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槿闭眼,“我怕死,少君。我毫无修为,不敢出错,只敢那么做。”
宛陵霄冷哼一声:“慕姑娘,但你我都知道,有我们的毒在,我不会放任你死。而就算我离开寒城,这里也全是我的眼睛,你怎么可能真的出事呢?”
他目光刮在慕槿脸上,寒声道:“我再送你一环镯子,和之前一样,有我的法印。”
“不要再让我发现你想送出去。”
“……”
“你可以走了。”
慕槿踏出定寒殿时,手腕上感到一片寒冷。
她抬手,夕阳下,翡翠呈现出血光,上面浮现了一个狼牙般的印记。正是宛陵霄的妖人法印。
【十号,你之前的选择的确不明智……你明明知道他不放心你,怎么还把南山石簪子给出去了?】
每次走出定寒殿,119号都感到松了口气。
但她不忘工作,立刻复盘道:
【我知道,你不想他的法印跟在你身上,不想他追踪和监视你,但是……】
【不是,我当时惊慌失措了。霍家囚禁我,你也失联了,他又不可能有回声,我真的怕死……所以误判了……】
慕槿咬唇,似乎愧疚和惊惧。
但她垂眸瞬间,眼中却闪过一道幽光。
世人皆知,宛陵霄,心法之一为西岭绝技“击壤”,已修至上层。
该流法印一旦打于某物上,便可追踪,可成监视之用的副眼……但再往上修行,“击壤”甚至可直接跨时越空,抽丝剥茧……
【我真的害怕极了。但我记住了。】
再次抬眸,慕槿的眼眶发红,轻袖下的手绞在了一起,【以后不会了,119。】
……
定寒殿。
宛陵霄坐于主座上,抹额下绽放一道血红的光,那是他杀了三眼狼后开的另一只眼,可以与他设下的法印相连。
看着慕槿离开的背影,他眼中浮现愈发浓烈的深紫。
“出来。”
一个身穿黑甲的修士立刻出现,眼现敬畏和恐惧,行礼跪拜:“少君,您吩咐屠阏部查的事已经有头目了。”
屠阏,西岭暗部,暗杀、情报无孔不入,是宛陵霄手下的一把利刀。
“怎么样?”宛陵霄懒懒问。
“属下前往南郡箪霖村,查出来了……那位慕姑娘在四个月前,因受风寒生了场重病,但好在养了半个月,从鬼门关回来,好了。”
“有意思。”宛陵霄缓了缓,又问,“她病刚好时……可有失忆或失语等症状?”
“……回少君,没有。”
修士跪地,却颇感疑惑。
从三个月前,宛陵霄把那位慕槿姑娘从南陵带过来后,便立刻命他派人去南陵查这位姑娘。而且只能派签了死契的人。
开始,他都以为这位慕姑娘真有什么大问题,但一番努力查下来,人家清清白白,只不过出生低贱了些。
至于重病……谁没有重病过,修士在郎中处得到了慕槿每日的诊疗记录,毫无问题。他总感觉少君在这件事上多疑了些。
“知道了。继续查。把她之前所有的生活习惯收集起来,我要过目。”宛陵霄道。
他话毕,目光再次幽沉起来,再度闭眼,他的思绪却飘远了。
飘到了四月前,阏壅二十二年十一月,他和这位慕槿的初遇。
……
当时,宛陵霄为突破上重心法,缺一稀珍灵材,查到其来处后,便前往南陵蛇窟,欲斩蛇夺取。
然而,宛陵霄刚斩蛇成功,便见一少女诡异地出现。
她狼狈非常,自称早已被困山洞,谢他斩蛇救她,愿以身相许,他自然不信。
但之后,洞内的妖力场竟随蛇怪之死动荡,他诡异地陷入了昏迷。
醒来,他竟已和少女尽人事,并身中双重灵契。
契,为附生灵契,少女的性命与他所有功法相连,她死,他亦会灵竭而亡。
毒,为合梦毒,他们必定期欢/好,不然将受附骨之毒折磨,同样终致死亡。
然而而个中缘由,竟扑朔迷离,宛陵霄当时只觉气涌头脚,却寻不到为何如此。
要旁人来看,可能会浑说这是宛陵霄所屠的蛇怪死亡后,枯竭的灵力冲撞了留在洞中的妖阵造成的。
宛陵霄所屠蛇怪的确有纵他人生灵之能,事后,他也的确在洞中发现了残留的妖阵痕迹,以及误入其中的欲灵之血。
——欲灵,可合人之梦,无端生欲,是南荒常见之魔。
然而,这实在过于“巧合”。
宛陵霄此人,从不相信不清不楚的所谓“巧合”。
他当时便用“手段”逼问了少女,少女却哭着坚称一概不知。
随后,他把少女绑回了西岭。
对外,他谎称她是情人,对内,他却囚禁她,定期讯问她。因为不想让外人察觉这个软肋,他尚未下狠手。
“关于慕槿,继续查。”宛陵霄的思绪回到现在,目光冷淡如冰,“若有消息,立刻对我回禀……”
“少君,那现在……”
“霍家的奏报拿给我。”宛陵霄道,“之后,去霍家。”
……
正是暮色苍茫,暝烟袅袅之时。寒城雪山之下,离毕广场与群殿遥遥相望。
其圆如月,白旗飞舞,陈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蒙住陈棺的巨大雪白结界。
