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底出来后,宣珮一行人并未有太大的损伤,因此一个个眉眼舒展,多少带着点轻松的惬意。
但闻云川显然不这么想,他先是被长剑贯穿捅了个对穿,又被残念打得半死不活,如今身心俱疲。
府中孩童已被侍从带回原先家中后,无需另外忧虑。
之后,他托人将闻小少爷送回闻府,随即在城主府中寻了间离湖近的屋子住下,说是担心今夜会横生枝节,并待明日再搜寻一番,就带着城主的尸体回凌极宗复命。
临走前,又问几人有何安排。
宣珮不看他,仔仔细细地将剑上血迹擦掉:“我们也暂且在府中住下,几日后去凌极宗参加入门选拔。”
这就是他们这几天都会安分的意思。
季灼捣蒜似地点头。
谢千砚孑然抱着剑,于回话中充分展现个人风格:“与你有关?”
闻云川微微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谢师弟同样接下了历练任务,那么说你也要留在城主府,后日和我一同离开吗?”
又问?
谢千砚神情乖戾地冷笑一声,微微启唇,一看就是还要怼回去。
宣珮于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虽说闻云川似乎不像原著那样想要袒护闻家,反倒有将它推进众人视野的迹象。
但,不论是从剧情还是情感着手,宣珮仍把对方当作敌对方看待,自然也就不希望谢千砚的回话会引起闻云川的注意。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可能性。
对于关乎到这个团体生命安全的问题,她必须提起一万分的警戒心。
一路走来,不管是刚穿来时闻夫人的发难,还是方才亲眼见到的血池,都在告诉他们——
自己已不在讲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现代社会,而是身处以强者为尊、适者生存的修真界。
宣珮只想竭尽全力活下去,与他们一整个高三三班一起,连带着心中存有的那份微弱的、如疾风中摇曳的残烛的、回到现代的希望。
她抬眸看向谢千砚。
视线相接。
似是莫名地心有灵犀,谢千砚一顿,话语到口中生硬地转了个弯,待再度回头时,却是冷然道:“是,又如何?”
宣珮微怔,面不改色地又觑了他一眼。
等闻云川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一直沉默无话、仿佛怀揣着心事的乔云澜轻声道:“我那个弟弟,他好像有点不太对。”
宣珮何其敏锐,见她是在闻云川走后才提起这回事,知晓这与闻家有脱不开的关系,于是也便问她:“怎么一回事?”
随后,他们在一间摆设华贵的屋子中见到了乔云澜的弟弟,一打眼,随即明白了她难以言明的怪异之处在哪里。
那少年背靠软枕半躺于塌上,僵直的手臂软软陷在披了半身的锦衾上,目光空洞而毫无焦距,即便四人闯入发出很大响声,仍旧没有偏过头看他们的意思。
毫无生气,就恍若一架没有灵魂的木偶。
乔云澜走近了,视线紧紧黏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忽然喊了声他的名字。
一直出神游离的少年终于有了反应,嘎吱嘎吱转过脖颈面向她,目光仍旧无神空洞。
乔云澜垂眸敛下神情,虽然城主待她平平,这个弟弟却对她很好,即便因为体弱很少到室外去,也常黏在她身边“姐姐”“姐姐”地叫着。
直到前些日子,服下闻家送来的灵药,然后就成这样了。
乔云澜都不知自己是该忧还是喜,因为如若对方还同往常那样表现,那么,自己不是他姐姐的事实估计早就被发现了。
宣珮蹙着眉若有所思,侧身让谢千砚过去。
只投去一眼,他即刻收回视线,淡淡道:“三魂六魄少了一半,这是被魇住了。”
一顿,又道:“但时日不算长,闻家后院的玄辛兰或可救他一命。”
很好,勇闯闻家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只是——
宣珮将困惑问出了声:“谢公子,你不是剑修吗?怎么博览万物,什么都知道?”
谢千砚扫她一眼:“前些日子师祖出关,大刀阔斧地进行了针对弟子的考核改革。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考卷内容包罗万象,上至术法秘籍,下到百科常识。”
他轻描淡写道:“依宣小姐的知识储量,入宗后,恐怕从早到晚皆要捧着那本由师祖亲自编纂的《五年修真三年模拟》手不释卷。”
宣珮:“......”
从这个描述来看……
那位师祖,根本就是他们班的同学吧!
季灼听得腿软,在他话语间缓缓展开的宏大图卷中,回想起了昔日被考试支配的恐惧:“要不咱们换个宗门去吧?”
