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这种存在。
在黎月所知的常识里，一直都只是古闻怪谈中的悠久流传的虚幻故事。
她所能接触到的所有知识与常识都已然注明，这个世界是唯物的。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超自然的现象。
过往在黎国还未建国之前，名为烛照的旧国，倒是流传着护国龙神的传说。
但哪怕是如同烈阳当空般空前强盛过的烛照也依旧破灭在往昔旧日，自诩为龙子的帝族也早已不知去向、不见落幕。
黎月目见一位山神的存在，如果是在现实，或许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世界观会当场破碎吧。不过在她眼中，这只是一个游戏里虚假的角色，她只会觉得——
这个游戏还真会玩。
作为一个家里蹲，黎月的人际交往能力显然是不太充足的。
她是谁？这个问题还有点小深奥。
她是黎月，但也无法这般回答，透过庄小树的视野，她沉默一下，然后道：
“你可以称呼我为【深红】。”
并非是黎月，也不是【红蝶】这个属于源灵的种族称谓。【深红】这个名字是她一直以来使用的网名，从未更换过。
对面的山神微微皱眉，然后用古怪的眼神看向被黎月所操控的角色，他嗤笑一声，道：“真谨慎啊，不敢对我述出你的真名么。如果我想对你出手，可不需要用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你不会以为自己能够匹敌已然羽化、临近高天的我吧……”
他语调上扬，隐含深意：
“深红？”
谁会对网络上一个虚拟人物说自己的真名啊。
不过听起来，眼前这位山神似乎能通过【真名】做些什么，还有羽化和高天又是什么设定？
还有那什么龙和龙的遗物，她可不记得自己与能和龙搭上边的东西接触过。
总不能她和自己的猫缩在家里刷怪还能刷出只龙种吧？
黎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打字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未见过与龙相关的存在或事物，也没有得到过龙的遗物。关于我闯入你的地盘的事情，如果你对此感到不满，我可以和你道歉。”
她只字不提自己从对方地盘上偷走了一个蝴蝶遗蜕的事情，她也很清楚，对方作为这片延绵山脉的山神，肯定是对她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的。
不过对方的注意点全放在了所谓龙的气息上面，她也就乐得混过去，这并非是畏惧了对方，不过是黎月不想自己耗费于这个游戏的心血与努力付诸东流罢了。
她一抬眸就能看见对方头顶的等级标了3个S，确定了，这是惹不起的大佬。
现在她猥琐一点，等《逐月》开公测了，呵呵，她有的是报复回来的机会！
也看见这人、这山神的等级高得她都无法窥见一隅，黎月觉得哪怕形成了现实副本，以现在玩家们的练度，怕是来多少个都得团灭。
这是一个现在这个显得尴尬的时间点本不应当形成的高级副本。
黎月不清楚一旦副本形成，她远在青城作为后手的那些蝴蝶会不会也将被拉进副本里。
这样的险她并不想冒。
虽然说起来挺可惜的，但如果她没能打消眼前这位山神的敌意，在副本完全形成之前，她会毫不犹豫断尾求生，就是可惜了庄小树这个难得的SSR级别眷属。
“装傻么，呵。”
果然，长青山脉的山神半点不信。
“无所谓，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虽然不清楚你是得到了他的指引，还是已经被他侵蚀了灵魂，不自觉地就被牵引至长青山——但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罢！”
这家伙真是疯了！
黎月只觉得自己蒙受了不白之冤，天知道她身上有什么龙的气息？！
她看到通体雪白的山神轻轻抬脚，跨过山神庙宇的门槛。在那一瞬间，他那双布满白色鳞片，又被朦胧如雾的白纱隐约遮掩的双脚竟化为一条足有十米之长的雪白蛇尾！
山神的本体应当是一只雪白的巨蛇！
黎月双手仍放在键盘上，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拉扯一下。
电脑屏幕右上角的沙漏中黑色雾气开始涌动，就像一条翻云覆雨的黑蛇，并黑蛇的体型不断膨胀，这就代表黎月暂时还无法理解的潮汐浓度也在迅速增长之中。
电脑屏幕中的庄小树微微抬头，挪动脚步，但躲避的动作完全跟不上白蛇之尾扫过来的速度。
黎月只听见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这下真没了！
有着巨大蛇尾的山神似乎并不急于杀死庄小树，他用蛇尾将其卷起来，用有些奇异的目光审视这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待他靠得如此之近，失去了浓雾的遮盖，黎月才看清他有着一张眉眼狭长，美丽得近乎妖异的脸。
这是人类所无法触及的美丽。
哪怕其上泛着冷意，嘴角含着略显讽刺的笑意，也依旧显得那般完美无暇。
不过黎月可对这家伙的外貌没有半点感觉，隔着屏幕望着长青山神的脸，她恨得咬牙切齿，一个SSR啊，就这么没了！
傍晚的夕阳终于落幕，银色的月亮悄无声息挂上枝头，将皎洁月光洒落在这片大地上。
似是于月光融为一体的白蛇山神微微歪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我知道的，能被他选中的存在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磨灭的。你想从我的领地偷走这具怪异的躯壳，或许这具空无一物的躯壳真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用处。”
