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不久之前对盛姝咄咄相逼的纨绔子弟蒋淮。
今日盛姝梳得是已婚妇人的发髻,虽然有幕篱遮掩,但妇人和少女的发髻明显不同,蒋淮却明显连已婚妇人都不放过。
多宁和三柒就跟在盛姝后面,明明曾经见过,但蒋淮很明显对盛姝身边这两个婢女没什么印象了。
无声地暗示多宁和三柒不要多言,盛姝的面容掩盖在幕篱之下,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蒋淮打算怎么做。
若是放到之前,盛姝恐怕早就该盘算着怎么逃跑,但是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有首辅夫人如此好用的身份,不用来狐假虎威一下实在是对不起她那些年在蒋淮那里受的委屈。
果然,见盛姝不反抗,蒋淮下意识把盛姝当做家世不太好、被自己的气势吓傻了的小娘子,阴桀桀地威胁道:
“你这小娘子身段倒是不错,若是一张脸也堪用,小爷带你回复赏你个小妾的位置也不是不行。”
在蒋淮的咸猪手即将碰到盛姝的上一刻,盛姝忽然闪身躲开了他的手,甚至直接抬腿踹了蒋淮一脚。
没有想到出现这样的变故,蒋淮满脸怒气,大声吼叫道:“竟然敢踢我!今天我必须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没等蒋淮扑上来,三柒就极其有眼色地呵斥道:“放肆!竟敢对首辅夫人无礼!”
首辅夫人四个字一出,蒋淮惊疑不定地看向盛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随后他的脸色比天边晚霞变幻起来还精彩,猛地后退一步,惶恐地作揖赔礼:
“小人有人不识泰山,冒犯了首辅夫人,还望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盛姝不欲过分显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吧。”
蒋淮如蒙大赦,连忙屁颠屁颠地跑了。
这前倨后恭的差距让多宁和三柒忍不住笑了起来,三柒忍不住感慨道:“不得不说,这首辅夫人的身份就是格外的好用。”
隔着幕篱,盛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狭促地问道:“那你现在还觉得,首辅府就是狼窟吗?”
三柒有些讪讪地吐了吐舌头。
蒋淮这样的小插曲如今盛姝并不放在心上,她在琼林街走了好几家店铺,看了很多东西,眼见日上竿头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盛姝这才不紧不慢地上了马车。
刚刚放下车帘,还未来得及开口吩咐车夫回首辅府,车外忽然有人敲了敲车壁。
“这可真是少见,我竟能瞧见首辅坐这马车。”二皇子李嘉赐的声音拖腔带调地从马车外传来。
盛姝心神陡然一凛,并没有回话。
车外李嘉赐似乎有些不耐烦,又唤了一声,“首辅?”
每次听到李嘉赐的声音,盛姝都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毛骨悚然之感。毕竟他是自己在艰难困境时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可能若无其事。
自衣袖中拿出那枚晏之绪赠给自己的青玉玦,盛姝用纤细的指尖慢慢摸索着上面那个“绪”字,内心宁静了不少。
她语气疏离地开口:“首辅并不在车内。”
李嘉赐忽然玩味地笑了一声,语带亵玩之态,慢吞吞地道:“哦,原来是夫人呐~”
那句“夫人”唤得缠绵悱恻,不甚恭敬,听得盛姝内心一阵恶寒。
她冷冷道:“二皇子自便,告辞。”
说罢,不等李嘉赐回应,盛姝便吩咐车夫离开了这里。
李嘉赐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绝尘而去背影,勾了勾唇。
一日之内见到两个不想见的人,盛姝是半点停留的心思都没了,直奔首辅府而去。
晏之绪已经回府了,首辅府的午膳也已准备就绪。
有大婢女前来问盛姝是否要用午膳,盛姝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晏之绪。
“首辅呢?”
