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音回到木屋,抬头发现天窗不知何时被人补好了,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猫叼去池子边上洗手了。
快洗!
洗干净!
都是臭狗味!
小猫仰着脑袋骂骂咧咧。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带着别的女人香水味回家的臭渣男。
规规矩矩地洗了几遍手,又拿皂角搓了一遍,言音把水擦在衣服上,老实摊开交给家里的主事猫检阅。
小猫湿润的鼻头微微耸动,确定这双手上没有讨厌的味道了,这才将爪子搭在她的腕上,圆脑袋贴在掌心里蹭了蹭,腮帮子搭进指缝,不放过每一个边边角角。
这面摸过!
这面也摸过!
等她每根手指都沾满自己的味道之后,小猫又把头撇走,尾巴凶巴巴地把手拍开。
别碰我,摸那只臭狗去吧!
小猫咪这会儿活像是从醋坛子里捞出来的,一身酸得冒泡,言音瞧着,心中不禁升起了邪恶的念头。
凑上前道:“小喵,别生气啊,这都是误会,我跟那些外面的狗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没有什么真情的,心里最爱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我只是犯了一点人类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况且我只是摸了摸它的头,又没有真的把它带回家养,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做猫要大度,不好这么小心眼嘛。”
小喵:“!!”
哪里来的渣男发言?!
小猫咪不可置信,小猫咪伤心欲绝,转过身昂起头颅,冲饲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斥责。
“喵!!!”
——坏人类!花心鬼!
随即委屈地甩着四条短腿,哒哒哒跑回小木屋内,后爪一蹬踹上房门,扑进自己的小软垫里嘤嘤落泪。
呜呜呜,终究是错付了!
夜里,言音抱着好不容易才哄回来的猫主子,一起趴在床上盘点家中财物。
前些日子孑然一身,从头开始添置生活所需,只出不进,不知不觉间就花掉了许多银钱。
今个摊开一算,灵岛弟子给的钱袋子里还剩下大半,再加上这几天她从狄大夫那挣来的三两碎银和两大串铜板,叮铃咣当往枕头上一倒,就是自己的全部身家。
金一堆,银一堆,铜板一堆,看着都是世俗间流通的货币,没有半点和玄修界有关的东西。
言音算仔细了,又分门别类地收回袋子里,将贵重的金子塞在抱枕芯里藏好,这才安心地抱着小猫躺下。
其实当初逃跑的时候,她和澜雨攒下的灵石并没有用完,那些山庄里发放的晶块,又刚好是最普通的一种,除了吸纳之外还可以当成玄修界的货币使用,可是言音觉得自己既不会修炼,之后也无意再参与剧情,便在分开时都交给了澜雨,想着以防万一,也方便女主修炼。
毕竟玄修一事,如逆水行舟,不可一日懈怠,而她本质上只是一个死读书的普通人,对玄学从未有过接触,应试作画或许是个好手,但对所谓的经脉运转、灵气吸纳根本就一窍不通,灵石留在手里也是杂物。
修行堪悟自有门槛,倘若真像书中写的那般容易,在这个充满灵力的世界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凡人求仙无路了。
言音笑了笑,将手中一块碎银,塞进小猫咪的护心毛里,阔气道:“明天去集市给你买最新鲜的大鱼。”
倒不如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小猫咪四爪朝天躺在床上,一听这话,翻身从床上窜了起来,蹬几下跳到窗台边上,从油布包里拖出一条干巴巴的小鱼,带到床头,拍拍她的手,又低下头大快朵颐。
言音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失笑:“什么呀,你是想说,我烤的鱼干最好吃吗?”
“喵~”
小猫咂咂嘴,又把小鱼干往她那推了推。
“唔。”言音思索,“意思是,不要大鱼,要小鱼就好啦?”
“喵~”
小小的猫崽叼起小小的鱼干,认真点头。
呜啊!言音捂着胸口,感觉心腔像被击中,软趴趴要化了一般。
小猫或许是以为她之前受伤,是因为“捕猎”和人产生了冲突,所以现在很不喜欢她为食物烦恼,哪怕最近吃的都是没做熟的里脊肉,或者烤焦了的小银鱼,它都乐意美滋滋地吃掉。
言音倾身将它抱进被窝,贴着脸颊蹭着细软的绒毛,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世界上所有鲜美的海鱼都买来喂自家猫猫。
吃!吃最好的!
