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二姑娘,大公子请您过去。”

刚用完早膳,崔长泽院里的小厮便来院里叫人,想来也是良棋给的教训,来的这一个倒是客客气气,礼数周道。

崔芷玉喝净了碗里的药,方才掀了眼皮看人。

“只有大公子?”

那小厮颔首道:“还有三姑娘,都在前院大堂里等着您呢。”

三姑娘。

崔芷玉不由一愣,倒是没想到还有崔知芙。

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崔知芙总是先来她院里和她通气的,没想到今日倒是直接去了大堂。

恍惚间,崔芷玉模糊想起,昨天回院时,她似是见着了崔知芙的身影。

崔芷玉转身问司容道:“昨夜,我像是见着知芙了,她可是来了院里?”

司容答道:“三姑娘在院里等了姑娘好一阵,见姑娘回来时病着,便回去了。”

司容同月龄暗暗交换了神色,却是碍着有大公子院里的人在,不敢把话说透。

因着前世的缘故,崔芷玉自醒来后便避着崔府的前院大堂,今个得了崔长泽的吩咐,还是不得不到了这装饰肃穆规整的堂里。

她缓缓迈过了门槛,向堂中走去,崔长泽坐在主位,阖着眼,不耐烦地揉着额角,和上一世的场景重合到了一处。

“芷玉,圣旨已下,你若是现在改了主意,倒霉的便是整个崔家。”

也是在这前院大堂,崔长泽将圣旨摊于桌上,脸上虽有急色,却是难得的温厚。

“崔家虽是根基深厚,却也抵不住萧王的雷霆之军。若是萧王因此事动了怒,害得崔氏满门抄斩,族人尽灭,毁了崔氏的百年根基,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崔家列祖列宗。”

崔芷玉攥紧了袖口,挣扎道:“兄长,我本就不是机灵的人,若是我进了宫,言错了话,岂不是更会害了崔家。”

崔长泽瞧了崔芷玉一眼,长叹一声道:“芷玉,你是我的妹妹,我又岂会真的将你推入虎口。兄长答应你,若是有朝一日,萧穆倒了,你还是崔家的二姑娘。”

崔芷玉尚在踌躇,崔长泽接着说道:“我本有鸿鹄之志,欲救万民于水火,可如今,却是在萧王的手底下苟延残喘,芷玉,你此番进宫为的不只是崔家,更是为了让这世间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

“就当兄长求你,求你救救崔家,也救救万千百姓。”

崔长泽的话终是说动了她。

她从未见崔长泽如此温声细语、言辞恳切过,竟从未怀疑过崔长泽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让她进宫编出的托辞。

她那时还觉得,有这样胸怀百姓的兄长是何等的荣耀,能为崔家、为黎民百姓进宫,暗中与萧穆对抗,是何等的荣耀。

但在这兄长的眼里却也只当她是颗随时可抛的棋子。

崔长泽说要让世间更多的人活下来,但这里面却不包括她。

“二姐姐——”

崔知芙坐在侧位,本端着茶欲喝,见崔芷玉进来,手中的茶杯便顿在了身前,不远不近地举着,半晌后默默放下了茶杯。

崔长泽睁开了眼,打量了崔芷玉片刻后,目色冰冷道:“昨日之事,你可有什么要说?”

昨日之事并非一件,除了沈砚还有良棋,崔长泽问的笼统,崔芷玉便也答的模糊。

“恐是芷玉运气不好,原是大病初愈,想去茶楼散心,没想到倒是惹了一堆祸事,也连累了沈公子。”

崔知芙本是默默在听,虽是昨夜已从大公子院里的小厮那听到了来龙去脉,却还是在听到“沈公子”时,若有所思地看了崔芷玉一眼。

崔芷玉本就留意着崔知芙的神色,那一眼被她捕捉到,便也对崔知芙回了一笑,虽是淡淡的,但在崔知芙眼中又有了些别的意思。

“别的便就罢了,我只问你,在普济堂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崔长泽厉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崔芷玉诺诺答道,“普济堂里的大夫说沈公子脸上的伤敷药需要些时辰,我便出去买了盒胭脂,谁知买完回去,便听说了这一档子事……”

“买胭脂?”崔长泽皱眉道,“你昨日买的胭脂呢?”

“兄长这是何意?”崔芷玉蹙眉道,“莫非是在怀疑我……昨日兄长替沈公子辩驳时说沈公子的身子骨不足以行此污秽之事,那兄长瞧瞧我,可是觉得我便有翻墙上瓦的本事了?”

