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本来神游天外,被这一句问话拉回现实。
本来想站起身,但坐在台阶上的时间过长,盛姝的脚有些麻木。她眨巴眨巴眼睛,毫不客气地抱住了晏之绪的大腿,借力慢悠悠地站起来。
晏之绪已经对盛姝的大胆行径见怪不怪,漠然地看着盛姝软绵绵地倚在自己手臂上借力。
缓过了神,盛姝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我在门外等你呢。都说夫妻本是一体,你不用膳,我自然是要等着你的。”
说罢,没等晏之绪开口,盛姝又“恶人先告状”般可怜兮兮地眨巴着一双眸,细声细语地抱怨道:“距离正常的午膳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你是想新婚第一日就谋杀夫人么?”
注意到晏之绪的神色没什么变动,盛姝继续发动言语攻势,小声嘟囔道:
“说好同甘共苦,我就不同你计较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快些陪我去用膳,我都要饿扁了。”
本来晏之绪此前那般冷遇盛姝,本以为她会生气或者难过,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就在书房前等了自己那么久。
如今见盛姝这么一番碎碎念,晏之绪也不好再度冷漠拒绝,只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走吧,用膳去。”
盛姝亦步亦趋地跟在晏之绪身后,忍不住弯着眉眼得逞般笑了起来,笑得春色都格外明媚。
虽然没有看到盛姝的神情,但从她脚步声中晏之绪也能感受到盛姝心情不错。今晨在案牍前劳累的郁气似乎随之一扫而空。
首辅府两位主子都没有用膳,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所有的菜品都在小炉上煨着,只等主子们开口。
很快午膳摆满了一桌,盛姝在晏之绪面前也没什么避讳,用膳格外随意。
盛姝的仪态已是顶顶的好,晏之绪用膳更是同她不相上下的赏心悦目,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清雅,配上他那张出尘又冷淡的脸,简直是一副浊世公子图。
有这样的人在身侧用膳,恐怕平日里用膳都能多吃三大碗。
盛姝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她细细地打量了晏之绪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低笑道:
“今日你没陪我出府,不知道我运气坏透了,竟然遇到两个我不想碰见的人。”
晏之绪放下竹著,侧颜冷淡,隐晦地提点道:“盛府没教你用膳时的规矩?”
食不言寝不语。大多数世家贵族吃饭的时候,静得彼此可闻呼吸声。
知道晏之绪这是在暗示自己多话,盛姝并没有感觉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凝视着晏之绪,直白地回答道:
“自然是教过,我甚至学的不错。但规矩都是给外人看的,而我是你的内人。”
“我将晏府当做自己的家,所以才敢万般随意。倘若惹你不喜,我尽力改一改就是。”
晏之绪在朝堂之上打交道的,多半是心思九曲回肠的老狐狸。遇上盛姝这种打直球,明明白白将心思剖析出来给人看的,倒一时间教晏之绪不知该如何处置。
内心有些没由来的烦躁,这种不属于自己预料掌控范围内的失控感有些糟糕。
默了一瞬,晏之绪最终吐出两个字:“随你。”
虽说晏之绪的态度不是很温和,但盛姝完全不计较。她嫁来晏府之后想怎样就怎样,自己可以做主,而她在盛府的时候才是真正受气要隐忍。
听到晏之绪算是默许了自己在用膳时说话的行为,盛姝便更加无所顾忌:
“古人虽云食不言寝不语,但你忙那么久,这样干巴巴地用膳也着实无趣,我给你讲一讲我的经历,听一听日常的琐事,也好换换思绪。”
其实盛姝的想法很简单,她的生活同晏之绪的生活交集实在太少,而她又很难融入晏之绪的朝堂生涯之中,既然如此不如叫晏之绪多了解了解她的日常,也好增进增进感情。
晏之绪眼眸低垂,也不知是否在听。
斟酌了一下用词,盛姝便把自己今日从坊市采购,然后遇到蒋淮并且狐假虎威教训了蒋淮一顿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顿了一顿,她又提了一嘴二皇子李嘉赐。
她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态十分灵动活泼,长长的睫羽轻颤,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留意到晏之绪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盛姝有些不大开心,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有在听我说什么么?”
晏之绪慢条斯理地回她一句:“看来你同他们还挺有缘分。”
盛姝闻言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她口干舌燥地在这里讲了那么多,结果晏之绪以一句“有缘分”概括?
谁想和蒋淮和李嘉赐有缘啊?嗯?她就算是有缘,也是和晏之绪有缘好不好?
气鼓鼓地看着晏之绪,盛姝不满地嘀咕道:“有缘是双方都乐意,我明明那么不愿看到,结果还是撞见了,那是造孽好不好?”
