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南方的雪就像糖霜,细细碎碎,风一吹,就随着风卷起来,落在光秃秃的树丫上,烈烈寒风呼啸而过,这倒也别有一番萧瑟之意。

宋姝今日刚醒,就感觉印郎中的药很是有效,喝了几日,她已经彻底退热,整个大病初愈的虚脱像,在被窝里不舍得出来,看着宋修然眼巴巴得趴在窗口看着外面,小小的背影竟也透出几分孤寂,突然,他转过头。

“阿姐,我想出去玩儿。”宋修然小声地对着宋姝道,一身孤寂四分五裂,原来是小小鸟被困住了自由,正向往外边的雪呢。

“不行,别趴窗口了,关小点回来炉火前坐着。”宋姝板着脸回道。

宋修然太爱玩雪,一眼不盯着就跑出去玩雪,这会要团个兔儿陪着,过会儿又要滚一个白糕给阿姐吃,宋姝心想,这天然碎冰冰,她可无福消受。

但宋姝坚决拒绝了弟弟的请求,无他,这小手儿都冻的红红的,也不知痛。

宋修然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爬下罗汉床,慢吞吞地挪过来坐在春凳上,春凳前边放着一个炭炉,前几日早就没炭了,是昨日宋姝让金玲去领回来的,这天冷飕飕的,单靠汤婆子怕是熬不过去。

宋姝也觉着有些无聊,想到穿越前风靡全网的围炉煮茶,兴致勃勃地和宋修然道,“阿竫,让金玲买些蜜桔、柿子与栗来,我们围炉煮酒。”

宋姝尝了一下院里剩下的粗茶,满口涩味,实在难以下咽,不过还剩下一些原身之前做的果酒,是八九月份用青梅酿造的,口感醇厚,酸甜中带有酒的芬香,原身用青梅酿酒倒与时下青梅煮酒的热潮有些不同,从这小小的一杯酒也可尝出原身的厨艺必定不差。

宋修然今天精神气满满,听到此话立刻起身去门口唤金玲,待他与金玲传达完话,又跑回来拿起专属于他的小小一口酒,因为这酒还没有温,宋姝不敢让他多喝,怕胃受寒。

金玲这次回来的很快,据她所说,是因为看大门的小厮不敢再拦,再加之门口不远处就有卖这些果子的小农,宋姝很满意,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谁还想活的憋屈?

宋姝拿起小刀在栗子的背上横竖各划一刀,切花刀的栗子更易入味,然后让金玲帮着给其中一半栗子都抹上一层薄薄的油,另一半栗子则涂上一层水,然后将栗子放入小锅里,合上盖儿,放置在炭炉上。

在栗子还在锅里自我升华时,宋姝又将嫩黄的金桔洗净后对半切,去籽,再切成小块,用另一小锅注水烧开,再将金桔缓缓置入,加入多多的糖,不多时,金桔的酸伴着糖霜的甜就涌了出来。

而这时,装栗子的锅开始有了反应。

嘭嘭嘭。

不一会儿就能听见锅中传来栗子裂开的声响,也因着这声响像雷声,故此做法又称之“雷公栗”,这是南宋一美食家记载的吃法,不同于时下的砂炒,这种做法简单便捷。

随着声响传出来的不仅仅有雷声,还有栗子原始的甜润的香味,这时候的栗子都是月前存下的,虽已过了最新鲜的时候,但原生态的淡香还被封存在壳内。

话说“板栗香而知天下秋”,但在这银装素裹的冬日,烫上一壶酒,这冬日也能添上几分暖色。

宋姝再将已煮热的金桔取出,沥干水分,再在炭炉上放上一层铁丝网制成的架子,多亏了这年代和宋朝相近,为满足商品经济的发展,铁早就流入了寻常百姓家。

一侧放上砂瓶,倒入青梅酒,再从小锅中取出几颗栗子放上温热,另一侧则放上刚已沥干的金桔,边沿再放上几颗小柿子,这纯真的“围炉煮酒”就安置好了。

宋修然刚一直垫着脚尖想帮忙,奈何人小,只能帮着洗果子,现见东西都都已上炉,便急不可耐地想要开餐。

宋姝看着他这急躁地小模样儿,也觉得好笑,这姐弟俩爱吃的属性倒是一脉相承。

宋姝取出一颗栗子,待凉了些再递给宋修然,被油水闷煮炸开的外壳已很好剥了,金黄的果肉一口吃下,糯而沙的口感,虽然没有用蜂蜜涂过,但栗子本身带有淡淡的甜味,再伴上一小口的热酒,这个中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宋姝再用筷子将金桔翻个儿身,待烘的差不多了,就挟着果肉放入“雪中”,这是金玲刚去取来的糖霜,如此,这一道蜜饯金桔的点心便做好了。

宋修然摸起一块金桔干递给金玲,站在一旁的金玲有些楞,宋姝抬头一笑便道,“你怎还站着?都出了这么多力,可是“大功臣”,快快坐下。”

