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明从容自如的上了台。
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都是穿着新河一中的校服,可看起来却又有些不同。他自信坦然,落落大方,目光安静的朝前,颜色偏浅唇角微微上扬。
陆景明从小就习惯了被人注视的模样,加上他性格外放,其他人的目光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态。
他游刃有余的自我介绍,停顿片刻后,不疾不徐地开始了演讲。
陆景明的演讲方式,具有非常浓烈的个人色彩,你无法想象,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手上握着话筒,满脸轻松惬意的讲着一个小学时期夏令营的经历。
适时的停顿,恰到好处的自我调侃,以及那流利标准的口语…
这让祝菁菁想起,她大学时期为了锻炼自己的语感和听力,经常去看的Ted演讲。
只是,陆景明才高一,相比较,年纪确实有些偏小了。
“我去,陆景明也太牛了吧,非母语的语种还能侃侃而谈,之前上台的人跟他一比,完全不是一个水平啊…”
“好了,陆景明已经预定了出赛资格,咱们期待陆景明代表我们学校参加比赛吧。”
“好厉害呀!”
“我们新河一中的高一真的是能人辈出。”
……
周围小声议论,不时的能传进祝菁菁耳中。
从前,她只知道陆景明很优秀,成绩很好,教师大院里的退休老师喜欢夸他。懂礼貌啊,性格好啊,诸如此类的夸奖层出不穷。
祝菁菁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慕强的,所以小时候,她很喜欢和陆景明在一起玩,甚至还以此为荣。后面和季时远认识,和他在一起玩,大概率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初中之后,她的目光几乎只聚集在季时远身上,其他人,甚至是陆景明,她也没太在乎。
此刻,坐在逸夫堂正中央的舞台下,祝菁菁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陆景明的魅力。不只是肉眼可见的外貌,还有他的从容,自信笃定。
他身上好像带着一层浅浅的光晕,就算扔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捕捉。
直到演讲结束,坐在台下的学生们还有些意犹未尽。
下一个演讲的人是季时远。
季时远的口语很好,祝菁菁清楚的知道。不只是与生俱来的学习能力与领悟能力,还有常年如一日的勤奋。抛开其他的不谈,季时远其实是个很努力的人,不只是在学习方面。他但凡做一件事,都有着远超一般人的专注度。
学生时代的季时远是什么模样,祝菁菁觉得,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他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非常充实,什么时间段该做什么,他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处理系统,条理清晰,严谨到像一台定时工作的器械。
精准,理智且冷静。
或许是因为只专注自己的事情,对其他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所以在外人看来,季时远是个有些冷漠的人。
他眉目锐利,沉默不多话的模样,容易让人觉得他性格阴沉。
当初,祝菁菁不知道是哪根筋抽错了,对这样的季时远很有好感。
在季时远面前,她和其他人也是不一样的。季时远要比其他人更亲近她一些,有时候她向他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他也会满足她。
比如懒得写暑假寒假作业,让季时远帮忙,再比如让他放学等自己一起回家。
不过都是过去时了。
现在想想,祝菁菁也有一些佩服当初的自己,怎么能够做到热脸贴冷屁股那么久?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祝菁菁专心的听起了季时远的演讲。
季时远和陆景明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诚然两人的口语都各有千秋,但表述方式却是截然不同。
陆景明的表述偏生活化,让人觉得亲近。季时远则像是在做报告一样,处处透着严谨讲究,时不时蹦出来几个让祝菁菁都有些懵的专业词汇。
只是一个普通的校内演讲选拔赛,季时远硬生生的将这个选拔赛的高度拔高。
祝菁菁明显感觉到季时远在演讲的时候,台上台下都安静了不少。他的演讲方式,并不让人觉得枯燥,反倒引人入胜。
他像是上个世纪的欧洲老派贵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骄矜,偏偏这骄矜又很是柔和耐心,没有倨傲的说教,没有刻意卖弄。
他用他的方式讲述着,与他而言,特别的经历。
祝菁菁看着周围时不时点头的学生们,突然深有理解,为什么自己曾经会那样喜欢季时远。
季时远演讲结束,台下渐渐躁动起来。
“高一的绝代双骄,说的就是季时远和陆景明两个人吧?”
“我们新河一中就是牛啊!卧虎藏龙的!”
“蝉联冠军有望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季时远走下台的时候,好像朝她的方向,若有似无的撇了一眼。
不过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看不看都是他的事,和她没有关系。曾经的祝菁菁会坐在台下,做那个只是安安静静仰望季时远的人。
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的祝菁菁不同,她也想做那个站在台上,散发独属于自己光芒的人,她不想再做那个仰望者。
其实,很多事情她也可以做到。
至少她应该去尝试,自己是否也有这种可能性。
有了陆景明和季时远珠玉在前,即便后面上台的同学都卯足了劲,也难以再引起什么太大的水花。
祝菁菁听到了一些不小的抱怨声。
“为什么不把这两个人排在后面,卡在这么中间的位置,后面的人不是倒大霉了吗……”
“在季时远后面的人,今天可真是中了狗屎运,这么强烈的对比,想要拿到出赛资格也很难吧…”
“好气呀,怎么这两个人都是男生!”
……
轮到徐芝的时候,她早就放平了心态。就当是一次锻炼自己的机会!
