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民间谚语道:冬吃萝卜夏吃姜。

寒天地冻里,来上一盅暖暖的萝卜排骨汤,既可以清内热,又能让体内血液通畅,是再好不过的食补了。

宋姝拿起菜刀无情地将猪脊骨切成小段,冷水下锅加入姜片和料酒去腥,用大火抄至水煮开,期间让金玲帮着刮去水面的浮沫。

然后又将萝卜和藕去皮,萝卜切小块,莲藕剁碎,再将半斤猪肉剁成肉沫与莲藕放至同个碗中,再加入一勺盐、半勺五香粉、两勺玉米粉及一个生鸡蛋,将碗中食材搅拌均匀。

待猪脊骨出锅,便将萝卜、猪脊骨及姜片和八角各一,放置陶锅中,加入适量的水,合上盖放一旁的炉上用小火炖煮。

随后,宋姝又用大拇指和食指环成圈,将藕肉泥从手心向上挤出,一颗颗小巧可爱的丸子就出来了,在锅中放油,待油温升至六成,便将丸子一颗颗滚入油中,榨至金黄就可出锅。

油炸肉丸的香气慢慢升至空中,在四周散开,宋修然顺着味摸过来,虽一言不发,但一眼不转地盯着宋姝,满满的渴望溢了出来。

宋姝服输,小心地夹起一颗肉丸,吹了吹,待冷些可入口了,再递到阿弟面前,宋修然迫不及待地一口卷走,肉丸小小个正好够他小嘴一口。入口便是满满的油香,咬下去,酥脆的口感使他眼里慢慢闪出光,再嚼上几口,碎藕自带的脆脆口感,加之肉泥的绵软,刚出锅的莲藕肉丸,还可以清晰感受到油香和肉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油而不腻,是孩童们最喜欢的食物。

宋姝转身掀开陶锅,用筷子顺畅无阻地插入肉中,便心知已经肉已经炖烂,能出锅了,她再放入小勺盐,再放入几颗枸杞子,切少许碎葱撒入,再将盖子放回。

“阿竫,将莲藕肉丸端进屋子,但是不准偷吃!”宋姝对着还站在一旁的宋修然说道,随即立刻转身开始刷锅。

等锅洗干净后,再加入少许油,待油热后立马将鱼头鱼骨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再撒入一把姜丝,放入一勺料酒炝锅,再加入酸菜,倒入一大碗烧开的热水、一小勺白醋和盐调味,大火烧开后再将酸菜捞出垫在碗底。

然后取出一些柴火,待小火稳定后,再慢慢地放入鱼片,再次煮开后盛出放入碗中,加一把蒜末葱花,再来少许花椒,大勺中盛油,待油热再浇至碗中,一瞬间,油沫炸开,扑鼻而来的辛香挡也挡不住。

宋姝端起碗放到案盘上,刚想回头叫金玲来端去房里,便又瞧见宋修然站在不远处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宋姝突然笑了,宋修然看着阿姐的笑突然怔住,他已经好久未见阿姐有这样的笑了。

从心底浮上心头,纯粹的,欢喜的笑。

挪着目光和阿姐对视,阿姐的笑眼温柔极了,他想起了阿娘曾教认字时,有一句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当时不解意思,还觉着这几个字,好难写的。

但阿娘只是轻轻地将他转身,指着坐在榻上看书的阿姐,阿姐那时一手撑在窗台,一手支着一本书,也不知书中写了什么,阿姐坐在那浅浅地笑,他觉得他的阿姐美极了,耳边还有阿娘的轻语,“这话的意思呀,就是你阿姐俊俏的小脸儿,一笑动心,一眼水灵。”

而宋姝看着不说话也不动的阿弟呆愣愣地,觉得这样的烟火气日子,倒也不错。

金玲走过来笑着接过小娘子手上的案盘,然后打断了小郎君的回忆。

宋修然小跑到宋姝身边,将头抵在阿姐的腿上,轻声道,“阿姐,我有些想阿娘了。”

宋姝懂,以往徐氏还能下灶时,经常会亲自下厨给姐弟俩做食,只她故去后,姐弟俩虽偶有开荤,但大多时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像今日这样做一餐完整的午食,还是第一次。

她蹲下身子,抱住阿弟,贴着他的小脸,也轻声道,“明日,阿姐就带你去看阿娘,然后我们再去街上逛逛,看上什么吃的玩的,阿姐都给你买,我们以后都不过苦日子了。”

宋修然羞赧地点点头,他也好久没和阿姐这么亲密了。

宋姝将陶锅中的汤盛出,再端着碗和阿弟一起慢慢地回房,两人刚坐下安顿好,金玲就端着米饭回来了,宋姝先是疑惑地看着两碗饭,随后想起这是封建时代,主仆有别。

“金玲,再去盛一碗饭来,一起吃,以后,我们就不讲究这个了。”宋姝抬头看着金玲道,眼中有着不容拒绝,金玲心里一涩,便点头转身出门了。

宋姝将碗筷给宋修然安置好,两人便安静地金玲回来,金玲刚坐下,宋修然就火急火燎地去夹莲藕丸子,虽冬日温度低,丸子凉了一些,但也藏不住它的美味。

宋姝端起空碗盛了一勺汤,一口喝下神清气爽,碎葱飘在汤上,再尝一口排骨,炖了半时辰的猪脊骨已经将肉炖烂,一口咬下,舌尖一顶,肉骨分离,吐出骨头,脊骨早就将萝卜炖出的清甜包裹在肉里,这一口,肉嫩,味甘。

