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原本应该是一个水秀山明风光旖旎的地方,护城河被叫做玉带河,城里四处都种满了玉兰树。
正是三月花期,满城粉白的玉兰花如云舒霞卷。
云飘飘一行人一路走着,见道路两旁有不少商户,酒铺子、算命摊子、饭庄,本应是个充满了市井气息的地方,却处处杂乱,弥漫着一股阴沉之气。
大多数商铺只开了半扇门,偶尔几个行人皆是行色匆匆;街道上四处都有脏污,泥泞不堪。
云飘飘牵着小毛捡着干净些的地方走,雅白衣摆却还是不免沾上了泥土。
“这渝州城,可真是……”刘管事环顾四周,也是欲言又止。
小毛家离端王府并不很远,步行大约一刻钟就到了。
在玉带河边一颗大柳树下,一间低矮的泥巴平房,小娃娃的娘早就担忧地站在门口张望。
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眉角长着一颗痣,身穿粗布衣裳,但干净整洁,看得出平日里好好打理过,头发也梳得整齐。
见了小毛,她远远地就赶上前来。
“你又跟着王阿豆那些混小子往哪里跑去了!”她拉过小毛,一手五指并拢往小孩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阿娘!阿娘!”小毛一边喊一边躲,伸出自己的手将手心那块花生糖给自己娘看,“糖糖!”
“哪儿来的?”那妇人停下动作,皱眉问。
小毛虽然人小,但他机灵,记住了大部分云飘飘刚刚说过的话。
他指了一下云飘飘,给自己娘亲介绍道:“王妃!”
妇人这才将注意力从自己儿子转移到一边的云飘飘和刘管家身上,这一看,就愣住了。
胡兰第一次在渝州城这个小地方见到这样雅丽标致的女子,未着粉黛钗环却明亮得不容人忽视,虽一袭白衣,但衣料是胡兰从未见过的上好的料子。
刘管事走上前说道:“这位夫人,我们是前个儿刚搬过来的端王府的人,这位是我们王妃。”
王府,王妃!?
胡兰从愣怔中反应过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家的人,平明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她慌乱得也不知如何行礼,拉着小毛直直地要往下跪,“民女拜见王妃!”
“不用。”云飘飘上前一步将她扶起。
“我们刚来,对这渝州城还不了解,今日恰巧碰见你家小毛,便一路跟着过来了。
如果方便,可否劳烦同我们介绍一下这渝州城的景况?”
于是云飘飘和刘管事进了胡兰家,这间房子不大,屋内有些黑,平常百姓家是没有那么多蜡烛油灯可点的。
云飘飘环顾四周,屋里干净整洁,家具很少,整间堂屋里,也就一张木桌,一张适合小孩坐的小椅子和两条长板凳。
胡兰还是有些惶恐,将那两条板凳用麻布擦了又擦,现在云飘飘就坐在了其中一条板凳上,刘管事立在她身后。
“还不知夫人名讳。”刘管事问道。
家里根本没有茶叶之类的东西,胡兰手忙脚乱地倒了粗糙的大瓷碗倒了两碗白开水出来。
“我、民女名叫胡兰。”妇人连忙答道。
“多谢。”云飘飘接过碗,神态自若地喝了一口,然后笑道,“恰好走了这一会儿,有些渴了。”
刘管事也照着云飘飘的样子,端着碗喝了一大口。
胡兰微微松了口气,她站在云飘飘面前,双手先是垂在身前捏了一会儿,又背到身后去,扭捏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夫人坐下吧。”刘管事示意了一下刚刚胡兰搬出来的另一条板凳。
云飘飘也点头,拍拍身旁的凳子。
胡兰只好拘谨地坐下来,小毛此时也乖乖地靠过来,依偎在娘亲怀里。
“您丈夫呢?”
“他今日上山砍柴去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方才我们一路走来,见道路两边的商铺大都是掩着半扇门,这是为何?”云飘飘不解问道。
“……因为掩着半扇门,有人来抢劫和砸店的时候,还能及时关门。”
“抢劫砸店?”云飘飘皱眉,与身后的刘管事对视一眼。
开了个头之后,胡兰略微放松了些,她继续说道:“不瞒王妃,我们这里,城内有地头蛇,城外山上有土匪,三不五时便会来打家劫舍搜刮抢掠。”
她说着,眼角快溢出泪来,“上个月刚来过一次,还好我家掌事的提前将院门用石块抵住了,我家才逃过一劫。”
“怎会如此!”刘管事不忍心再听下去,“这城内的太守不管吗?”
云飘飘眉头也皱得死紧,她是猜到了此地苦难众多,却不料居然严重到这个程度。
“太守根本没法子管。”胡兰哭诉道,“我们这个地方已经换过不少太守了,每一个都是待不了两个月就辞官走人。”
“阿娘。”见自己娘亲哭了,小毛举起自己手上被吃到一半,黏糊糊的花生糖,递到娘亲嘴边。
胡兰摸了摸他的头。
云飘飘看着小毛,又问道:“小毛还小,应当还去不了学堂,但今日我看带着小毛玩耍的那几个小童,却也是不上学堂的吗?”
