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想到的。
我应该想到他会来这里,他是一个贵族,那么就非常有可能会来这里。
哪怕只是一种可能性,但只要我的险情预警系统没有被那些该死的血渍搞得晕头转向,我就能想到。
当然,我还是需要去面对现在的状况。但是起码我不会看起来像个吃惊过头的蠢蛋一样不知所措。
或者说,不只是我一人这样。
阿列克谢与尤拉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吵闹,阿列克谢虽然没有像尤拉一样笔直地站在沙发旁,但也坐在沙发上,绷紧了身子。
阿纳斯塔西亚则连头也不抬,视线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
甚至连西里尔和吉安娜都停止了下棋,双双侧着身子面向这边。
四周实在安静极了,这让楼下声音越发清晰,隔着老远的距离,我都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个男生不好笑的笑话逗得身旁的女生咯咯咯发笑。
我不得不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呼吸声被放大了无数倍,只要稍稍靠近,就能听到像鼓风机的轰鸣一般的噪音。
我试着不发出响动的情况下清清自己的喉咙,我得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容易暴露真实情绪的声音。
即使我的内心已经复杂到堪比可基波尔巴比伦亚斯定理。
“对,对啊,又见,见面了。”天哪,我怎么就没有办法好好说出一句不结巴的话呢?我想试着补救。
“我是说,我是说······很高兴见到你。”我到底在说什么?我懊悔地咬住嘴唇。
我现在真想回到一分钟以前,然后捂住自己的嘴。
我对于自己贫瘠的语言能力已无力评价,它不止一次让我明白,“差劲”这种事情是没有底线的。
就在我身患尴尬癌末期的弥留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解救了我。
“弗洛夏才刚来俄罗斯不久,很多东西她还没来得及学。”安徳廖沙语气有点古怪,他似乎在替我辩解,还有我看不懂的担忧。
大家为什么看起来都变得奇妙的谨慎,不说安徳廖沙,单看尤拉的行事作风也不像是会看别人眼色的人。
但现实是,他沉默地站在沙发旁,与刚才随意悠闲地样子判若两人,如果不是那双在我与罗曼诺夫之间来回打转,充满好奇的双眼,我会以为他是另一个人了。
罗曼诺夫向我靠近,直到我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他的身体。
安徳廖沙面无表情,俊美的眉眼中夹杂难以察觉的警惕。
我仍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或许安徳廖沙和罗曼诺夫吵架了,所以气氛才会这么不对劲。
我丝毫没有把整件事情牵扯到我身上,毕竟,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生,即使冠上了马尔金的姓氏也不会比安徳廖沙更引人注意了。
但罗曼诺夫的话也许让在座的人以为我们认识,从而使我看起来像是被夹在他和安徳廖沙之间。
只要我向安徳廖沙好好解释一下我认识罗曼诺夫的来龙去脉,这只是一个小误会,我可以轻易搞定它的。
对,这样的解释才是最合理的,要不然我的经历实在没法更好理解眼下的场景。
罗曼诺夫没有理会安徳廖沙隐隐防备的姿态,他只是一直盯着我。不论我有没有和他对视,我就是知道他一直在看我,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似乎有温度,我的脸都开始发烫。
毫无预兆的,罗曼诺夫突然俯下身子。
“是吗?我倒觉得弗洛夏已经学了很多了,她不是已经学会了撒谎吗?”
罗曼诺夫的脸离我很近,他在弯腰的一瞬间,柔软的铂金色发丝过我的鼻尖。他说话时的气息轻轻地铺在我的脸上。
他的味道很像我最爱的卢布廖夫雪松,在阴郁的天空下独自傲立沉寂,哪怕是干燥的时候都泛着的清清冷冷。
我的大脑被眼前的美色冲击彻底死机。不单单是因为罗曼诺夫超出常人颜值的脸庞,而是我的大脑预警又咔哒咔哒重新开始工作了,它大声地发布警告。
“哔——”
“哔——哔——”
“预警!预警!当前危险等级保守估计为三级,请立即开启防御系统!保护主机安全!”
