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和离不了的叶悠悠忙到半夜,终于开始向她信奉的神明祭祀。
她闭着眼睛,专注沉浸在神识海中。
神识海格外平静,叶悠悠罕见地没有多说话。
“信女叶悠悠……我……”
她有些累了。
“许久没有向您诉说,今日其实也不该来的。”
熏香缓缓燃烧,缭绕起清淡而好闻的幽香。
在袅袅的萦绕中,叶悠悠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她准备睁开眼。
一道璀璨的光辉在她神识海里炸开,遥远而又亲密的声音萦绕,似男似女,听不出声线,却觉着无比的神圣。
他俯视人间,并将注意力,投在一个小小的信徒之上。
他说:“你许久不来,可是有什么烦恼想要诉说?”
“你迟疑不定,似说还停,是何道理?”
至今为止,这是第三次战神殿下降下神泽。
上一次,他说会有人来救她,她竟然怀疑。
青青赶来救了她。
从见到青青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沦陷了。
叶悠悠的心头又苦又涩,她谢过战神殿下的恩泽,复又道:“我一直觉着自己从小到大挺倒霉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又觉着自己挺幸运。起码,信奉多年的神明,能将视线落在我身上一瞬,已经是赚到的。”
她抿了抿唇:“我吞吞吐吐,是因为不想用这些小事麻烦殿下,既然殿下垂询,那我想问问殿下……”
幽静的深夜,小院里的两间房屋,都亮着灯。
东边的房间,南宫青野微微闭着眼,手指淡淡轻敲桌面。
他其实已经在战神空间等了叶悠悠很多天。
只是叶悠悠最近忙于城主的献给混沌之礼,又似乎有意回避,根本没祭祀神明。
叶悠悠已经完全不想见到他了,各种场所都在避开他,便是在家中,亦是低着头,仿佛当他不存在。
她只想让他签了和离协议书。
他想知道叶悠悠会说什么。
那天,南宫青野听到叶悠悠说她有喜欢的人了,一时间,有些恍然。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对这件事的厌恶,似是没有那日浓烈。
他也不知道在期待叶悠悠说什么。
他屏息凝神,等叶悠悠说出后面的话。
叶悠悠终于下定决心:“尊敬的战神殿下,我想问问您,我如今正在和离,媒人给我说了一个开酒楼的年轻人,他踏实肯干,需要一个续弦,您觉着我们的婚事如何?”
南宫青野:……
叶悠悠半晌没有听到战神殿下的回答。
叶悠悠:?
她有些疑惑地环视左右。
不知道为何,那些神圣的白光,隐约有些波动。
还没见过这些圣光这么扭曲。
是她的问话太过于繁琐了吧……
叶悠悠不好意思:“我就说不好意思用这些事打扰您,您一定不屑于听到这种事吧……您跟别的上神殿下可不一样。”
炽火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上神殿下,他打破了她对于上神的崇拜。
不知道那些信奉火神殿下的人,看到炽火殿下的做派,会不会感觉到失望。
叶悠悠还从未见过战神殿下的真容,对于低等精怪来说,窥见真神的真容,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
“别的殿下?”
南宫青野终于开口。
叶悠悠点头:“我见到了炽火上神殿下。”
南宫青野似是觉着有趣:“你对他感兴趣?”