在这个充满机遇和玄妙的世界里,她不想当所谓的人上人,也不稀罕长生,只要女配的身份可以不再害人,她宁愿永远待在这座后山,和小猫一起平平淡淡地生活。
等有了稳定的收入,就可以重新搭一间新的小木屋,修好玩的猫爬架,在院子里种上地瓜,等着女主来家里做客。
多好。
怀着从未有过的希冀,言音将自己的小猫抱在怀里,安稳入睡。
……
夜色深重,月光透过屋顶,室内稍微亮堂起来。
睡在饲主怀里的小猫忽然蹬了几下后腿,嘴里不自觉的发出呜咽,仿佛是做了什么噩梦。
小木屋里的石榻不宽,就算言音侧着身子睡也没余出多少空间,梦中的小猫崽翻滚几下,一不小心就掉到了地上。
“咚”一声,险些把小猫摔懵了。
它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地上的月色,脑海中隐隐作痛,明明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却感到无比陌生,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神魂之内似有着难以控制的力量试图脱笼而出,想要将它的意识彻底驱逐。
不可以。
它不要。
来不及想明白自己到底在抗拒什么,小猫咪便翻身站起,气急败坏地在屋子里来回奔跑。
不要睡。
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
不要让那个人出来。
只是大晚上的搞障碍赛委实是有点扰民,长毛猫身体灵活地在高高低低的粗糙家具中上下窜动,跳上木桌时,尾巴不经意碰上空杯子,发出了声响。
在安静的夜晚分外刺耳。
听到动静,言音悠悠转醒,艰难地睁开眼睛,借着月色张望,才看清跳到桌子上的小猫咪。
她问:“小喵?你在干嘛?”
竹杯在桌上打了一圈旋,安稳地落回原位,小猫尖耳朵微微一动,紊乱的神志猝然清明。
言音。
它回过头,看见床上的饲主对自己招手,立马跳下桌子,蔫头蔫脑地钻进她怀里。
呜呜咽咽。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言音顺了顺它背上的毛,像哄孩子一样说道。
“呜……”
小猫终于明白自己刚才在惶恐什么了。
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在逐渐苏醒,试图掌控意识的主导权,堂而皇之的占据它现在拥有的一切,而它将陷入沉睡,像沉入意识的深海一般失去掌控身体的权力,脱离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到那时,那个苏醒过来的人,那个对它所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的人……
会留在她身边吗?
小猫咪心慌至极,伸出一双爪子抱住言音的手腕,探着小脑袋在颈边轻蹭,希望能将味道都留在她的身上。
希望哪怕那个人醒来,也能够明白自己现在是多么喜欢她。
不要离开她。
不想离开她。
……
洛海之外,周山之中,一座黑色建筑如匍匐的猛虎,坐落于深谷之中,隐隐散发着血腥之气。
一人身着黑袍兜帽缓缓行于山道,走至殿门,被殿外护卫拦下。
护卫手持方天画戟,身着漆黑轻甲,面容掩藏在头盔之下,发出的声音暗哑粗糙,恍若鬼魅:“门主未曾召唤,萧左使前往正殿所为何事?”
