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束春光透过窗,撒在桌上。
宋姝眯着眼享受鸡汤带来的暖意,今日要去看铺肆,阿公早早地便来唤姐弟俩起身。
出门前,宋姝抱上手炉,闲闲地跟在阿公身后。刚走出巷子,姐弟俩同时停下脚步,看着路边追赶着打闹的孩童。
“你要同我们一道玩吗?”只见一个双丫髻女童跑来,看着宋修然问道。而她身后的小伙伴们也纷纷停下,站在原处。
宋姝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这女童的声音听起来绵软乖巧,在这凛凛冬日不由得甜进人心,她低头看着阿弟,小郎君小脸涨红,晕晕乎乎地看着她不言语。
见此,宋姝便帮着开口,“你是哪家的小女娘?我们今日还要出门,待我们归来,再让他来玩,可好?”
女童缓缓点头,回道,“我就住你们对面呀,您唤我阿沁就好。前些日子我见你们搬进胡家宅子,但总遇不到,今日可算见着啦。”
宋姝从阿公手中取过油纸包递与她,见她疑惑地望着自己,解释道,“这是我做的板栗酥饼,给你们尝尝,我阿弟甚少出门,你们若得空,多来寻他玩。”
孩童们闻着板栗酥饼飘出的清香,眼神时不时地往上一瞄。阿沁接过油纸包,然后给宋姝见礼道谢,待她们三人离去后方转身与同伴们分享。
等与孩子们隔出一段距离后,宋姝才对着脚步明显欢快不少的阿弟道,“阿竫,等会要是饿了,阿姐再给你买。”
近日,小郎君食欲出奇的好,总闹饿,宋姝就做了些易饱腹的酥饼备着。
但宋修然摇摇头,他后知后觉地才咧开嘴,欢快地说,“等回去,我要教他们堆雪人。”
宋阿公听了哑然失笑,他又想起武长巷里那满地的雪人。
“宋老,您三位来的正巧,这位姓邵,昨日说的那座园子,虽在他爹娘名下,但买卖皆由他经营。”房牙本站在牙市门前与一男子交谈,眼角瞄到宋家三人正向这边走来,便急忙迎上前招呼。
“今日是要先去园子?”宋阿公笑着与邵东家互相见礼,随后向房牙问道。
“是呢,赶巧邵东家今早有空,亲自带我们去瞧瞧。”
宋姝站在阿公身后轻笑,看来这园子确实急着转手。
房牙使人牵了辆马车来,这是他们牙市专门给看房人供的,只不多,要用还得赶早,这也是宋姝三人起早的缘故。
马车缓慢驶过街巷,一路上绕过好几条路,两刻钟后方到一座园子前。邵东家先行下车,引着众人往里走,宋姝忍不住皱眉,石阶上的积雪下还埋着秋日落叶,门前冷冷清清,连座石像也没有,看不出房牙说的昔日生意好。
不过,园里修葺的倒是别具匠心,正中放着一缸,壁上刻着四季花。因太久未有人住,缸底堆着积雪,廊下摆着桌椅,而最巧妙的是,左边挺立着一棵槐树,二层廊道镂出空,由着这树直直穿过向上延伸,葱绿的枝丫沿着屋顶散开,仿若招摇着春意。目光顺着往下,是曲折的木梯在排竹间若隐若现,青绿的竹身冒出嫩叶,而一旁的小井则静静地躲在雪中。
还未往里走,宋姝就被眼前的景致吸引,脑中不由得浮现烟雨朦胧间,坐在槐树下赏雨的画面,闭上眼,微风吹来的尽是北地柔情。
“各位瞧着怎么样?”房牙转过身看向三人问道。
宋阿公挂着笑意说道,“往里走走,看完再说。”
宋姝看向邵东家,他看着像是刚过而立之年,温文儒雅。突然,对方也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便慢上房牙两步,转过身对上宋姝的眼。
邵东家温和一笑,问道,“小娘子觉得这景致如何?”
宋姝也未摆架子,大赞,“极好,这庭院光是修葺就应是花了大价钱的。”
邵东家神情一怔,这些日子也有几人上门探看,只他们为压价,都不会像宋姝这般直言夸道。
不过,他面上很快又浮上和煦,声音低沉,话里也似有些感慨,“是啊,我妹妹当年去了趟江南,回来便买下这,园子里的每一处都是她精心安置。”
宋姝恍然,怪不得能从这窥出江南风采。不过她还是抱有警惕,在军粮上动手脚可是大罪,仅判抄没家财和流放还有些蹊跷。
众人走到后院,入眼便是一条石道顺着池塘蜿蜒,而这池子竟还通着隔壁小宅,湖上石桥连着一座亭,另一边的两条廊道是阑槛钩窗,坐在上边就能将这后园景致尽收眼底,廊墙将园子与三合小院隔开,虽要绕点路,但将院门一锁,都不必担忧有人误闯。
等众人逛遍这座园子已是一刻钟后,宋阿公心下也是满意的紧,只他老道,不动声色,待众人坐进小楼雅间,他才与邵东家细细交谈。
“这园子上下两层雅间合计六个,排场虽比不上御街附近的那些园子,但胜在精巧。再说这后院,正房三间,加之四间厢房,尽够您三人住了。”另一侧,房牙也正谆谆劝着宋姝。几次处下来,他发现宋小娘子极有主见,就连宋老丈也要不时询她想法,因此也不敢忽略宋姝的意思。
“这小楼不像是近年建的。”宋姝只轻轻一吹,这窗台就飘起薄薄尘灰,她忙往后一退,挥挥手向房牙问道。
“您慧眼,这原是个小食肆,邵娘子接手时将后面宅子也买下打通,修整一番后就有了如今模样。”
宋姝点点头,坐在阿弟身旁,侧头轻轻问道,“阿竫,你喜欢这吗?”
