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必进已经提着戒尺站在堂中,一张脸黑得能滴出水。
看到他衣衫脏污,手臂还撕出了一条口子,额头青肿一大块,肚子里的火就往上窜。
看在儿子这几个月的表现,他努力压制着怒气,戒尺指着他的伤口问怎么回事。
傅文征朝后退了两步,没有隐瞒。
“打架?”傅必进怒火冲顶,“臭小子,几个月没打你,你皮痒了。”提着戒尺就冲过来。
傅文征立即躲到一旁的椅子后,叫道:“爹,你别激动。你都没问我和谁打架,因为什么打架?你就来教训儿子,是不是不妥?”
傅必进打不到他,用戒尺点着他,怒气冲冲斥责:“你说!你打架有什么理由,还对了不成?”
傅文征说到是齐家四郎。
傅必进愣了下,上下打量儿子一眼,火气消了一半。
傅文征把事情的经过细说,包括最初马车挡道的事。
傅必进听完怒气彻底消了,这么说来也不怪儿子,转过来心疼他。
傅文征笑着说:“儿子就是点小伤,齐四郎被我打得更惨,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傅必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忽然笑容僵住,又露出满脸疑惑。
齐四郎他见过,个头比自己儿子大一圈,长得结实,儿子这小身板怎么能够打得过齐四郎?还把齐家的车夫也给打了。
哪来这么大本事?
“儿子这几个月的路不是白跑的,身体比以前结实多了,有的是力气。”说着还掠起袖子展示一下。
的确比以前长高一些,也结实不少,认可他的说法。还是叮嘱他,以后不可再与人打架,让他小心提防齐家人的报复。
傅文征应了声。
从堂中出来,苗氏也听到消息匆匆赶过来,见到他头上的伤,心疼地泪光闪动,对他问了一圈,然后陪着他回去,让厨房做些进补的汤品,在他耳边唠叨,让他不要打架等等。
他听得有些烦,借口要沐浴将苗氏打发回去。
次日傅文征去树林由八斗陪着。
八斗第一次见到傅文征真刀真枪练,一招一式凌厉霸道,纯熟自然,似乎经过名师指点,根本不是什么无师自通。
但据他所知,三爷的确没有任何人的点拨。
真的是上次被打开窍了?
练了小半日,傅文征收了枪,坐在树下歇息,八斗递上湿巾和凉茶。
这时见到一侧林中走来一人,是李蹊。
他依旧背着竹篓,傅文征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李蹊比之前高了些,也更瘦了,皮肤也黑了不少。手背上还多了一道口子,看上去是烙伤,而且很严重,处理的并不好。
不知道这段时间他那双父母又怎么刁难于他。
傅文征起身,准备问他怎么今日才过来,李蹊却放下竹篓,冲着傅文征鞠了一躬。然后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
傅文征低头一看,是一把圆钱。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书……我弄坏了。”李蹊解释。“这是我赔你的,”见傅文征面露诧异,急忙补充,“我知道这点钱不够,剩下的我慢慢还你。”
原来几次不见人是因为这个。
依着他那对爹娘的性子,这钱恐怕是他这段时间自己想方设法赚来的。
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挣这些钱比成人难上数倍,难怪最近又黑又瘦。
傅文征把钱还给他,笑着说道:“朋友相交,总要有个见面礼。那本书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说着他从李蹊的竹篓里拿几个野果,笑着说,“这就当你的见面礼了。”
李蹊有些难为情。
几个野果根本不值什么钱,而那本书换十竹篓野果都不止。
“谢谢你。”
“为什么要说谢?你送我礼物我回赠你,本就是礼尚往来。”
看傅文征这么的坦然真诚,李蹊也放下了心中的愧疚。
两个少年坐在树底下,一边吃着野果一边闲聊起来。
傅文征才发现李蹊已经把那本书从头到尾背下来,并且熟记于心。他心中赞叹,像李蹊这样的少年,如果不去读书真的太可惜了。
他那对父母显然不会让他去读书。
“那本书你是怎么弄坏的?”他装作无意随口问及。
李蹊迟疑了一下说道:“烧火的时候不小心点着了。”
不小心点着了?