5分钟的时间不长不短,下台的时候,她手心都捏出了汗,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菁菁,刚刚我居然一点都不紧张!”
是的,上台前下来后都有点紧张,反倒是站在上面的时候最不紧张。
祝菁菁向她投去肯定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轮到了祝菁菁。
准备离开座位的前一刻,徐芝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祝菁菁不解的回头。
徐之解开自己缠在手上的头绳,站起来,帮祝菁菁将头发绑好。
祝菁菁习惯扎着偏低的马尾,这会,徐芝用手指做梳子,把祝菁菁的头发又往上抬了抬。
徐芝很快弄好,她稍微后退一步,仔细上下看了看,才满意的点头。
就徐芝个人看来,祝菁菁其实是很漂亮的。
皮肤细腻白皙,眼睛又大又圆,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黑葡萄,睫毛浓密,小巧的鼻子又翘又挺,嘴唇肉肉的。
只是脸颊还带了几分婴儿肥,五官的精致还没有显露出来。
这样一张小巧的脸蛋,在徐芝看来,将它完全展露出来是最合适的。
“好啦!去吧,加油!”在祝菁菁面前小声说完,徐芝缓缓坐下。
刚才,祝菁菁安慰了她,这会儿怎么说,她也应该鼓励鼓励祝菁菁。
祝菁菁弯唇笑了笑,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走上了舞台。
已经有些疲倦的老师们,并没有将太多的注意放在祝菁菁身上。
毕竟是校内的老师,或多或少都知道参加比赛的英语成绩好的人有谁,最优秀的两个已经亮相过了,其在老师看来,其他人也就是走个过场,听一听。
而从前头学生的表现看来,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自我介绍完后,就更是没什么人对这个16班的学生感兴趣了。
祝菁菁当然看出了老师和学生们的疲惫。连续不断的听演讲,就算内容再有趣,语言再优美,那也是会觉得枯燥,会觉得厌烦的。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所以她并不着急开始演讲。
—— At the beginning of my lecture, I would like to ask you a question.
十分简单的表述,没有困难词汇语句流畅,适当的停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毕竟这样的开头方式,实在和平时给他们上课的英语老师太过雷同。
刻在骨子里对老师的遵从,让不少的学生都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她接着开口。
—— It is known to all that Kangaroo is a stronger and powerful animal, Kangaroos can jump very high,What can kangaroo can jump higher than a building?
tan曾经和她说过,在人很疲惫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引导式的提问,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也容易让人掉进陷阱。
什么袋鼠能跳的比建筑物还要高?
祝菁菁目光牢牢盯着前排的老师,还算有点作用,确实有些老师在思考,瞅着时机差不多,她是公布了答案。
—— Any kangaroo. Because buildings can't jump.
祝菁菁清楚的看到,高一英语组组长陈老师嘴角浅浅弯了一下。
她悄悄松了口气,目的达成了。
算是个冷笑话,换到平时可能还不怎么好笑。但是引起人的注意调动人的专注算是够了。
与祝菁菁来说,有趣的经历,大概就是曾经她进入电视台后,接触到的第1项和打杂无关的工作。
这样直白的讲出来当然不太合适,所以祝菁菁把这次的经历编成了一个梦。
她大胆的讲述着上辈子她实实在在的经历,眉飞色舞,没有丝毫约束局促,将那段经历娓娓道来。
或许因为那段经历是她切身体验过的,许多故事上的细节,都经得起考究,有一定的逻辑连贯性。
甚至是有点趣味。
不知不觉,原本已经十分疲惫的老师和学生,都渐渐将注意放在了她身上。
坐在离舞台还算近季时远,牢牢盯着祝菁菁,目光没有丝毫偏移。
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那个从小一直跟在他身后,毫不吝啬夸赞他的祝菁菁,变了。
没有人比季时远更清楚,祝菁菁的真诚多么让人动容。
她对他来说,很特别,很特殊。
祝菁菁总是没有理由的偏向他,明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不就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么?
但季时远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爸爸专心工作不怎么管他,妈妈不知道原因的讨厌他,没有理由的憎恶他。只有在爸爸回来的时候,妈妈偶尔才会对他笑一笑。次数多了,季时远也开始明白,那笑容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妈妈为了维持家庭表面和谐的一种伪装手段。
他以为,搬了家,换个环境会更好。
然而,也只是他以为。
在初一时候,季时远就坚定了想法。他要远离这个家,要逃得远远的。他不想看到季晓冬,不想看到张珊珊。
他甚至不想有任何朋友。
反正所有人觉得他阴沉又孤僻。
将想法付诸现实的唯一手段就是努力,尽可能的努力。
要他成绩足够好,那就可以决定自己将来生活的城市在哪里。
直到遇见了祝菁菁,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相处之后,祝菁菁没有和教师大院里其他孩子一样远离他,相反,她好像黏他黏得更紧了。
她说他很好,说他很聪明,没有人比他更好,那个经常在张姗姗口中出现的陆景明,也比不过他。
从五年级到高一,她没有一刻的停止偏向他。
季时远切身的感受了什么叫有恃无恐。
他对祝菁菁不算好,只能说是和其他人比好一些。
祝菁菁很好。
原来,她也不只会望着他。
她也会被人仰望,她也能站在那里闪闪发光。
季时远没来由的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