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万物归巢,雨幕似乎隔绝了一切,逼仄干燥的山洞里,安静得能听见躁动的心跳声。
至少,谢玄听得见自己的心。
宫羽汐伸出的手指纤细柔软,泛着水润的粉红色,指腹一滴嫣红,更衬得肤若凝脂。
要命的是,她还说:“你舔一口。”
谢玄一时语塞,滚了滚喉咙,好不容易才摒除杂念,制止道:“……为什么?”
宫羽汐满脸天真无邪:“我的血可以救人。”
谢玄眼睑一抬,瞥她一眼,无言中藏着些许质疑。
“真的!”
宫羽汐生怕谢玄撑不住,急忙解释:“我小时候救过一只濒死的乌龟,结果把它救死了。”
闻言,谢玄不免怀疑自己有些神思恍惚,问:“……救活我听过,救死是什么?”
“……那不重要。”
宫羽汐略显心虚,说:“总之后来我不小心滴了点血在它身上,它又活了,所以你就尝一口我的血嘛。”
谢玄有气无力:“……算了。”
且不论她的血是否救了乌龟,也不论他不是乌龟而是人,他如今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只能任由宫羽汐折腾了。
谢玄渐渐昏睡过去。
在那之前,宫羽汐及时把手指塞到了谢玄嘴里。谢玄只觉得意识模糊间,嘴中柔软又清甜,然后便缓缓倒下了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
宫羽汐小心翼翼地安置好谢玄,又望了望天色,这么大的雨,他又受了伤,暂时是不好走动了。
“界幕,结!”
宫羽汐在洞口设下法阵,这是宫千教她的,说此法阵极其隐蔽,就算金丹期强者来了也看不穿。
而且她学的还挺好。
宫羽汐看了看法阵,放下心来,摸了摸谢玄的头,疲惫便席卷而来,也挨着谢玄缓缓睡去。
“此处有妖族气息……”
渊山中,裴顾与王道佑几人一前一后,赶到了深湖旁。雨水落下,湖面泛起波纹,湖畔掉了几片鳞片,草丛中洒落了不少血迹。
然而,四处搜寻,却未发现宫羽汐的影子。
雨沾湿裴顾的衣衫,他丝毫未觉,只立在崖旁,怔然望着深幽的湖泊。
他在想,宫羽汐怕水。
凌云渡拍了拍裴顾,神色凝重:“我们再去附近找找……”
裴顾眼中晦暗,转身离开:“……”
……
谢玄做了一个梦。
梦中画面交替,一会儿是苍穹澄净,光从云海中拖曳而来,宛若利剑,贯穿他的心脏。一会儿是漫天大雪的巷子,高高在上的贵女们坐在华撵中,飘来的目光充满鄙夷。
最后的画面里,一道黑影扑了过来,将他击倒,压得他喘不过气。
“……”
谢玄惊醒,垂眸一瞥,便瞧见宫羽汐正趴在他胸前酣睡,那只手还好巧不巧地压在了他的伤口上。
他忽然理解什么叫救死了。
不过,神奇的是,那道被海妖贯穿的伤口竟真的愈合了。且看这天色,也才过了一夜而已。
她的血真的可以救人。
谢玄若有所思,打量了宫羽汐一眼。
她睡得正香,圆圆脑袋搁在他的胸前,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睡得脸颊泛红,呼吸轻轻。
“……”
谢玄没有唤醒宫羽汐,而是扶着她的脑袋轻轻起身,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入怀中,走到洞口,被法阵挡住了去路。
“哦,三清空隐阵。”
谢玄端详了一会儿宫羽汐布下的法阵,垂眸瞧她一眼,似是称赞,轻声:“学得不错。”
随后,他轻轻一踏,法阵无声破碎。
金乌高照,碧落院中郁郁葱葱。
宫羽汐缓缓掀开双眸时,就瞧见院里的桃花树水雾笼罩,结了青葱小果,树下的缘木牌正叮咚摇晃。海啸已经退去,只空气还些微潮湿。
她恍惚,抬眸一瞧,揉了揉眼睛:“……谢谢?”
宫羽汐彻底清醒,立即摸索着谢玄的肩膀,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
谢玄双手抱着她,一时阻止不了她的动作,只能忍下,神色难辨,低声:“下来。”
说完,撒开了手。
宫羽汐环顾一周,又后知后觉:“这里是?”