“城中以往是建了个学堂的,已经荒废多年了,如今人人自危,都快要生活不下去,学堂自然也开不了了。”胡兰说。
这像什么样子。
云飘飘心绪沉郁,怫然不悦。
出了胡兰家的门,云飘飘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王妃,”刘管事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试探着问,“咱们现在是打道回府还是?”
云飘飘沉静道:“随我去找太守。”
知府衙门在另外一条路上,名叫万寿街。
万寿街的人流比方才从王府出来的那条路人流多了不少,路上的行人多,商贩也多,街边还有还糖葫芦的小贩。
云飘飘刚一踏上这条街,便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包含着不同含义的目光。
渝州城很少来外人,乍出现一个生面孔,且还看起来华丽富贵,自然收获了一大批人的目光,几乎沿途所有百姓都看着云飘飘。
“王妃。”刘管事弯腰,小声附在云飘飘耳边,“要不咱还是先回王府,调几个侍卫一起?”
“没必要。”云飘飘摆手。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迎面一个正在买糖葫芦的瘦弱男子突然转身撞了她一下。
“对不住对不住。”那男子双手合十连连道歉,然后没等云飘飘反应过来,撒丫子往前跑了。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
“王妃您没事吧!”刘管事被吓一大跳,连忙上前追赶,那男子却像施了法术一般,眨眼就不见在街角了。
“我没事,别追了。”云飘飘制止了刘管家。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消失的荷包,“他拿走的是那袋花生糖。”
由于今日出门是意外,故而云飘飘并没有带着钱袋,只是去哄萧池安喝药的时候揣了一袋子花生糖在身上。
后来又分给了王阿豆一行小孩,袋子里的糖也所剩无几了。
“拿去就拿去吧。”
渝州城小,这样的小贼总有一天会被抓出来,目前首要的实现解决大事。
刚刚云飘飘遭遇抢劫,一路上的百姓们也都见识了,但他们早就见怪不怪,刚刚刘管事去追那个贼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
提高思想教育迫在眉睫啊,云飘飘摇头。
两人一路往衙门走去。
这些百姓见了,大概是误以为云飘飘为了刚刚那个贼报官。
“没用,”一个推着板车卖菜,板车上堆满了烂菜叶子的老婆婆说话了,她翻了个白眼,“没用的,官府那群人才没得用嘞。”
“也就刚来的不知道,”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倚在一边,刚刚那小贼也顺走了他一根糖葫芦,“找不回来的,别来费力气了!”
“有没有用,至少要先做了才知道。”云飘飘环顾四周,“诸位且看着。”
“不听劝!”那老婆婆一边折菜叶子,一边呸了一声。
可能是云飘飘那话一出口,引来了一批想要看她热闹的人,他们不远不近懒散地缀在云飘飘身后跟着。
到了知府衙门门口,衙门大门紧闭,连一个侍卫都没有,门前的鸣冤鼓也早已蒙尘,不知被谁划烂,连鼓面都不翼而飞了。
“王妃,奴才去敲门。”刘管事上前,握住门前环扣,叩了三下。
静立了一会儿,门内并无声响,没有人回应,更没有人前来开门。
刘管事又叩了两下,依旧无人答应。
“这……”他转首看向云飘飘。
围观的百姓们有人捂嘴讥笑,议论纷纷。
“我就说吧。”
“散了吧!不会开的,太守大人在里头躲着呢!”
“啧啧,不信邪。”
云飘飘的耐心也已耗尽,她没有理会那些讥嘲,示意刘管事往旁边稍稍让开些。
然后她上前两步,一脚踹开了府衙大门!
渝州城的府衙本就年久失修,又被人恶意破坏过,被云飘飘这一脚,硬是生生踹断了半扇门。
围观百姓:“嚯!”
门内大堂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小侍卫,刘管事敲门时,他原本撑着脑袋在打瞌睡,门被踹开后,他被吓得一惊。
见到门外围集的一大批人,他一溜烟起来,连滚带爬就往里面冲去了。
“大人!!”那小侍卫一边跑一边喊,“土匪又来了啊!!”
云飘飘:“……”
“站住!”这一次刘管事手疾眼快,冲上前捉住了那小侍卫的后领子,将他提溜了起来。
“太守在哪儿。”云飘飘走上前,看着小侍卫问。
那小侍卫年纪也不大,约莫十三四岁,看着云飘飘眼珠子瞪得溜圆。
这不像土匪啊……小侍卫想,反倒像神仙。
刘管事提着他的领子甩了甩,“问你家大人在哪儿!”
小侍卫被拎在空中,有些害怕,他吸吸鼻子,麻溜儿的出卖了自家大人。
他指了一下衙门大堂,“就在那里面。”
云飘飘提起衣摆登上衙门大堂前的台阶。
“太守在哪儿?”她迈进门,环顾了一圈,这个衙门大堂和以往看的电视上很相像,只是小了些,且清冷破旧了些。
“出来。”
云飘飘逐步往里走,忽然见到大堂上的桌子正在微微摇动。
她走近。
从桌底下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本官不在,本官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端王殿下:那是我的糖QAQ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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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