金玲局促地笑了笑便接过宋修然手中的果脯,然后在宋姝对面坐下,以往小娘子带着小郎君做吃食,都是偷偷的,连她也瞒着,虽她也知道些,但也当做不知,去干其他活避开了,今日和她们一同坐下对饮,倒是头一次。

宋姝慢慢地倒了一小杯酒递过去,“尝尝,这是初秋时,我酿下的酒,这时候拿出来喝,刚刚好。”

金玲刚吃下金桔,一口咬下,酸酸的味儿裹着外头的甜,在咀嚼中翻滚混合,酸甜可口,甚至清爽。她道谢接过酒杯,抿上一口,也是酸酸甜甜的,虽然只封住酿了几个月,但青梅的果香已经渗透在酒中。

而原身本就是做给自己喝的,用的是低度数的酒,现在酒的味道反而被青梅盖住,两股香味交织相缠,也不醉人,正正好。

金玲觉着这是她吃过最精致的“围炉煮酒”了,有口感软糯的栗子、酸甜的金桔与青梅酒,往年她与其他小婢都只是一壶茶伴上几颗烤柿子。

宋姝也舒服的眯着眼睛向后一靠,躺在罗汉床上觉得惬意极了。

再睁眼一瞧,金玲在细细地品酒,而宋修然则是大口的左手一颗栗,右手一杯酒,倒是一点都不会口干,一只天生会吃的“小饕”,看着弟弟满足的模样儿,宋姝恍然想起,若她们要离开这,她还得准备一些可以久存的吃食,以备路上所需。

好在时间还够,只是小灶房很久没开火了,以前徐氏还在世时,她们小院的吃食都是院里的小灶房自足的,自徐氏离世后,宋大郎就让府中的灶房给她们小院准备了,原身也不想惹事上身,虽送饭来的小婢不太积极,经常送来的是冷的,她也不想多事,便忍下了。

不过宋姝不想这么窝囊,只是开个灶而已,她可以自己出钱,她这几日一直在盘算原身的财产,虽然不多,但只是折腾点吃的,还是可以支撑的。

于是,她转头就让金玲给吴三嫂传话,指定了一些菜蔬,特别强调了要多多的辣椒,若买不到,能买到一些辣椒粉也是好的,然后想了想现在的牛肉更便宜,正好做一点牛肉干,便要求多买几斤牛肉来,趁着这冬日,多做一些鲊菜肉干,等过完年开春,立马就跑路,温度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冷。

至于为什么有禁牛令,但牛肉仍比猪肉、羊肉便宜,那是因为现在老百姓也需要吃肉,但是猪肉他们饲养技术还不到家,而牛却只要围起来,随便给点秸秆喂食也能很好地活下来,虽然作为生产资料需要下地耕耘,但胜在好养,家家户户都养上几只,这可不就推动供应量大。

量大价就低了,而官员都不把这些禁令放在眼里,更别说老百姓了,大家“低调”地宰杀贩卖,都觉得寻常。而猪肉贵,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它肥啊!这时候的牛肉比较实,而古代的人都喜欢吃肥肉,肥才有油水,而羊肉更不用说了,从古至今都未价低过。

金玲没有多问,接过钱就准备等会给姝娘子取药时,顺便向吴三嫂托了此事。但她心中多少也明白一些事和理,人在鬼门关走一遭,都会有些变化,姝娘子这是不肯再受委屈了。

次日,金玲带回了一篓的鱼肉果蔬,还有一小篮晒干的番椒,只不过运气没她穿来第一天那么好了,没有胡瓜,做不了酱黄瓜,冬日的黄瓜一般都是有贮藏环境的百姓家里存下的,那天吴三嫂见宋姝脸色苍白,便自作主张给了她两根。

拿到食材,宋姝就急着要准备午食了,这几日吃灶房送来的饭菜,倒也不是难吃,只是难以符合她一个现代人的口味,她也这才算知道,为什么说古代的美食搬上现代人的饭桌,不一定受喜欢了。

这个朝代以前的烹饪方式非常简单,以煎煮炸炖为主,而现在钢铁业发达了,百姓家家户户都能用上铁锅了,这烹饪方式才多样起来。

宋姝逮住一条草鱼,切头去骨,切成大块,再将鱼肉斜切,带点厚度,这样鱼肉下锅后才不易碎,然后再在碗中加入一勺盐,抓拌均匀后用水清洗干净,以便去除鱼腥味。

清洗好的鱼片就要开始准备腌制,宋姝往碗中再次加入一勺盐、半碗葱姜水、鸡蛋只取蛋清并一勺生粉,抓拌至鱼片上浆,随后再往碗中加入一勺油,再次给鱼片进行一遍深度按摩,保证每片鱼都“雨露均沾”,这样口感才会嫩。

宋姝将腌制好的鱼放置一旁,再取过一根大萝卜、两颗莲藕和一根猪脊骨,细细地洗过,她打算来一锅养生的萝卜炖排骨和一盘专门为宋修然做的莲藕肉丸。

作者有话要说:雷公栗:出自南宋林洪《山家清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