谢玄:“你家。”
正逢此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宫羽汐立即听了出来:“是裴顾。”
“……”
听力真好。
谢玄心中暗想,面色却如常,将宫羽汐拉到后院,躲避起来,叮嘱道:“待会遇到裴顾,别跟他说我的事。”
“啊?”
宫羽汐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院门便被推开,她不得已先留下谢玄,自己走了出去。
“裴顾!”
“……”
春光里,裴顾怅然若失地立在门边,蓦然看见迎来的宫羽汐,神色怔然。
他寻了一夜,都没寻到宫羽汐。
后来他想,宫羽汐是个没心没肺的,说不定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找她,自己悄悄回来了也不一定。
抱着这般希冀,裴顾来到了碧落院,没想到真的看见了她。
桃花树下,宫羽汐安然无恙地立着,笑意浅浅。
“宫羽汐……”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裴顾本意如是,然后话一出口,却成了生气的责备。他神色低沉,语气凝重:“你跑到哪里去了!”
宫羽汐一顿:“我……”
裴顾大步流星地走来,捏起她的手腕,查看了一番,神色微缓,却依旧难看:“为什么一夜都找不到你?”
宫羽汐这才看清了裴顾的模样。
他侧脸不知是被什么划伤了,有道淡淡的细痕,眼下乌青,眼里布着血丝。平日里一尘不染的衣衫也沾染了泥泞,略显凌乱。
看着,像是一夜没睡。
宫羽汐有点心虚,正想全盘托出,又想起了谢玄的叮嘱,瞬间闭上了嘴。
“……”
她硬着头皮扯谎:“我昨夜一个人除妖去了。”
裴顾似笑非笑:“你什么本性我还不知道,大半夜的,你敢一个人跑到渊山里除妖?”
也是。
在青梅竹马面前扯谎真是太难了。
宫羽汐只能改口:“好吧,我确实不是去除妖的,其实,我是去抓鹅了。”
裴顾顿了顿,呵呵:“鹅呢?”
宫羽汐:“……吃了。”
裴顾盯着她看,神色变幻。
宫羽汐在骗人,她那拙劣的演技根本就隐瞒不了他。可她为什么要骗他呢?她从前对自己向来都毫无保留,有什么说什么的。
“疼……”
宫羽汐皱起脸,嘟囔:“裴顾,你抓疼我了。”
“……”
裴顾终于松开手,不再追问,只意有所指道:“你铁石心肠,哪里知道什么叫疼。”
宫羽汐小声反驳:“再硬的心被伤狠了,也会疼的呀。”
“小羽!”
就在此时,王道佑等人也闻讯赶了过来,一群人乌泱泱围了上来,确认宫羽汐手脚俱在后都松了一口气。
宫羽汐惦记着谢玄,说:“我头疼,想休息一下。”
“好,好好。”
王道佑连声道:“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说罢,领着裴顾和凌云渡等人离开。
宋语桃住在碧落院,就没有走。她细细打量了宫羽汐一阵,松下一口气。
看着没什么问题。
“姐姐。”
宋语桃欲言又止:“……”
刚刚裴顾和宫羽汐的争执,她听见了一些。
宫羽汐好奇道:“怎么了?”
宋语桃想了想,还是说了声:“昨夜裴师兄在渊山里找了你一夜,不知惊动了多少妖兽,好几次都差点……”
宫羽汐神色大恍:“……”
裴顾……找了她一夜?
她还以为裴顾最多是担心自己,一夜没睡而已。
碧落院的□□连着山峦,建了几座竹舍与凉亭,藏在林海之中,林中溪流潺潺,青石路蜿蜒,隐蔽又清幽。
谢玄就坐在凉亭中等宫羽汐。
他打量着此处,发觉离上清殿十分近,又易于躲藏,实在是个刺探情报的好地方。
“谢谢!”
宫羽汐一路小跑而来,环佩叮当,笑道:“我回来了!”
谢玄:“嗯。”
“刚刚裴顾问我昨夜去了哪里……”
话及此处,宫羽汐故作停顿,随后笑眼弯弯,邀功般:“我硬是没供出你的名字,怎么样,够朋友吧?”
谢玄唇角一扯:“……够。”
不过,怎么说得他俩像是一起作恶的犯人一样。
“可是……”
宫羽汐托腮,歪头问:“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你去除妖了,你昨天那么厉害,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因为我不想暴露身份。
谢玄十分淡定,说:“因为……我除妖是为了贯彻正义,而不是贪名图利,太张扬就失了本心了。”
宫羽汐肃然起敬:“好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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