那婢女恭恭敬敬地回话:“首辅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书房。”
没想到晏之绪如此忙碌,盛姝吩咐道:“去给首辅传话,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他该用膳了。”
婢女领了命令,神色有些为难:“夫人,如果传话之后首辅依旧不来……”
“无妨,你先去传话就是。”盛姝说完,就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的菜色。
比起早膳来看,成色是好看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是食材处理看起来很粗糙,距离精细还有很大的差距。
不得不说,首辅府的厨子月钱是真的好挣。
片刻之后,那婢女惴惴不安地回来了,回禀道:“首辅说知道了,让夫人先行用膳,不必管他。”
“多宁,吩咐小厨房将这些菜打包一下,放进食盒里。”盛姝随手点了几道看起来卖相还算不错的菜,多宁在后面跟着打包。
最后食盒之中装了四道菜,盛姝看了那婢女一眼:“书房在哪里?带路。”
实在是首辅府太大,盛姝并不清楚书房在哪里。
那婢女一路将盛姝带到书房外,就行礼告退了。
盛姝站在书房外,忽然之间感觉有些忐忑。
她刚嫁过来第一天就管晏之绪的饮食,也不知道晏之绪会不会对她腻烦。
但是晏之绪早膳都没用,午膳也不按时,长此以往下去只会将身体拖垮。
内心纠结了一番,盛姝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晏之绪低沉如玉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
盛姝推开了门,示意多宁和三柒在门外等,自己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晏之绪坐在案几前笔走龙蛇地写着什么,连头都没抬,无声的压迫感蔓延。
见人进来却半晌没有说话,晏之绪这才抬起头,瞥见盛姝手里的食盒,无声地抿唇。
“听说你忙得没精力用午膳,我便把午膳拿过来了。”盛姝朝着晏之绪盈盈一笑,将食盒摆在了他的案几上。
面对这样一张温柔的笑脸,晏之绪不为所动,直接淡淡道:“下不为例,我的事情你不必管。”
被这般冰冷的回绝,盛姝也不好在用膳这件事上继续多言,无声地转换了话由:
“我觉得晏府太空旷冷清,想重新修葺一下,你觉得如何?”
见晏之绪没有应答,盛姝想到了首辅府空旷的府邸以及粗糙的用膳,心里有些担忧。
晏之绪该不会俸禄刚刚够养家吧?那自己这样说会不会给晏之绪增添压力,让他觉得自己这个新过门的夫人不懂得勤俭持家?
盛姝忍不住小声地补充道:“倘若首辅府无可用银两,我从嫁妆里贴补也是可以的。”
“倒也不必。”晏之绪眼帘翕动,眉目间的冷漠仿佛寒潭暮雪逐渐消融,“稍后去寻管家,从他那里拿账本和私库的钥匙,你若要买什么尽管买便是,从晏府私库走账。”
听得这番阔气的言论,盛姝以手支颔,饶有兴致地看向晏之绪:“你直接将私库钥匙给我,不怕我将你晏府的家底搬空?”
“那你大可一试。”
晏之绪斜睨盛姝一眼,语气略带两分兴味。他眉眼中的冷漠又缓去些许,像三月江南的烟雨朦胧。
趁着此刻晏之绪看起来心情不错,盛姝开始胆大妄为地“摸虎须”。
她俯身凑近案几,伸手按住了晏之绪面前的奏折,又重新提及用膳的事情:
“我听府中婢女说,你没用早膳,午膳也不按时。若是拖垮了身子,只会得不偿失。”
盛姝鹿一般的眼眸满是期盼地看着晏之绪,软着嗓音撒娇,“所以你还是按时用膳好不好?”
被一个这般娇艳的美人又娇又怜地看着,纵人是泥人也会有三分动心。
只可惜晏之绪的人生中大抵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听到盛姝旧事重提,他的脸色刹那便冷了下来。
他抬手,以掌心抵在盛姝额头,将她推离案几,言简意赅地下了逐客令:“拿走你的食盒,我不在书房用膳。”
晏之绪的神态如风雨欲来前的墨色翻涌,盛姝虽然不怎么怕他,但也担心将他得罪狠了以后不好做事,便笑盈盈地将食盒提了出去。
眼前的晏首辅分明神色不佳,寻常人不战战兢兢地下跪就已算是有胆色,盛姝还能面不改色地笑出来,简直可以称作第一人了。
不欲理会盛姝究竟在笑什么,待盛姝离开之后,晏之绪继续伏案。
但盛姝却不是真的离开了,她出了书房便旁若无人地坐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上,托腮看天,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外人都说晏之绪无情无欲,在盛姝看来却未必。
晏之绪的情绪很淡,但不代表完全没有。她刚刚在书房,不就经历了晏之绪情绪从万丈寒冰到如沐春风,然后再让人跌入冰山?
虽然这变化很细微,但自己能引得晏之绪的情绪起伏一二,盛姝觉得心满意足。
只不过晏之绪不按时用膳的毛病,她一定要改掉。既然晏之绪不爱听她絮叨,那只好以身作则,以诚动人。
是以一个时辰之后,金乌半斜,晏之绪慢条斯理从书房出来打算用午膳,垂眸就瞥见了盛姝。
她娴静地坐在书房台阶前,唇边染笑,一动不动,极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玉树。
晏之绪停住脚步,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ps:旁人招惹到晏之绪:瑟瑟发抖不敢动。
盛姝招惹到晏之绪:好刺激,下次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