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北风阵阵。
一场大雪,将整座京城变作琉璃世界。
雪后,整座城都安静了下来,唯独城中的永平侯府,此刻正喧闹异常,不断有人忙进忙出。
明天,闻名天下的大儒船江先生,将应永平侯邀请来府上讲学。若听众中有符合他标准的人,那么船江先生到时候,还会将对方收为学生。
船江先生是饱学之士,教出过许多位举人、进士。因此自永平侯以下,全府的人都非常重视这次讲学,期盼侯府子弟中,能有人被船江先生看中。
侯府院子里,众丫鬟小厮都在管事娘子们的带领下洒扫屋子、铲平积雪,保证船江先生到来时庭院道路畅通,屋子整洁。
侯府弟子们则呆在各自书房里,温习着书本,准备在先生讲学提问时,能给出出彩回答,进而得到先生青眼。
一间别院内,侯府三房沈瑛也拿着书本坐在书房内,只是难以静下心读书。
“我居然穿越了,还是穿越进了一部小说中?”
沈瑛合上手中书本,面带惊讶地喃喃自语道。
没错,沈瑛是一名穿越者。
前世,沈瑛是位名校计算机博士,毕业刚好赶上经济不景气,互联网大裁员,于是决定考公务员。考上公务员后,他又被领导安排写材料。靠着熬夜硬肝,沈瑛的材料功底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作为一名理工男,最后成长为了单位的笔杆子。单位领导也很器重他,在他刚满最低任职年限年限后,就给他升了一级。
结果,就在某次熬夜加完班后,沈瑛睡着后再也没能醒来,穿越到了现在的科举文世界中。
说起来,沈瑛前世是看过这部科举文的,他清楚记得书中的全部剧情。
这部科举文的名字叫《嫡长子的奋斗史》,背景是一个名叫大周的架空王朝。原剧情中,永平侯府嫡长子沈珙在母亲去世,父亲薄情寡义,和小妾出身继母压制他的情况下,一路斩关夺将考中进士,打脸父亲、继母和几个异母兄弟的故事。
原文中,沈瑛和原男主沈珙一样,俱是原配所生,沈瑛今年十六,比沈珙小四岁。两人同样富有才学,还同样受到了父亲、继母的压制。不同的是,沈瑛性格脆弱,受到打压后郁郁寡欢,对生活丧失了热情,最终积郁成疾不幸英年去世。
原男主沈拱也曾试图扶助过沈瑛,改变他的性格,可惜未能成功,只好通过打脸继母那一边,来为一母同胞的弟弟报仇。
想到这,沈瑛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
原剧情中,是大哥沈珙最终帮他惩治了父亲、继母还有几个异母兄弟。
如今,沈瑛要自己亲手实现这一点。他要通过读书考科举,获得功名步入仕途,狠狠打父亲、继母和异母兄弟的脸。
嗯没错,沈瑛要把原剧情中沈珙的男子单打,变成男子双打。
定下决心后,沈瑛开始回忆起原书的具体桥段。
根据他记忆,眼下永平侯府,即将迎来一件大事,那就是迎接船江先生前来讲学。
船江先生,是原书中的一位饱学之士,名下学生中有许多考中了举人、进士。永平侯府这次邀请船江先生前来讲学,就是希望他能在侯府子弟中挑中一二位,收入门下读书。
大周王朝读书人地位极高,作为一个逐步走向没落的侯府,永平侯府也在指望着靠科举光耀门楣。
当然在原剧情中,沈瑛和这次讲学是无缘的。因为就在讲学开始前夕,沈瑛被要求前往侯府的庄子里查账目,导致错过了船江先生的讲学,更错过了一次拜入名师门下的机会。
沈瑛现在已下定决心考科举获取功名。像拜入船江先生门下这样的难得机会,他断然不能错过。
无论是谁,无论是怎样的理由,都休想让他错过明天的讲学。
沈瑛心想道。
“笃笃。”
就在这时,三房的屋门被轻轻叩响了。
沈瑛的书童观砚上前开门,看到门口站的是侯府嫡长子,沈瑛的同母兄沈珙后,连忙将他请了进来。
沈瑛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大哥,吩咐观砚去上茶后,和沈珙一块在屋里坐了下来。
沈珙的书童也跟着进来了,在他身后侍立。
趁着进门的功夫,沈瑛仔细看了沈珙这位原剧情中男主,自己的同母兄弟两眼。
容貌俊秀身量欣长,眸子明亮似有星光,和原剧情中的描写几乎一模一样。
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沈珙在本该风华正茂的年纪,看起来却有点沧桑。
毕竟原文对他的容貌描写是在开头,而现在距离原文开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科举艰辛、宦海沉浮,再加上家庭纷争,让这位才子的脸上,也多出了半分岁月痕迹。
就在沈瑛装作不经意地看过去时,沈珙关切地开口了:“三弟,今冬特别地冷,你这屋里的炭火备得可充足?”
自打母亲去世后,他对沈瑛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就越发地上心了,生怕府里那些下人捧高踩低,克扣沈瑛的日用。
“谢谢大哥关心,我屋里炭火充足得很。”
沈瑛说道,“大哥这是要去弘文馆了?”