“不过也真亏你能做到啊，过去我也不是没想过将他收为己用，但我的所有手段都对他无效，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只有实体攻击。而他的存在还是很稀有的，他又没有任何威胁，我就将他留了下来。”
“呵呵，也不知道你是因他而来，还是我呢？”
山神说着说着，忽然一怔。
像是察觉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的表情凝固了，然后其上傲慢的冷意一点点破碎，他像是拥抱被他残忍地碾碎浑身骨头的孩子，在这样一个怪异的拥抱中，他从怀中人偶的衣兜里，掏出一小撮死去的红色蝴蝶的碎片。
此刻黎月眼看沙漏下层的黑雾已经快要涨满了，她都准备跑路了，也不知道这游戏眷属死了之后还能不能另补一个。
“不对……是龙的气息不错，但有着些许的差异，这不是【烛照】的气味！”
一直到这时候他才恍然醒悟过来，他的感知没问题，确实是龙的气息另他从悠远沉眠中唤醒。
他的感知也确实出了一点小问题，是龙没错，但不是他认识的那只龙啊！！
“怎么可能？你并不是烛照复苏的后手吗？这世间除了烛照，不可能再有其他龙种了，当初他可是——”
山神再度停滞了一瞬，他金色眸中显出恍然的情绪，“我到底睡了多久啊，我记得上次醒来的时候，还是研究这具奇特躯壳的时候。不过在那之后，我很快便再度沉睡了，现在距离烛照陨落之时，应当过去好几十年了吧。”
“几十年过去了，新的龙诞生了？”
“喂，你告诉我——”
告诉你个毛线啊，黎月简直无力吐槽了，她跑路的方式有些磨人，看长青山神似乎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就弄死庄小树。
电脑屏幕上的沙漏又一直在涨潮……
等等——！
黎月忽然察觉到，沙漏里不断翻云覆雨的黑色似乎停下了狂躁的涌动，变得安静起来，黑雾凝聚体的高度堪堪停在差不多百分之四十的地方，然后停滞不动。
她看了看长青山神那张似乎有点纠结的脸，又看了看停下的沙漏，原来现实副本的形成需要看副本BOSS的态度吗！
态度好是友方，态度差就进本？
这么现实的吗……
“告诉我，你是不是、额……”
是不是什么呢？一个连自己身边有龙存在都不清不楚的小家伙，问她又能得到什么答案呢。
现在长青山神终于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敢跑进他的地盘偷东西的即弱小又无害的小虫子，似乎真的不是烛照为了复苏所留下的后手，同样也不是什么专门针对他与这座高山的阴谋。
甚至，以她身上龙气的浓度来看，她很有可能是一只新生的幼龙种的眷属！
嘶……
要命啊，这下麻爪的人就成他了。
低头望着自己用尾巴卷着的，身上骨头都碎得彻底的奄奄一息的小孩，他方才可是没半点留手的，所幸这具人偶外壳还没有彻底死去。
他有些不自然地冲庄小树，也就是黎月的电脑屏幕别扭的笑了笑，然后道：
“抱歉，大概是我弄错了……”
“那个，你的这具躯壳伤得很重，但也不全然是坏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这里有一秘宝可以让他尽快恢复完好，甚至能够令你更进一步，所以我将这份秘宝作为礼物赠与你，我们握手言和可好？”
对此，黎月只想回答要不我把你打一顿，打成重伤然后我们握手言和可好？
不过黎月还是有理智的。
虽然在紧要关头她能毅然决定断尾求生，但不代表现在这种似乎不再紧要的时候，她会为了和一位能轻易抹除掉庄小树的强者置气，而真让自己的眷属死掉。
毕竟庄小树可是SSR级别的眷属！
还是答应算了，来日方长嘛，她只是为了救庄小树的命，可不是想要长青山神的秘宝！
也不知道那个秘宝是什么等级的，不过既然说是秘宝了，那至少也得是个稀有级别的吧，黎月一边想，一边准备打字说她答应握手言和了，但她发现，重伤到几乎只吊着一口气的庄小树说不了话啊？！
唉，还是靠自己吧。
她的包里屯了一些血珠，不过在能秒杀自己的强者面前，这种一颗只回两点血的道具根本起不到作用，但如果对方不再敌视她，慢慢回血还是能回得起来的。
将包里的血珠吃完，庄小树的血量才堪堪回了半血。
没办法，在领地里刷怪的时候她的等级一直在逐渐提升，但黑猫骑士的等级却慢慢跟不上她的进度了。
最近骑士受伤得越渐频繁，血珠消耗也越来越大，她包里也没太多存货了。
回完血，她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握手言和，眼前这位变得和善许多的山神会当场给她表演一个变脸。
形势逼人，黎月只得宽慰自己有一个山神作为友方可比与之为敌要好的多。
她打字道：“可以。”
长青山神终于满意地笑了一下，作为巨蛇的白色蛇尾重新化作人形的双腿，周围浓郁的白雾散去，他慢慢走回长青山昔日山民为他建造的庙宇，然后回头，向黎月道：“请跟我来吧——对了，我想我需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毕竟我们并不是敌人，或许日后还会一起共事也说不定。”
他再度回到山神庙宇的门槛内，他之前忽然出现的位置，黎月控制庄小树跟了过去，望见他的脚下有浮光隐隐流淌。
一道虚幻的门，倒悬在浮光之里。
“我是长青的山神，名为——”
山神轻盈踏入浮光内倒悬的门中，他回头向黎月轻笑，有种莫名的神圣感。
“长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