来人拿下兜帽,露出一张方正的面貌,竟是将言音和安澜雨困在魔窟之中的“导师”——萧至。
他道:“为正事而来,望门守通传。”
护卫不为所动。
萧至面色不改,从怀里拿出一把重锁,这把锁看起来完好无损,扣芯分毫未动,却已被打开,中心锁眼上,还沾着些许微不可见的干涸血迹。
将这把锁交予守卫,叮嘱道:“速将此物呈给门主,就说……”他微微一顿,沉默片刻,继续道,“就说他想找的人,我已经见到了。”
百里之外。
月色也无法关照到的深林里,安澜雨弯着身子,跪靠在树干上,手上攥着的灵石化作糜粉,碎发贴在脸颊,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面色灰白,深深地吸回一口气,牙关咬得很紧,硬撑着身子站起来。
不能停。
不能停下。
依靠灵石带来的短暂恢复,安澜雨红着眼眶往前走。她不敢流泪,怕消耗体力,不敢闭眼,怕一睡不醒。
思绪混沌,只能靠着信念不停地走。
那个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如果你对命运不满,哪怕是死路一条,也要咬着牙反抗。】
不能停下,不能跌倒。
跌倒就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了。
——【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都不要放弃自己。】
她不放弃。
她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深林一眼望不到尽处,灵石带着熟悉的温度,在指尖弥散出荧光,安澜雨低着头,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咽泣。
“言音……”
第二天,屋外日头高照,言音伸了个懒腰,见一旁小猫咪睡得四仰八叉,笑着戳了戳它的爪子。
“晚上不睡白天不起。”
见外边天光不错,便一脚蹬开被子,噔噔跑到外头,兴致勃勃地拖出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晾衣杆,打算晒晒被子。
好吧,她就是想试晾衣架。
脚下茂密的青草带着舒适的温暖,柔软却也有些刺人,言音扶好竹竿,想起自己还没有洗脸,又转头跑去水池边洗漱去了。
不知道的是,在她眼中睡得很香很舒服的小猫,梦中情景紊乱诡异,那些它所记不清的前尘往事,怒号嘶吼,像海啸一样试图将它吞没,画面扭曲,声音混乱,似梦非梦,海藻般纠缠着它。
那人试图攻破思想,而它全力制造囚笼。
这是两个灵魂的斗争,一具身体只能由一个意识掌控,一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
小猫难受地捂住自己的脸,在痛苦的睡梦中挣扎苏醒,才终于得以正常呼吸。
它喘息着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心底有一腔难言的怒火,非常生气,转头四处看看,发觉不见言音身影,更生气了。
去哪了!
小猫咪狠狠跺爪。
等言音洗好脸,回到屋子里准备拿被子的时候,看到地是一片狼藉——桌椅被掀翻,杯子摔在地上,布帘底下撕成破布,墙壁上深深浅浅的爪痕。
而一团白中带金的毛茸茸在破烂的家具中上蹿下跳……
言音:“……”
她养的的猫还是二哈?
于是她气沉丹田,开口:“小喵!”
一声怒吼贯穿小屋,疾奔中的小猫崽浑身一抖,拆家的爪子顿时僵在空中,猝然清醒,它呆立片刻,畏颤颤地回头,嘴里还叼着一块蓝色破布。
是她的新衣服。
“……”言音双目喷火。
这些!
可都是!
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猫从两米高的柜子上跳下来,露着一张可怜兮兮地表情,嘤嘤扑进言音的怀里。
呜,不是你看的那样,听我解释!
小猫缩在饲主怀里抖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嘴里喵喵叫着,声音带着颤抖,喋喋不休,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她,包括自己梦中凄惨的过去,和不知何去何从的痛苦。
莫名而来,毫无根据,让它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人都会救它。
就像她和它第一次相遇。
言音压根听不懂喵语,但看小猫崽子的模样,似乎是睡得不太安宁,索性没再管屋子里翻天覆地的家具,将猫猫抱到院子里晒太阳,给它顺顺毛。
“又做噩梦了?”
小猫不在再叫了,只是毛茸茸的尾巴缠着她的手腕。
言音哄哄它,道:“你最近好容易做噩梦哦,是这里住得不舒服吗?”
小猫摇头,又低下头蹭她。
言音想了想:“是不是屋子里味道不好闻啊?”
毕竟这屋子是木质结构,没经过什么特殊处理,久无人居住,难免生些霉菌,虽然她已经将小木屋打扫干净,还经常开门窗通风,但里头的霉味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散的。
人都闻得到了,何况猫鼻子呢。
言音有些苦恼。
是不是去山底下住比较好呢?
可小猫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只要她陪着自己就好,感觉背上毛毛被太阳晒得暖烘烘,又翻开肚皮晒另外一面。
言音见小猫精神好了许多,捏捏它爪子,提议道:“我给你画张画好不好呀?”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每天都在绘图,如今许久不画有些技养,便拿出木板和纸张,用自己之前烧出来的炭笔作画。
虽然小猫昨夜睡得不安稳,但现在有言音陪在身边,闻着青草泥土和阳光的味道,还是打起了盹。
等言音打完草稿,就看见了睡得打鼾的小猫。
她笑笑,转而画了一张小猫睡瘫图。
作者有话要说:【小喵:(在识海大声控诉)呜呜,我爱她,她才不是什么黄毛丫头!】
【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