这话有些奇怪。
叶悠悠觉着。
下等精怪在上神面前妄议神明,本就是死罪。
叶悠悠摇头:“不敢。”
南宫青野更是觉着有趣,他逼问:“说说你的看法,本神恕你无罪。”
叶悠悠从未想过,她能与一个神明心平气和的聊天。
她说了炽火殿下的事情,语气极为平静。
她想了想,道:“他看不起我们。”
“久居上位,看低等精怪,三分偏颇,五分傲慢,七分的盛气凌然。”
南宫青野一怔。
叶悠悠开了话口,后面的话,就说的更利索了:“炽火殿下评价一切的标准,大约只是好玩儿,他不知道随意的举动,会带给一个寻常人什么样的灭顶之灾。他那时是用钱砸我,我也本该欣喜若狂的,可惜……”
她摇了摇头,似是觉着好笑:“可惜时机不对了。”
“那时,炽火殿下说,他知道下九天的人都需要这些。所以,他其实根本不在乎我是‘我’,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抬抬手,便有数不清的人跪在他脚下,求着他给一点机会。”
“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爱慕金钱、爱慕虚荣、爱慕地位的女人,跟所有人没有什么区别。”
叶悠悠认真道:“我接受他的所图,就会失去我的灵魂,我的一切。”
“他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的,必然是比他付出的,要多百倍。我一个小小草精,我害怕,我付不起。”
“对于上神而言,我是卑贱的,但是对于我说来说,我的喜欢不是卑贱的。”
叶悠悠的目光,似是穿过无穷无尽的神圣光芒,直抵高高在上的神明之心:
“如果我要失去我的灵魂,我的生命,除非我自己所愿,否则,谁也拿不走。”
……
“殿下,温曲的魂魄,已经拼凑出一部分,抽魂夺魄后,已然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温曲是都广野的得力手下,手中不知道沾染多少脏污,都广野的事情滴水不漏,温曲是最大的突破口。
深夜,戈阳波紧急赶来,两个人布下结界,防止他们所言被窥探到。
都广野堕魔多年,他的神力已然被污染,这些年来,为了维持他的神力,他广泛发展信徒,这些信徒的信仰之力却远远不够。
于是他开始筹谋“人祭”。
所谓“人祭”,便是邪魔之道,以天界有灵气者为养料,作为炉鼎炼制出灵气,为自己所用。
一开始,温曲代为杀戮的是一些游散之人,后来,都广野的堕魔被南宫青野觉察后,他自觉时间紧迫,便愈发加快手段。
直至南宫青野被太阴幽荧重伤,都广野自觉南宫青野暂时无法归来,便继续加快脚步,开始屠戮一族。
天界精怪,饶是低等,一族炼制之灵气,亦是十分可观。
都广野近日连续屠戮多支种族,搞的人心惶惶,他表面功夫做的极好,表示要严查。
没人想到,曾经庇佑整个丹熏境的神明,如今已然成为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影。
“那日叶悠悠回门,便是耳鼠一族被灭族没多久。”
戈阳波想了想:“其实,属下发现都广野殿下屠戮灭族,为了一次多炼制魔气,会一次屠戮多个精怪种族。”
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圈住了草族这一支:
“而草族,是距离耳鼠一族最近的,温曲只奉命屠戮耳鼠一族,却对草族未动分毫,这不得不说,有些奇怪。”
确实。
那天晚上,都广野率队前来深山,即便对草族族长这么傲慢,也没有杀戮的意思。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另有缘故。
“温曲的魂魄已然被天罚粉碎,提取的信息并不多,现在看来,都广野是准备在混沌献祭时候发难。”
都广野选择的时机非常妙,谁也不会相信,他会赶在那日。
哪个上神都不可能在上九天归墟境搞事,除非,他想要归墟境的什么,不得不在那里,那天,做些什么。
距离混沌献祭,还有七日。
……
叶悠悠再也没有时间去祈祷神明,她夜以继日地创作她的作品——《千草百花图》
很简单的名字,叶悠悠听从了那天南宫青野的建议,低调行事。
平平无奇的女子,专注做手工的时候,便笼罩着一层不平凡的力量。
她微微低着头,认认真真将各种材质的小米珠进行配色、编织,最终成为几乎以假乱真的各色繁华盛景。
专门腾空用来布置叶悠悠作品地房屋,越来越充实,渐渐地,被填满。
叶悠悠的肩颈痛的要命,她打了个哈欠,锤了锤自己的后颈,又伸直双臂。
“怎么都天亮了。”
早晨的光挥洒在满屋子的手作成品上,给它们镀上一层瑰丽的灵动。
一阵春风吹过,这些花儿随风曳动,恍若真的活了一般。
叶悠悠有些遗憾:“现在,魔界繁花盛开,如果宿春没有堕魔便好了,想想这神界,定然是壮阔的美景吧!”
她站起身来,准备先回家梳洗一下,再来继续工作。
叶悠悠的手作台旁边,摆放着她自己做的战神娃娃,这些时日,她就像是树下的蚂蚁,被巨石压得几乎要粉身碎骨,在难以喘息的深夜,叶悠悠抱着她的战神娃娃,才能得到些许的安宁。
“战神殿下,这些时日没有去看您,等我漂漂亮亮地将手上这一单做完,我就来向您请罪。”
她抱着自己的战神棉花娃娃,向着家里而去。
这是她的第十六号战神娃娃,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做不同的战神娃娃。
能贴身抱着的娃娃,必然是用最顶级的灵力棉花做的,抱在怀里,有安神助眠、舒缓心神功效,叶悠悠攒了一些钱,一部分用来买手作素材,一部分用来买棉花娃娃的素材。
《千草百花图》事关重大,叶悠悠几乎都没睡好觉,她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在高压中,她减缓压力,便是在空隙里做她信奉的战神娃娃,以及战神娃娃的娃衣。
辛苦了一天一夜,叶悠悠打算回家做一下第十七号战神娃娃,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不然,她没有了支撑,怕是要疯掉。
清新的空气入鼻,叶悠悠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她的神识海中,小小的小草叶子,也似是得到滋养,在微微舒展着。
这短暂的快乐,在看到家门口的来人时,戛然而止。
叶悠悠顿住脚步,有些紧张道:“……娘?”
