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接下来几日,姐弟俩就在院里呆着哪儿也没去。

前几日,宋修然起床后,都会雷打不动地去院子里堆雪人,金玲挡都挡不住小郎君对雪人的热情。直到宋姝发现他在练字时动作有些怪,把他喊来身前。小郎君这时还诺诺地将手藏在身后,宋姝板着脸不说话,他才慢吞吞将双手伸出,宋姝一瞧,小手都被冻伤了。

之后宋姝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自此,小郎君就安安静静地呆在屋子里练字作画,再时不时地扒着窗子渴望地看着外头的飘雪发呆。

昨日,宋阿公进府,和宋姝说离开的事宜安排的已差不多了,包括宋姝希望能和商人随行。

当时宋姝还有些诧异,因为所有离去事宜里只这件最难,南北往来的大商人最是谨慎,且他们自己队伍里人员齐备,也不缺钱,一般不会轻易答应让人同行。

而宋姝原本想着让阿公多费些银钱,找牙人帮忙牵个线,便以为是阿公找的牙人本事大,事情办的快。谁知阿公摇头否认,道是陆通判主动要求帮着寻的,后来还使人与他说,那位商人正来自开封,与通判娘子家中生意往来多年,可信。

宋姝虽有些疑惑,但阿公又道,宋二郎与陆通判的昔日情谊深厚,大抵也是疼惜她们姐弟俩,所以陆通判夫妻才这般上心。

宋姝接受了这个理由,然后默默地整理宋阿公送来的银钱,还有几张柜坊的凭证。

她不知带阿弟和阿公去开封是不是好事,原本她也可以带他们回嘉县或是去其他州府,但宋姝后来思量许久,还是放弃了后面的选择。

记忆中徐氏很向往宋二郎口中的东京繁华,两人在平治三年定的亲,而成婚却是在宋二郎平治四年中进士领官后。徐氏刚嫁过来,宋二郎就带着徐氏走马上任了。因此,徐氏并未去过东京,也未见过那儿的灯火阑珊,车水马龙,但她很憧憬。

宋二郎也曾允诺有机会带上一家老小去看看,但还未来得及实现,夫妻俩就走了。

原身一直很想实现父母的心愿,但命不由人,才一年,她就消香玉殒了。现在担子转到了宋姝身上,她没有办法忽视,后来心中合计一番,若是只来回走一趟,先不谈宋家大房同不同意,这风险和花费就不少,这还不如直接搬过去更好。

并且不管是哪个朝代,政治中心的教育资源必不会差,去了开封,能给阿竫寻一个更好的书院。加之离得远,宋家大房找不到她们,手也伸不过来。

忽然,金玲敲门唤她,宋姝的思绪戛然而止,起身将东西收好后出门。

走出屋子就见院里放着好几筐果蔬和肉,这是宋姝托府中宅老采买的,自从和文氏打过招呼后,她就更光明正大的下灶了,要买什么,直接使金玲过去说一声。

而她本打算每日清算小院里的用度,但一想到文氏与她说,马夫子路上生了病,有些耽搁,还需等上一段日子,她心里不由得一动。主动去寻文氏道,每日清算太费事,不如就先挂府中账上,一月一结。而文氏听宋姝肯不背着她们花钱,那自是百般愿意的,且账是府里在记,他们要做些什么岂不是更便利?

但还是要来一番拉扯,假意婉拒,“都是一家人,不过是些菜蔬,何必分的这般清。”

宋姝也配合道,“这怎么能行,伯父在外奔波赚钱不易,往常便是小院自担开支用度,没道理寻伯娘帮个忙,就要伯娘帮着出钱。”

文氏欣慰地点头,连连夸道姐弟俩是懂事的好孩子。

最后双方满意地达成了共识,面上相处更加和平了,就连宋修其也被拦着甚少往她们院里来。

而宋修然听说了这事,虽有不解,但他天然信任阿姐,便没有去寻宋姝解惑。

宋姝高兴地和金玲在院中忙活,而之前府中宅老询问金玲采买大量菜蔬和肉有何用时,宋姝也没藏着掖着,让金玲大方地回道,是要做些肉干和腌菜,待做出来,还要送与大房尝尝。闻此,宅老乐呵呵地应下,回头便将这事转达主母,而文氏听罢也愈发欣慰,觉着宋姝这段时日的举动真是贴心。

再说宋姝这边下了血本,特意嘱咐宅老去乡下采买的活宰牛肉,七十五文一斤,她称了三十斤,所以单这肉就装了满满一筐。而四十斤听起来很多,实际上等制成肉干后,却只有十多斤。

宋姝先是转身去阿弟的屋子看了眼,见他正在认真练字,便没有打扰。下了灶房后,金玲负责打下手生火烧水,她负责处理食材。

她先将牛肉分成几块放入清水中浸泡,加入几勺盐,这样能更快去血水。而采买的牛肉也是以腿肉和牛脊肉为主,这些部位筋少,纹理清晰,肉质细嫩,吃起来最是弹口。

由于浸泡时间最少也要一个时辰,宋姝便趁着这空档与金玲开始洗菜。

她买了一筐大白菜、萝卜与其他菜蔬,因为馋胡瓜,她还和文氏磨了一些来,府中果蔬一直都有窖藏,去外头买,不仅贵,卖的人还少。

不过也不是买不到,只是宋姝想当个平平无奇的省钱小能手罢了。

待到下午,听闻宋姝在做腌菜,有些好奇的厨娘们跑来想看看,宋姝没拒绝,更何况吴三嫂猜到宋姝应是没有老酸水,还带了一碗来,宋姝见此眼睛都放光了。

宋姝之前也尝过吴三嫂她们做的腌菜,是时下流行的做法,味道不差,如辣菜、腌木瓜、笋酢、糟瓜齑等等,而宋姝所做的则偏向于后世改良版。

众人帮着一道将萝卜胡瓜洗净,去皮切成小条放入盆中,加入糖盐,用手拌匀等出水,等上小半个时辰再洗净,接着用纱布裹住茴香、八角、桂皮和花椒在烧开的热汤中,大火熬煮一刻钟后放凉,腌菜水就调制好了。最后用白酒在坛子内壁滚上一圈,倒入盐与腌菜水混匀,加入萝卜胡瓜条、花椒、姜蒜与白醋,最后放入少量白酒与冰糖封坛,坛口再倒入一圈净水,接下来只需等上个几日即可。