宋修然拢着嘴,大眼忽闪,靠近她悄悄道,“喜欢。”
宋姝拍拍他的头,听着阿公与邵东家的对话,不禁有些牙疼,不愧是开封,尺地寸土,与金同价。
若要买,得花上八千贯,宋阿公虽未做声,但也知这已是贱价,当初这小食肆与后宅买下来怕是就要花上六千来贯,只报八千,应是未将修葺花费全填上。
而若是租,则要比附近食肆贵上一些,单租前边四十贯,整个租下则要七十贯。
宋姝觉着有些无趣,起身往外走,宋修然这只小尾巴也颠颠地跟上。两人走至树下,然后开始默契地滚雪球。
忽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地踩雪声,但半晌过去,都未闻有人开口。
宋姝认真地将雪兔挪到树下,欣赏片刻后方起身问道,“这么好的园子,你们真舍得卖吗?”
邵东家面色淡淡,反问,“那空着又能做什么呢?”
宋姝一时说不出话,确实,流言可畏,蜚语诛心。
过了会,邵东家长叹,“听闻小娘子也有一手好厨艺,我妹妹当初买下这食园,也是因她擅做菓子,昔日这园子也是靠她引来食客尝新,生意才得以维持。”
宋姝了悟,怪道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总带着些怅然在,只刚想接话,便听见阿公的唤她,顺着声源望去,宋阿公正立在石阶上看着自己。
最后,邵东家将他们送出园子,房牙又带着她们赶往另一座酒楼。不过,等宋家三人看完,宋姝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这座酒楼比对食园显得平平无奇,只胜在位置好,街上往来商客不少,热闹非凡。
折腾这一番,日头也落到午时,他们便留在酒楼,点上几碗馎饦与蜜酒,打算吃完再走。只是那蜜酒一入喉,宋姝就不得不认同昨日房牙所言,先不谈新意,这桂花与酒就像是在喉中各显各味,最后达成一致,齁的喉咙发腻。
宋姝默默将它推开,这蜜酒实在难以下口。等熬完这顿午食,三人谢过房牙,慢慢走回榆叶巷。
路上,两人商量着要再托人打听打听,他们倒是不怕邵家的流言,等外头传开时,这园子也已换了主家,只是这米商流放之事,宋姝还有些存疑。
是夜,宋阿公与宋姝坐在桌前,听着小郎君说着他与新友的趣事。门口倏地传来一阵敲门声,宋阿公起身开门,过了小会方归来,只手上多了副帖子,打开一看,原来是胡东家邀宋姝三人上门作客。
宋姝一敲脑袋,她竟将这事忘了。半月前他们刚安顿好,阿公就曾上门拜访,离去前,胡东家还道多亏那腌菜,他小女食欲都比往常好了不少,希望宋姝得空能多来坐坐。只后来,她和阿公急着找铺肆,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于是,夜幕下,宋阿公和宋姝开始商量明日该带些上门,最后决定带一只香酥鸭,让胡东家也品品。
第二日,宋姝赶早做了香酥鸭,因担心天冷,炸得过早会失口感,便只捎上炖鸭、如意糕和蜜煎金桔。
三人刚至胡府门前,就有小厮引他们入内。在拐角处,一行人还遇上胡家小娘子并贴身小婢跚跚而来,双方互相见礼后缓缓向厅堂走去。
待走入厅堂,长辈们一阵寒暄后,便拥着坐上桌。宋姝忙和东家娘子道自个还带了香酥鸭,只是还需入油一炸,对方便使人将食盒带去灶房。
等香酥鸭一上桌,知晓宋姝手艺的胡东家先行下筷,这一吃就停不下嘴,自个啃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家娘子夹上几块。宋姝吃得差不多时,转头一看,称是食欲不好的胡小娘子,盘里竟叠着一小堆鸭架。
胡东家听宋阿公道他们想将这菜放入食单,就大笑着说,“这菜纳为招牌都足矣。”
待问到他们食肆找的如何时,宋姝迟疑片刻,方将邵家园子之事道出。胡东家追问,“可是甜水巷的邵家园子?”
见宋姝点头,他便喟叹道,“那邵家之事我是知晓的。”
接着,他就将邵家之事娓娓道来,而宋姝默默听完,则忍不住给邵东家妹妹贴上三字——“恋爱脑”。
邵家虽不是大富,但一直在为女儿物色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谁知邵娘子在庙会上遇见那米商,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这点和宋姝阿娘有些像,但显然运气没这般好。米商瞒下自个有妻,哄着她离家与之私奔。
自古以来,“聘为妻,奔为妾”,徐氏知,宋二郎也知,故两人尽管私下有信件往来,但也不曾做出格的事,守着礼,一个在家等嫁,一个赶着准备聘礼。而邵娘子却被哄地失去理智,对方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便昏了头留信偷跑。邵家人再寻到她时,已是次年她随米商从江南归来,邵家人一看她的盘发,还有甚不懂?只再接着打听几句,知晓她是做了商户妾,邵母当下就喘不上气被送进医馆。
而邵家此番急着转手,一是因米商犯事,二则是邵娘子私奔之事已传开。
“怎的想不开会私奔呢。”
东家娘子听了也有些唏嘘,身旁两位小娘子也张着嘴连连认同。
“这园子是没问题的,尽管租便是。至于那米商,之所以未被判斩刑,皆是靠祖上荫庇。”胡东家忖量会,接着道。
宋姝放下心,笑着道,“那日后若是开张,您几位可定要来尝尝。”
胡东家爽朗笑道,“你们就是不请,我也是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过年家里事有点多,导致更新时间断断续续,比较晚,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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