……
叶母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拎着叶悠悠的耳朵进了院子,冷着声音道:“给我跪下!”
叶悠悠有些紧张地看向院门,还好,清晨的人并不多。
“娘,你怎么突然来了?”
叶母冷笑:“我若是不来,我还不知道你准备和离的事情!”
叶悠悠心头一咯噔,这件事她专门嘱咐了李嫂子,怎么还是被叶母知道了?
叶母看她神情,脸上表情愈发暴怒:“你好好的刚成婚,为什么要和离?南宫青青是灵越仙府的仙师,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到底在想什么?”
叶悠悠小声道:“反正都被你知道了,我只是想要和离,拿到和离书,我就立刻再嫁了。李嫂子的侄子是开酒楼的,他人我见过了,踏踏实实的,你见了肯定喜欢。”
叶母:……
她没想到,叶悠悠一向是没主意的,一旦有主意起来,倒是让她大开眼界。
“可是也没必要和离吧?”
叶悠悠揉了揉膝盖,她之前腿伤痊愈没多久,留下些微的后遗症,加上忙于手作,这一跪便是酸疼。
“南宫青青手里没钱,他用了十八万灵石付了聘礼,其实已经一穷二白了,灵越仙府的仙师听着好听,实际上也没多少月奉,指望他养我,养以后的孩子,哪儿有家底颇丰的酒楼老板好呢?”
叶悠悠知道叶母在乎什么,眼下正值关键时刻,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应对叶母的闹腾。
她耐心说:“他在丹熏境家底颇丰,有三套大宅子,酒楼又是一顶一的好,日后成婚,便可以接您来城里享福。”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儿,就着手再嫁。”
叶悠悠的声音有些低沉:“好在我跟青青没有拜堂,也没有祭天,这件事情,说来也算不得正式的姻缘,我们不合适。”
叶母居高临下看着叶悠悠,却并没有减少怒气,她冷哼:“你没有爱上他吧?”
叶悠悠心头一惊,忙道:“怎么会呢,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呢,我定然不会爱上他。”
叶母:“你知道的,若是你爱上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你和离,绑也要绑着他。”
叶悠悠头摇的像是拨浪鼓:“那我也不会再嫁了!”
叶母:“你别给我耍那么多心思,你再嫁的事情,若是像你所言,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这酒楼女婿,还是要再出同样的聘礼。”
叶悠悠咬牙:“他说聘礼不算是什么,只要我同意,便不是问题,他说出双倍。”
“双倍?”
叶母扔下手中的扫帚,态度变了些许。
她换了另外一件事:“你房间里怎么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你的娃娃,怎么又堆积如山了?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啊叶悠悠?”
叶悠悠听到这话,心头顿时提起,她踉跄着站起身来,冲进自己的房间,脸顿时白了:“你凭什么动我的战神娃娃!”
房间里,叶悠悠的手作素材摆了满满当当,在旁边,则是摆放了一个木架,一层层,摆放了许多软软乎乎的棉花娃娃。
这些娃娃,都是叶悠悠离开家之后,自己攒钱一点一点买灵气棉花,上好的布料,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而现在,这些战神娃娃,俱都被潦草地扔在地上。
叶母指着这些:“以前我就让你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非得搞,后来你说不搞了,都卖掉了,就留下一个,我也就不说你了。”
“现在呢?你才成婚没多久吧,怎么又搞了这满墙的破布娃娃?你还是小孩吗?”
叶悠悠嗫嚅:“我小时候也没有拥有过呀……”
“那这些布料、这些灵石眼珠、这些灵气棉花,得花多少钱?”
“叶悠悠,你是不是以为你成婚了就能为所欲为了?你算算你成婚后往家里带过钱吗?你说你没钱,结果呢,你把钱都花在这些上面?你是不是疯了?”
“你不扔是吧,你不扔我帮你扔!”
叶悠悠垂着头,她缓缓蹲下身,慢慢地将软软的战神娃娃死死抱在怀里。
她小声说:“它是我的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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