霍家那来日里迎来送往的热络场景也消失不见。阗寂的宅院孤零零地落于广场东边,只有远处的圣庙中,风吹来竹笛奏颂的哀乐,人群往来。一切却也在戒严的结界中进行。
几位身穿黑甲的军官路过,看到死寂的旧族宅院,和院边加严到似想抵御天崩的阵法,不由嗤笑:
“这些旧族平日趾高气昂,胆大包天,现下除了孟家,全像缩头乌龟一样,不敢出来。”
“是啊,要不是孟家先行前往繁阴圣庙祭拜霍家,我看旁的家族都哆哆嗦嗦不敢去祭拜。”
“好了,住嘴……孟都统那里估计快开始了。”
结界下。一个人正坐在棺木前。
这正是寒城孟家家主,宛陵霄最出名的部下之一,亦是他少有的出身西岭旧族的心腹。
他身穿重甲,浓眉大眼,目光灼灼,一身阳刚气。
此时,他盘坐于地,屏息环诀,正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棺木。
他已经准备两个时辰了,只为施展“击壤”心法中的“拏丝”技。
“好啊,我们总算可以亲眼得见‘拏丝’……”
一旁的修士悄然议论,语露兴奋。
只因“拏丝”,是让击壤成名的绝技之一。
“击壤”,为西岭心法,实际上众人都可修行。
但越往上修,便愈发困难,到上重更是犹如登天梯,却亦能得到登峰造极的力量。
宛陵霄之前对慕槿所施展的“定千山”,便是“击壤”中的一技,可越千山万水探一人所在。
而“拏丝”,却是“击壤”中更高阶的一技。
——拏丝,即抽丝剥茧。
只要对可接触的指定人或物施展此法,便可在所在时空,抽出与此人或物相关的线索。
或为物,或为念。
只见孟都统双目圆瞪,瞪向前方的那灼灼绽放的血莲,座下沙土倏然涌动。
其又陡然凝成巨掌,朝那血莲上方凶狠一抓,竟撕出一道虚空,如鹰隼掳食!
孟都统抓出了一物。
……
“少君,属下无能,对方清理得太干净了,什么都看不出。”
半个时辰后,高大的孟都统半跪,懊恼垂头。
宛陵霄坐在他面前。他黑影蒙身,身在狼车中。此处为离毕广场的角落,幽僻阗静,正好能把广场上的一切收入眼中。
他正拿着孟都统方才抽出的东西——三枚暗金莲瓣,色泽如新。
听到孟都统的话,宛陵霄未语,只是点头,让他继续。
“霍家相关的一切,无论是遗体,还是宅邸,似乎都经历了浴火涅槃——重新捶打了一番,和新的一模一样。”
“属下只能推出时间,子时,一位官员最后见到霍家人,卯时,他们的遗体便突然出现在广场上。属下审讯了周围的人家,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城内其余各处昨夜可有异静?”
宛陵霄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孟都统却有些懵:“没有,一切照常。”
宛陵霄“唔”了一声,看向手中莲瓣,目光惫懒。
其与那血莲一模一样,的确如孟都统所说,铸材极新,简直就像是为了迎接“拏丝”刚做的。
宛陵霄冷嗤一声。
“少君……属下早知若是站在至高境,便可以撼动或篡改低境人探知的结果,但‘拏丝’……也可以被改么?”
孟都统和宛陵霄曾因各属新旧两派不和。但如今,他早已拜倒轩门,对宛陵霄俯首恭听,现下只想请教。
“自然。”宛陵霄道,“查得太晚了。给了那人时间。”
“那现下……”
“去祭拜霍家罢。”
宛陵霄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并未有任何可惜之情。
孟都统全身一凛。
方才他便注意到,宛陵霄在此处停驻许久,似乎想观察什么。
见宛陵霄踏下狼车,他急忙跟上。
“少君,属下与您同去——”
天色变幻,冷雨再度落下,宛陵霄的背影覆上了一层冷峻的青。
孟都统跟上他时,宛陵霄停下脚步。
“好啊,一介戴罪之身,还敢来这里?!”
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穿破广场,如破笛爬上竿,“怎么?定寒殿为你脱罪了?但你那伎俩糊弄得了少君,可糊弄不了我。”
那声音正来自霍家灵堂所在的圣庙前。孟都统定睛一看,却是吸了口气,回头:“少君,这……”
宛陵霄却只幽幽站着,不急不忙地盯着前方,甚至还抬手理了下狼裘。
只见广场对面,慕槿孤零零地站着。
她头戴两朵雪白的簪花,容貌清丽动人,仿若雨后清泓。
她的手绞在一起,手腕被翡翠手镯衬得白净。
但她紧盯对面,却眼含薄怒,冷冷道:“吕夫人,望您休要再胡搅蛮缠。”
作者有话要说:宛宛现在,的确有点狗(doge)
但他本来也算半只狼啦(狗头)
……
谢谢嘶溜宝宝的2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