他大哥去年刚考中进士,位列二甲第六名,依例被授予从六品弘文馆编修,除休沐假日外,每日都要去当值。
“是的,我待会就要去弘文馆。最近朝廷事务多,我这一去,可能十几天都不回来。”
“临走前特地来三弟这,就是为了明天船江先生过来讲学的事。”
沈珙对沈瑛说道,
“三弟你应该清楚,船江先生明日来侯府,既是为了讲学,也是为了收徒。”
“我当年想拜入船江先生门下,却没能成功。我希望三弟你可以。”
沈珙面前,沈瑛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了殷切,心中悄然生出一股暖流。
“嗯。我也想进入船江先生门下。不知大哥对此有何见教?”
沈瑛清楚,以原剧情中大哥沈瑛的性格,既然专程跑到了自己屋里,肯定不只是为了表达对自己的期待,肯定对此还有重要的提醒。
“三弟言重了,见教谈不上。”
沈珙和颜悦色地摆摆手道,
“我只是跟你透露一下,船江先生主修经世之学,务求学问实用,在收学生时,喜欢考察对方在时事策论方面的见解。”
“想成功拜入他门下,光掌握书本学问不行,还必须在发表相关见解时言之有物,且方案切实可行。”
说到这,沈珙中断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的书童。
书童立即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两本册子,双手递给沈珙。
沈珙拿过册子,放到了桌上,
“三弟,这是我当年殿试前,总结的时事策论。里边包括了屯田、水利、旱涝赈灾各方面的内容。你收下后好好看一看,应该会有帮助。”
沈瑛向大哥手中的册子望去,只见上边写着策论集英四个字,都是用楷体写成,字迹俊秀锋势俱全。
“多谢大哥,我会认真研读的。”
“明天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拜入船江先生门下,不枉大哥的这一番心思。”
沈瑛感激地从大哥手下接过册子,认真说道。
他清楚,在任何一个时代,具备最高价值的知识,永远都是精英们的不传之秘。沈珙将殿试前准备的策论内容交给自己,属于倾囊相授。
这份真诚,哪怕在一母同胞的兄弟中,都是很难得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沈珙见沈瑛如此富有决心,感到非常欣慰,
“好了时候不早,我得去当值了。在家里遇上什么事了,你派观砚去弘文馆找我就是。”
沈珙是侯府子侄辈中最有出息者,在家中颇有威望。平常他在时,自然能看护好沈瑛,保证他不被欺负。如今沈珙要离家一段时日,就有些不放心了。
“放心吧大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瑛对沈珙说道,接着将他一直送到了侯府大门口。
沈珙临走时心情非常好,因为他发现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天没有像往日那样情绪低沉,而是充满了蓬勃向上的气息,这令他感到非常宽慰。
沈瑛这边在送别沈珙后,转身回了侯府三房,开始专心复习大哥交给自己的册子。
读了一小会后,沈瑛觉得册子里的内容,真是太重要了。因为册子给他指明了策论的具体方向。
比方说水利、屯田,这些话题一般读书人聊起来,只能是泛泛而谈,空洞无物。而沈瑛从册子里才知道,眼下庙堂最关心的,乃是西北方向的民间屯田,以及黄河中下游泥沙淤积,造成的悬河问题。
并且不同意见方的争论,已经进展到了相当精深奥妙的境界。若光靠临时准备的大路货论点,甚至连参与此类讨论的资格都没有。
册子里,大哥对于这些问题的分析,全都有条有理,契合实际。
沈瑛越是往下读,越是感叹大哥学习之刻苦,思辨之精深。
当然,作为一名穿越过来的理工科博士,沈瑛对于许多问题,也有自己的见解。
比如对于黄河水患,他就知道,光靠当下最为主流的束水攻沙说,还远远不够。毕竟水清沙重,任凭河流再湍急,总有一部分沙子会沉淀下来。久而久之,河床还是会被抬高,最终河水泛滥成灾。
所以问题要从源头治理,必须解决水土流失问题。
要在上游因地制宜,旱地种梭梭树,降水稍多的地方种植乔木,以树固沙,方能从根本上解决。
再像屯田等问题,沈瑛动用穿越前的知识准备,也能拿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当然光想还不够,得写下来。
观砚早在一旁将墨磨好,沈瑛手指兔毫笔,蘸足墨汁后,开始写策论。
原身作为读书人自然是练过字的,字形尚称工整,不过和科举对字形的要求比起来,还有不小差距。
沈瑛前世去博物馆时,看过历代进士的答卷,那字迹,完全就是人均书法家水平。
所以今后要做的事又多了一项,那就是练字。
沈瑛心想道,马不停蹄地写了三篇策论,直到手腕酸了才停下来稍事休息。
策论内容,都是有关屯田、水利等实际事务。每一篇策论,里边除了引用圣人之言外,其余都是他自己的见解。
如果明天船江先生问到相关内容,沈瑛有信心根据事先准备,给出篇相当完满的答案。
“笃笃……”
就在沈瑛信心满满的时候,外边传来沉重的叩门声。
“是我,快开门。”
同时还伴有一个相当不友善的声音。
是沈瑛的异母兄弟,二哥沈理。
沈瑛继母原是侯府小妾,沈理就是她在当小妾时生的。
沈理权力欲~望极盛,且性格咄咄逼人,本来就跟沈瑛有许多不和。
原剧情中,就是他在讲学那天,故意以清理账目为名,支开沈瑛,从而让沈瑛错过名师。
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让沈理得逞。
沈瑛心想道,不动声色地朝书童观砚递去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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