没等晏之绪再说什么,花厅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毕骁如往常般入内,瞥见盛姝的瞬间才猛然意识到晏之绪已然娶妻,下意识退步出去。
“无妨,有话直说。”晏之绪吩咐一句。
毕骁这才停住脚步,拱手见礼之后,小心翼翼瞥了盛姝一眼,有些含糊不清地禀报道:
“首辅,您要审讯的那位,受不住招了。”
“谁?”晏之绪问。
首辅府私牢里关押的人不在少数,需要审讯的人也不在少数,毕骁如此不清晰地指代而过,晏之绪确实不能及时明白究竟是谁。
毕骁又看了坐在一旁的盛姝一眼。
晏之绪眉峰皱起,修长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毕骁顿时明白,也不再隐瞒盛姝,将话说的明明白白:“用夫人提供的那个办法,宋衡招了。”
本来盛姝没怎么在意毕骁所说的内容,但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盛姝还是愣了一下。
自己提供的什么办法?宋衡是谁?
灵机一动,盛姝忽然想起来,宋衡,不就是那个挖晏之绪母亲坟墓的淮南县丞,后来被晏之绪抓入地牢逼什么供,恰好被晏之绪拿来为难自己,让自己出主意逼供……
细细算来,从自己那一次进地牢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确实是再坚强的意志也该被瓦解掉了,招了不稀奇。
盛姝也不好奇这宋衡到底招了什么,只继续用膳。
天大地大用膳最大,她为了“感化”晏之绪,饿了那么久,需要多吃一些补一补。
晏之绪眸光流转,眉目微眯,似笑非笑地瞥着用膳香甜的盛姝,倒是难得夸赞一句:“夫人甚是聪明。”
用稀奇古怪的点子成功叫人招供然后被夸,盛姝一时不该作何反应,只能尴尬地“呵呵”笑两声。
倘若晏之绪夸的不是这个,而是盛姝的衣服钗饰,盛姝可能会更高兴些。
目送着晏之绪离开,盛姝不紧不慢地用完了这一顿午膳,坐着消了消食。半晌想起晏之绪说起找管家的事情,盛姝示意多宁和三柒跟着自己。
从管家手中要账本和私库钥匙的过程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倒是私库的位置颇有些难找,管家带着盛姝绕了很大一圈才抵达。
吩咐周围的人都避开些,盛姝独自一人站在私库厢房外打开了私库的钥匙,推门向内一瞧,顿时震惊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首辅府竟然——如!此!有!钱!
难怪晏之绪可以说盛姝若想花完大可一试,以首辅府如今的财富,别说盛姝一人,就是盛姝的曾孙都未必能败光。
简直是守着金山银山,但是首辅府的摆饰却如此的磕碜,不知道还以为首辅府穷得要吃不起饭。
两厢对比过于惨烈,盛姝面无表情地将首辅府私库重新上锁,然后招来了管家询问首辅府的私产究竟是如何归置的。
管家只捻着花白的胡须,故弄玄虚地轻笑:“夫人您瞧一瞧账本便知晓了。”
盛姝便抱着账册回去看,草草浏览过后才知,晏之绪明面上是朝堂的首辅,私底下确实有不少自己的产业,京城中甚是有名茶坊、酒楼、甚至连脂粉铺子都有首辅府的身影在内。
产业铺展的如此大,也难怪首辅府有那么多银钱。
既然钱不愁花,盛姝便也没了顾忌,直接吩咐下人去琼林街请原本就看好的匠人,来将首辅府的部分地方修葺一下。
盛姝内心也有数,首辅府占地大,且有私牢、私库这些隐秘的地方,所以需要盯得紧一些,划拨固定的范围,将常住的一些院落好好地修整一下,其他的随意就是。
清冷了许久的首辅府难得地开始热闹喧嚣起来。
在盛姝在首辅府里忙里忙外的时候,晏之绪此刻正在地牢见宋衡。
当初盛姝给的办法是将宋衡放在一个绝对黑暗无声的地方,模糊宋衡的时间感知,瓦解他的内心防线。
宋衡在地牢确实是被这样对待了,等他放出来的时候,双眼迷离,眼底乌青,整个人浑浑噩噩,虽然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却像是饱受折磨。
晏之绪坐在地牢中,地牢污秽,他却气定神闲,颀长的身姿被阴影笼罩,他凌厉的眉眼却像是地府燃尽的彼岸荼蘼。
疏冷,漠然,却又稠秾。
宋衡在看到晏之绪的刹那,仿佛是看到了神明,“嗷”地一声就要扑上去。
还好毕骁早有准备,一脚将宋衡踢出一丈远,没叫他沾上晏之绪的身。
剧烈的痛感让毕骁清醒了些许,他睁大了眼睛,跪在地上,口齿都有些不清晰,用力地说道:
“我招!我都招!”
作者有话要说:ps:现在的晏之绪就像刺猬,距离远点还好,一旦想要真的靠近他,就露出了冷漠的刺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