁,赶忙给主子送了过来!”
沈家只是这瑜州城中的小门小户,这般人折在外面的事儿还是头一遭遇到,家里唯一的男丁此时还躺在床上不见清醒,沈老夫人一时没了主意,拍了拍身旁的管家,“快去打开看看!”
管家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抓起小厮手中的信,展开一看,战战兢兢地读出声来——
“你家姑娘在我们手中,要想赎人,明日午时带上一百两,到城外栖霞山来提人!如果敢报官,你们就准备给她收尸吧!”
看着信上歪七扭八的字,管家抬头一脸焦虑的望着沈老夫人,“夫人,烟烟姑娘这怕不是遇上了绑人的土匪?!”
沈夫人周身一软,瘫在了圈椅之中。
半晌才缓过劲来,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沈老夫人霎时没了主意,只是举起手中的帕子掩面哭泣,“我可怜的烟烟啊!”
如今管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命几个丫鬟看住沈老夫人,自己便转身去了沈文清的院子,他刚刚迈入院门就高声喊着:
“少爷不好了!”
突如其来地响动,沈文清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猛然从床上坐起,连鞋袜都未来得及穿上,赤脚循着管家的声音的方向跑去。
“如此慌张,是发生了何事?”
管家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噗通”跪倒在地。
“少爷,烟烟姑娘她……烟烟姑娘今日去栖霞山为您祈福,不料回来的路上被山匪给抓走了,此时生死未卜,他们让明日带上一百两银子去栖霞山提人,说是如果报官的话,就让我们明日去给姑娘……收尸……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说完,满脸褶子的老管家浑身颤抖着望着眼前这个沈府唯一的希望。
听到这话,沈文清脑子“嗡”的一声。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都怪自己装病,害得烟烟要去庙中为他祈福,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今后该如何面对母亲!
老管家担心沈文清本就没有好彻底的身子,经过烟烟这一打击,万一又有个好歹,赶紧走过去,宽慰道:“少爷,您还是先回房穿上衣服鞋袜,山匪无非就是想钱,一时应该不会伤害柳姑娘的……”
正双手撑在膝盖之上的沈文清,耳边再次响起“山匪”二字时,原本黯淡的眸光骤然一闪。
“备车,我现在要去周家寨。”
此话一出,老管家也瞬间明白了少爷的意思。
之前周家寨的少寨主追着他们家少爷跑的事情,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为了烟烟姑娘,去找周小姐帮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老管家赶紧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备车。
半刻钟的功夫,沈文清就收拾妥当上了车,马不停蹄的的朝着周家寨而去。
去周家寨的路途艰险,没一会儿沈文清就觉得自己胃中翻腾,忍了好几次,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寨子大门前的守卫前几日也是听闻了沈文清生辰宴上闹出的笑话,如今见着了本尊,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文清本次是来求人的,当下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弓腰双手抱拳,“两位大哥,前几日咱们见过,我这次还是来找你们家少寨主,还请行个方便,通传一声,沈某在此先谢过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面相不太凶恶的侍卫,伸手拍了拍沈文清的肩头,“好说好说,二子,去请少寨主!”
侍卫的这几下,差点把沈文清拍散架。
沈文清咬着牙,愣是忍了下来。
没一会儿,就看见远远一个红衣女子,脚步轻快地跑了过来。
周筠琬刚刚站定,沈文清便对她躬身行礼,“烟烟被栖霞山的山匪抓走了,还请周姑娘救救她!”
沈文清倒是没有任何的客套,直接将此行的目的一句话道出。
“噢……”
周筠琬听完后,饶有趣味地望向了栖霞山的方向,“沈公子莫要担心,绑人这事,我熟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筠琬:哦耶,沈公子主动来找我了,距离他喜欢上我,应该就不远了吧!
沈文清:喜欢上你,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想到绑人是你的老本行吗?
柳烟烟:我怀疑你俩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