而金玲第一筷伸向了酸菜鱼,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鱼,口感滑嫩,加之府里厨娘好手艺的老坛酸菜,伴着花椒少许的辛辣,这一口,让冬日里的她暖暖的。这种做法她也是今日第一次见小娘子做才知晓,现尝后,更是惊奇,心想要是辣味更重些,味道必定更加美味。

往日里,只见灶房为夫人郎主做鱼生、鱼羹,未曾想,将鱼片切成厚片与酸菜相煮,倒甚是开胃,一口酸菜鱼,激得她只想再多来几碗饭。

宋姝见阿弟集中猛火攻击莲藕丸子,便主动拿过他手边的空碗盛汤,再将鱼片去刺后放在他的饭上,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宋修然。

宋修然不喜吃鱼,因为他小时被鱼刺卡过,而且总觉着鱼里带着腥气,但抬头偷偷瞄一眼阿姐,显然,这眼神,他无法避开。

他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夹起了鱼片,在舌尖将味道穿至心底时,猛地抬头看着阿姐,太好吃了!鱼里不仅没有他想象的腥味,反而裹着酸菜打开了味蕾。

再抿一口汤,清淡的萝卜脊骨汤瞬间暖了全身,于是他开启了无差别攻击,一口肉丸一片鱼,再挟一块排骨肉,他也好久未吃到这么充实的午食了,只是,这些做法,也从未见阿姐做过。

就这样想着想着,忍不住问了出来,“阿姐,这些菜怎没见你做过呢?”

宋姝刚还叫他慢些吃,细细地吃鱼莫要被鱼刺反击了,就听见了阿弟的疑惑,她笑着回道,“因为呀,这是阿娘偷偷教阿姐的,阿姐要将这些慢慢地做给我们阿竫吃,若做多了,岂不是会腻?”

“可是阿娘为什么也没做过给我吃呢?”小郎君扒拉了一下记忆,发现阿娘也未曾做过,更加疑惑道。

“可是,阿娘给阿姐做了十几年的娘亲,才给你做了几年饭食?阿娘会的那么多,以后由阿姐来替她做给你吃。”宋姝想了想,将锅甩给已故的徐氏是最好的,徐氏不仅手艺好,手里还有几本古谱菜谱。众人皆知她的本事,而且原身从小就在她身边学习,厨艺本就不差,以后像做酸菜鱼这些现代菜式肯定不少,还是得找个正经理由,就当是徐氏自己开发的菜谱。

宋修然接受了这个理由,甚至很开心,他一本正经地对着宋姝道,“那阿姐以后要多多的做哦,阿竫没吃到的菜式,阿姐要补给阿竫哦。”

宋姝一眼看透小吃货的本质,也学着他点头回道,“这是自然,长姐如母,阿姐自是也要将这些菜传给你。”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三人抬头一看,门口出现了一个小胖墩,身后跟着几个小婢,宋姝思考了一瞬想起,这是文氏的宝贝儿子,宋修其。

小胖墩一点也不客气地走到桌前,指着菜回头道,“就是这些味儿!他们偷偷开小灶!”

宋姝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偷偷?她分明光明正大。

小胖墩理直气壮地坐在了空位上,指挥着他身后的小婢给他拿碗,他也要吃,而金玲看见人群涌进来时立马起身站在了宋姝身后。

宋修然看着眼前反客为主的堂兄,噘着嘴低下头不开心了。堂兄往日里也经常欺他,抢他的玩物和点心,阿娘过世后,阿姐为了忍让,会和他说孔融让梨的故事,他觉着阿姐这次也会让堂兄吃他的午食。

其实这时候,她们吃的也差不多了,脊骨汤和酸菜鱼还剩少许,盘子里的肉丸也只剩四粒了,这小胖墩应该是循着味过来的,她们的午食用油较多,油激出的菜香传开引来了不速之客。

小胖墩身后的小婢显然也很不客气,就指挥着金玲去盛饭,金玲看着小娘子,不知所措。

宋姝站起身,拿起筷子,先是夹了一颗肉丸,唤阿弟抬头,然后快速地塞进了他嘴里,再放一颗在宋修然碗中,剩下的两颗,不好意思,她年纪大,可以一口吞两!

小胖墩看着宋姝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处理了他最想吃的肉丸,再看着宋姝将两份剩菜放在案盘上递给金玲,让她去倒了。

宋姝边递边给了金玲一个肯定的眼神,金玲神奇地看懂了,面无表情地接过案盘往外走。

短短一瞬,这桌上快清理干净了,然后小胖墩反应过来了,开始大声哭闹,“呜哇,我要寻阿娘!她们欺负我!”

他身后的小婢也看呆了,听到小郎君的哭闹慌张了,抬头便质问宋姝,“小娘子,这是做什么?府里养了你们这么久,我们小郎君在这连顿午食都吃不得了吗?”

宋修然本就被阿姐的喂食吓懵,嘴里正没有感情地咀嚼,听到质问,突然害怕地朝着阿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