傅文征不相信这个解释。李蹊这么爱书的人,把书看成珍宝一样,怎么可能那么粗心大意。
他甚至怀疑李蹊手背上的伤和书被烧有关,甚至是和那双父母有关。
李蹊瞒而不说,他也不深问。
“我今天又带了几本书,也都看得差不多,借你几天。”
李蹊犹豫了一会儿说:“不用了。”抬眼见到傅文征疑问的目光,解释说,“我没有时间看书,也怕……再把你的书弄坏了。”
“你可以先拿回去,什么时候得空了再看,我并不急着看。”
李蹊看着旁边的几本书,目光中明显充满着渴望和热爱。却还是摇头说:“不用。”
傅文征无奈地道了声好。
他们便转开话题,从摘野果聊到酷暑,从李蹊挣钱聊到傅文征昨日与人打架。
李蹊也听船夫说了,看着他额角青肿的伤处,劝道:“你是读书人,总是动粗有辱斯文。”
傅文征哈哈笑道:“你和我大哥有点像,他也这么说过。”他拍了下李蹊肩头道,“虽说读书人动武是不太斯文,但是若敌人蛮横不讲理,我们难道要站着挨打吗?自然要打回去才对。”
李蹊啃了口野果,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读书是为了自己讲道理,动武是为了让别人讲道理。”
两个少年一直聊到午后,李蹊借口要去采野果,背着竹楼离开。临别时,李蹊的目光还在那几本书上停留几瞬。
望着清瘦的背影,傅文征轻轻叹了声。
“三爷想帮他?”
傅文征坐回树下,没有说话。李蹊这样的少年,若是读书,将来必然是有番成就的,但是他有那样的父母,即便他想帮也越不过他父母。
“算了,你收拾下东西,今日二哥从城里回来,我们早些回去。”
八斗笑问:“三爷又让二爷给你带了什么宝贝?”
傅文征冷笑道:“你不是挺会猜的嘛,猜猜看。”
八斗琢磨了下,笑道:“三爷刚刚又拿树枝练剑,看得出三爷喜欢剑,而现在缺把剑。是长剑吧?”
傅文征一笑,越发觉得八斗心细,往往他想要做什么,不需要说出口他都能够看得出。对于他的一些行为,从来没有疑问,哪怕是老爷禁止的,也不加劝阻,并且无条件支持。
这些与七步恰恰相反。
就是他上辈子身边的亲兵,是他自己千挑万选的,也从没有一个能够做到如此。
兵器放入马车的暗格中,傅文征正准备上车,见到林中有人走来。
是昨日被自己抽了一鞭子的齐家四郎,左边半张脸青紫肿胀比昨日更甚。
身边还带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衣着鲜亮,来势汹汹。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厮,看着五官和昨日那位车夫有几分像。
这是找了帮手来打架呢?找的还不止一个。
“你就是傅家那个不学无术、不成才的废物?”走在正中间相对年纪较大的少年,一脸傲慢地指着他问。
傅文征绕过马车,反问:“看来你们都是齐家有眼无珠、傲慢无礼、以多欺少的败家子。”
“你敢骂我们?”年纪最小的一个少年愤怒地指着他。
傅文征冷笑反问:“不然呢?”
小少年准备扑上来教训他,被兄长拦住。
齐四郎怒道:“我们不以多欺少,一个对一个,也能把你打得跪地求饶。”因为脸肿,说话都含糊不利索,还疼得眼睛一抽一抽。
“人多势众,说话就是不一样啊,昨天被打时可没这气势。既然要打架那就上吧,谁先来?”
小少年早就急不可耐,撸起袖子就要上来。傅文征看他与自己个头差不多,虽然比自己胖不少,但都是肥肉,明显平日内不怎么喜欢动,把他撂倒,简直易如反掌。
“还是你兄弟来吧,你不经打。”
“你……”小少年恼怒,刚想扑上来,被最大的少年一把抓住。
他们是来教训对方的,可不是送上门让对方打的。
他看得出来最小的弟弟根本不是傅文征的对手,还得他亲自上。
齐三郎平日内和武学里的弟子混在一起,多少学会了一些拳脚功夫。加上年纪大些,个头上的优势明显,根本没将傅文征放在眼中。
傅文征却没有轻敌,对方来报仇,应该是做足了准备。
齐三郎攻上来他没有退让,而是直接迎上去。虽然力道稍逊齐三郎,但胜在自己从小习武,身手灵巧,制敌的技巧纯熟。齐三郎并没讨到任何便宜。
两人一来二去扭打在一起。一会儿你按着我,一会儿我把你压在身下。来来回回地在地上翻滚了七八回。最后,傅文征一脚将身上的齐三郎踹开。两个人也都累的气喘吁吁。脸上身上都受了不少伤,好在都是拳脚上的轻伤。
两个弟弟和小厮准备上前帮忙,被齐三郎制止。
八斗也被傅文征喝止。
齐三郎不服气,歇了几口气又继续扑上来。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你摔我一跤,我把你撂倒,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你掐我脖子,我捶你眼睛。来来回回几十次,两个人累得瘫在地上。
“还要打吗?”傅文征撑着身子爬起来,擦了把嘴角的血,对齐三郎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