崔芷玉说的气急,便激起了胸中的淤堵之气,咳了很久方才继续说道:“昨天那般混乱,买的胭脂自然是跑丢了,兄长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那城南胭脂铺里的老板,看我去是没去。”

崔长泽狐疑地看了崔芷玉一眼,只见她身如弱柳,面带病色,前些日子说是病已大好了,却断断续续又病了几回,如今瞧着倒是个病秧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飞檐走壁的贼。

“那帕子又是怎么回事?”崔长泽沉声问道,“沈砚说那条让他擦药的帕子是你给他的。”

“的确是我拿给沈公子的,不知可有何处不妥?”崔芷玉呢嗫道。

“那偷了苏沫外室的贼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掉在了院子里,便是连沾上的药渍都一样,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为何?”

“沈公子手中的帕子自然是我的,但另一条帕子,我却是真的不知从何而来。”崔芷玉鼻尖微红,瞧着像是真的受了委屈,顿了半晌接着说道,“那帕子本就是最普通的款式,却偏偏沾了和沈公子同样的药渍,这倒是让我百口莫辩了。”

崔长泽微微沉了眸子,苏沫外室丢了东西,怀疑上的两个人偏偏都和崔家有了关系。

他不信沈砚会去偷那赃物,更不觉得崔芷玉有作出此事之由。

但那帕子,又是怎么会那么刚刚好。

一模一样的款式便罢了,却都沾上了药渍……

崔芷玉早知他这兄长是个容易深虑的,只需一点点苗头,便能往复杂了去想,也不明说,便接着低声细语,推波助澜道:“帕子便罢了,但那沾上的药,听说是普济堂郎中的祖传秘方,不知除了沈公子,可还有其他人用过。”

崔长泽思索了片刻,对堂中的小厮吩咐道:“你去普济堂打听打听,那郎中的药都有谁用过,还有……”崔长泽看了崔芷玉一眼,继续说道,“去城南的胭脂铺子里问问,二姑娘买的是哪款胭脂,既然丢了,便再替二姑娘买上一盒带回来。”

那小厮接了命另去了,这事便是没有完,也得过几日才能有了答复。

崔长泽便又问起了另一桩事。

“我听说良棋昨夜冲撞了你,你罚了他二十巴掌?”

“并非全是为了冲撞我而罚,”崔芷玉镇定自若道,“昨日情况危机,便叫了月龄去喊人,却不想竟是迟迟等不到人,若是……兄长能来的再早些,我们定然也不会受苏家如此侮辱。”

一想到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苏沫那外室扯着嗓子质疑,崔长泽便黑了脸,但良棋到底是跟了他多年,便也只是半真半假地安抚了崔芷玉几句,便想着算了。

待出了那前院大堂,已是午时,崔芷玉同月龄刚走出不远,便被崔知芙喊住,想来她也是憋了好久,有话要说,便让月龄先回去了。

崔知芙犹豫了好久,终是问出了第一句话。

“二姐姐之前说不认识沈公子,可是在诓我?”

崔芷玉定定看了崔知芙许久,淡然道:“没有”。

“那为何你们会……”

会什么呢?

崔知芙后面的话却不知如何说,明明这两人什么都没做,但她却又觉得这两人做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她盯着崔芷玉的眼睛,犹疑道:“二姐姐,你知晓我对沈公子的心意,你……你不会跟我抢的,对吧?”

崔芷玉并不答话,微风吹过,卷起万千青丝,似是蒙了眼,崔知芙没等到答案,便慌了神,扯了些崔芷玉的袖子,红了眼眶道:“是我先喜欢上他的,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不会再靠近他的吧……”

不知为何,崔芷玉突然有些羡慕起她这个毫不掩饰情绪的三妹妹,虽是过去了很久,久到她已经消磨了对沈砚的所有爱意,但她仍然记得在得知沈砚同崔知芙大婚的那一天是多么的难熬。

沈砚同崔知芙大婚的消息,她知道的突然,她那时还在玉福宫为萧王抚琴,萧穆听得兴起,便将她拉入怀中,问她要何赏赐。

崔芷玉认真地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该要些什么。

萧穆却是为她想出了个赏赐,他斜靠在榻上,拨弄着崔芷玉耳上的玛瑙耳坠,说出的话却是扯痛了崔芷玉的耳朵。

“你可想出宫?”萧穆敛眉道,“半月后你本家妹妹与沈砚大婚,朕同你一道去观礼可好?”

在萧穆面前,她不敢露出一点异色,笑着收下了萧王的赏,又笑着同萧穆讨论要送的贺礼,直到第二天清晨,萧穆上朝走了,她独自缩在罗帐里,终是呕出了一口鲜血。

锦被上蔓开的血花遮住了其他的绣样,簪着不能诉之于口的痛,不过暂时窥见了日光,很快便又被重新藏了起来。

那时,她也想像崔知芙一般说出这些话,但是她已入宫为妃三年,哪又有立场去问崔知芙。

“我从未想过和你抢沈砚。”

崔芷玉目光落在了崔知芙身上,看着她因自己的一句话由忧转喜,眼前却浮现出了自己在死牢时看崔知芙绝笔信时的情景。

她在信里说:“若有来世,只愿与沈砚不负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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