“再重复一遍······”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饱受诟病的语言能力彻底失效,我甚至没有弄清罗曼诺夫在说什么。
“没有,我没有。”我只能否认。我的牙齿微微用力,我越发迷惑了。
冰冷的触感抚上我的嘴角,一下一下,靠近我的嘴唇。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罗曼诺夫的手指。
罗曼诺夫特有的侵略性像细密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包裹住我的身体,连我的呼吸都受到了阻碍。
他纤长苍白的指尖微微用力,轻轻捏住我的下唇,满脸兴味的表情,却用着怜惜的口气。
“别咬了,上次就是这里出血了。”罗曼诺夫的眼睛只有在凑近了看才会发现只有瞳孔中心的一周是深蓝色,周围则更像混合了暗紫色的墨黑,只不过颜色过渡的美得像个巧合,眼神里的占有欲则带着复杂的期待。
啊啊啊!这家伙顶着一张少年的脸竟然对我做出猥琐大叔们的动作,安徳廖沙,快一拳揍倒这个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你妹妹的小流氓,安徳廖沙,安徳·····
安徳廖沙没有动弹,他的的脸落入了罗曼诺夫的阴影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唯一能看到的是他握紧的拳头。
尤拉也是,他只换上了惊讶的表情。我相信只要张开嘴巴,里面一定可以塞下一个鸡蛋。除此之外,其余的人都像是格雷万蜡像馆里的蜡像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好吧,绝对有什么他们都知道而唯独我不知道的事情,至于我所想出来的安徳廖沙和罗曼诺夫吵架之类的事情就显得荒谬得不着天际了。
尽管我对眼前的状况没有任何头绪,我还是得结束这个局面,要不然···要不然···要不然我的嘴唇都被那个家伙撸起皮啦!!
嘴唇···起皮···出血···
我突然灵光一闪,手帕!
我侧过头,慌张的在自己身上翻找起了罗曼诺夫素色的手帕。
“那个,那个我忘了还你的手帕,我一直想要还给你。”
我每天晚上都会把手帕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第二天再放到要穿的衣服里去。
我记得,手帕今天早上被我塞到了毛衣的夹层里。我粗鲁地翻找,口袋太大了,我不得得直起身子,将手伸入口袋底部。
这个动作让我的脸庞离罗曼诺夫更近了,我小声地催促自己快点快点,同时收获了来自耳边的一丝轻笑。
还好,我终于找到了,手帕边角上的P的刺绣没有因为水洗而脱线模糊,反倒是纯棉触感的的手帕常被塞在各种或大或小的而变得有些皱皱巴巴。
Р,Романовых罗曼诺夫,这种高级的谜语把我的智商乘以二我也不一定能想出来。
我急忙伸出手,想将手帕还回去,这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了。罗曼诺夫大概可能也许不会介意他的手帕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但是我的笨手笨脚是不会在重要场合饶过我的,我的手肘碰倒了靠在膝盖旁边的喝剩的半杯牛奶。
牛奶打扮洒在我的裤子上,剩下的一些飞溅到罗曼诺夫前胸的衣襟上,还好牛奶已经凉了,没有被烫伤。
然而,身旁的蜡像们像是《恐怖蜡像馆》里的剧情,纷纷融化露出了里面的真人。
首先是一直低着头的阿纳斯塔西亚发出了一声惊呼,她捂着嘴的神态像极了刚刚被尤拉他们逗笑时的样子,不过由于他捂着嘴,我实在看不清到底有什么区别。
还有吉安娜,她从来没有同我说过话,但她看我的眼神里总有浓浓的蔑视和不屑,我在精神病院住了很久,这样的眼神我很熟悉。
她几乎从棋桌前飞奔过来,拿着白色的方巾递给罗曼诺夫。
就连安徳廖沙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我真的想要仰天大口一声,天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罗曼诺夫被牛奶泼了一脸,拜托,我才是那个被牛奶淋湿了裤子的人啊!!
或者来个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因为实在太奇怪了。
照理说,你们是这个社会最上层的一群人,没理由对其他人恭恭敬敬不是吗?那我到底该怎么解释这个诡异的情况。
似乎所有人都在玩一个我们都知道谜底,但就是没人告诉你的游戏。
而我看上去像只傻狍子,蠢兮兮地直往枪口上撞,并且我就快被压抑的空气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