而另一边的大白菜则被从根部切入,再用手掰开,刀要避免切到菜叶。烧一锅热汤,将白菜根部置入水中,烫上小会儿,再将菜叶放入水中一烫一捞,随后在缸底垫一层盐和几根萝卜,往上码白菜,每一层中间都要撒上一把盐,用力往下压实,最后撒一层盐封顶,放上麻布和大石头压着。

吴三嫂她们有些疑惑,怎的不晒呢?

是的,这时人们做腌菜肉干都喜先晒后腌,她之前也去看过:将菜洗净后挂在杆上暴晒再沥干,待菜叶子都成蔫蔫的,次日切除根部,再次洗净串起来继续沥干,后面的步骤就与她大差不差。

不过,宋姝也想晒啊,奈何这几日的天气着实一般,日头也不够晒,她只得用最朴素的腌法。

宋姝处理了今日的腌菜后,便继续处理牛肉,牛肉经过几番换水后,已泡不出什么脏物,洗净后顺着肉的纹路切成长条,这样才易撕好嚼,冷水下锅,加入草果、桂皮、花椒等香料、冰糖、以及葱姜蒜等辅料,合上盖子小火焖煮半个多时辰。之后,取出牛肉,锅中倒油,再次加入蒜姜蒜、花椒及豆酱等配料慢煎,油热便捞出小料,放入卤好的牛肉,待牛肉炸至干干的,再拿出放凉,牛肉干这便制成了。

只是牛肉准备的属实多,若不是有厨娘们帮着,宋姝和金玲两人得忙活到晚上。

帮了一下午,吴三嫂她们心里也暗暗咋舌,小娘子手法熟练,且工序复杂,特别是这牛肉,做出来必不能差。

但宋姝也没客气,招呼大家都尝尝。吴三嫂笑着拿起一块,因为这肉干还未凉透,仍带有余温,闻上去,还带着油香,轻轻一撕,肉干就顺着纹理分开了,放入口中嚼动,忍不住点头。刚出锅也有其特有的好处,里头的卤汁油香还未干,能嚼出汁来,配上这弹口筋实的肉,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

厨娘们浅尝辄止,没敢多吃,毕竟这肉也不是菜蔬这等寻常物。

随后,她们也拿出了自带的算条巴子送与宋姝,这也是肉干,将豚肉切成细条,因为形似算子,故得此名。做法则是用佐料拌匀后晒干,要吃时再蒸熟即可。

宋姝行礼道谢,进屋取了这几日做与阿竫吃的广寒糕与油纸,包了几份牛肉干和辣椒面回礼,但厨娘们惊慌地拦着,最后还是吴三嫂拍板,她们只拿一份,尝尝就好。

至于辣椒面和牛肉粉,都是宋姝前几日她就开始自制的,当时整个院里都弥漫着一股呛烟,每当宋姝开始翻炒干辣椒时,宋修然都要紧紧地把门窗锁上,但也挡不住这味儿飘进去。

不过今儿她腌菜并没有用到,花椒调味也够了,而她做这个只是为了方便路上做吃食。

见厨娘们确实不愿收下,宋姝便没有强求,眼见未时已过,众人停了说笑,起身要回。

宋姝起身再次道谢,将她们送出门后,又觉得院里好像少了些什么,侧头细想,哦,是了,将小吃货忘了。

随后去了灶间装了几块肉干,走到阿弟屋前,听着屋里也没甚声响,便有些纳闷,走进去一瞅,小郎君困地在桌上打盹儿,脸也不计较地压在纸上,应是一个反向睡着也不舒坦,左右翻着,使得两边小脸上都沾了墨迹。

宋姝蹲下身,捂着嘴,捧腹而笑。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孩子休息,蹑手蹑脚地将盘子放在桌边,取来毯子披在阿弟身上,再轻轻将炭盆挪近些便出去了。

出门后,宋姝又站在院中看着这些坛子发呆,得想个办法运出去才是。若是说送与阿公吃,但坛子也不少,文氏他们怕是要起疑,而且除开这些,二房当初搬来的东西也很多,衣物书画,装拢起来都是大物件。

一开始宋姝就把这府里布局结构打探好了,她们小院后边不远处就是后门,而大房都住前头,若是能买通守门的,大晚上她们偷偷搬出去,前面也不会知道,但难就难在如何买通守门的和瞒过金玲。

宋姝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还在灶间收拾的金玲,若是要走,金玲必是瞒不住的,且她们要是走了,大房一定会将怒火转至她身上。

而自宋姝穿来后,主仆两人的关系愈发亲近,这孩子既有眼力见又细心,她病着的那段时日,金玲照顾的也很贴心。因此,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想,宋姝都不希望她因自己受伤。

“金玲,忙完来屋里,我有话与你说。”宋姝想了想,还是对着灶房喊道。随后转身进屋,摸出十两银子坐在桌前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算条巴子:出自《吴氏中馈录》。制法:“猪肉精肥,各切作三寸长,各如算子样,以砂糖、花椒末、宿砂末调和得所,拌匀、晒干、蒸熟”。和腊肉酱油肉还是不一样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