乔云澜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宣珮当惯了学霸,对这类考试不带点怕,更别提主事人还是自家的:“不用怕,到时候让师祖给咱们放水。”
以上交流全在内部以传音方式进行,不然谢千砚绝对会以为他们得了失心疯。
翌日。
鸦青圆日初升,第一缕光线适才投向人间,几人开始了动作。
闻云川不足为惧,有宣珮布置在前,料想府前找他办事的纭纭百姓能把他一直牵制着。
至于兵分两路的人选——
宣珮有图鉴在身,又被季灼的各种宝器塞满了空间里的课桌抽屉,自保手段肯定是比其余两人要多的,所以,她打算自己与谢千砚出发去闻府寻江叔。
而季灼与乔云澜则需要尽快出城,去凌极宗搬来救援。
不出意外,在闻云川反应过来的中午之前,一切都能结束。
宣珮没那么天真,单想靠他们二人深入揭秘,只欲用留影石记录下部分真相作为证据,而后迅速撤离。
之后一切自会有凌极宗处理。
当她讲完自己的计划,乔云澜却道:“不了,我准备留下。”
宣珮讶异:“为什么?去城外会更安全,如果闻云川想对你做什么,到时候我们没办法及时赶过来救你。”
乔云澜面容冷静,她是在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断:“闻云川变数较大,有我留在城主府,能更好地牵制他,你们也能去的更放心。”
“而且我总觉得那方血池不太对,还是有我看着点比较好。”
宣珮没能劝动她,只得叮嘱道:“随你,反正见势不妙赶紧跑到城外就是了,季灼会接应你的。”
被提到的季灼连忙点头,又取出一个储物袋硬要塞给乔云澜。
展开神识探了探,她发觉里头放着堆积如山的法器符咒,拧眉问道:“给了我,你会不会不够?”
季灼把头摇成拨浪鼓:“怎么可能,这些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你们要是还缺就再向我要,管够!”
一群人里就他显得最胆小,连看个死人都怕,季灼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不安。
所幸穷得只剩下灵石,还能在物质方面出点力。
宣珮不知道季灼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还有这么纤细的心思,若是知晓了......
那一定会握着他的肩膀狂摇,吐槽他有够矫情。
有钱就是最大的能力好吗?
“那么,”宣珮转过头,挥了挥手,“再见了。”
身边少了可以嬉笑打闹的两人,只剩一前一后沿街走着的宣珮与谢千砚,后者不欲同她多话,于是一路沉默着到了闻府前边的那条街上。
同时,宣珮不住地思量着。
按照谢千砚所言,江叔恐怕就是昔日走心剑一途,而后生出心魔、步入歧途的弟子。
传闻中,那弟子因将数个修士,其中甚至还有本宗弟子的血肉炼化成丹药,犯下伤天害理的重罪,于世不容,因而被散去修为逐出门派。
这样看来,江叔决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正道修士。
那他究竟是可信,还是不可信?
正值清晨,沿街的早点铺子已然开始叫卖,高高的笼屉中往外冒出蒸汽,竹盖揭开,露出油纸上窝着的一团雪白宣软的包子。
铺子前,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一下蹦的老高,抓过一个笼屉里的包子,又跑到正和蔼地分发着小点心的江叔面前,一把夺过盛放糕点的瓷盘。
然后转身蹿进小巷不见踪影,徒留江叔在背后无能狂怒。
“诶,诶你小子!”
他气得跳脚,但没有追上去,而是抽搐着嘴角又取出一盘点心分发给围在他身侧街坊四邻的小孩,听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而后,江叔唉声叹气地转回头。
恰好听见宣珮搁那吟诗。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江叔:“???”
你到底是请来的帮手,还是来捣乱的?!
另一边。
早早出发的季灼往自己身上贴了张神行符,稍微在足下汇聚了些灵气,便能迅速从街道上一闪而过。
前行带动的疾风啪叽打在他脸上,生疼。
但季灼全然不在乎,他现下只想赶紧的蹿到城门口,甚至还嫌速度不够快。
无他,只因所见与宣珮完全是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勾出了满满的胆战心惊。
分明不是潮湿的天气,城中却到处弥漫薄雾,熹微晨光穿不过云层,余下岑寂的瞑色替代日华彳亍于白昼。
四下无人,街坊一反常态地悄然无声,仿佛蛰伏暗处的巨兽,伺机而动。
忽然间,他顿住了,猛地睁大眼,一阵悚然迅疾爬上脊背。
前面,立着一道修长的人影。
闻云川仍旧白袍翩翩,温雅地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缓声道:“季公子,是要去哪?”
本欲欣赏对方面上显露的惧色,不料,季灼直接转身就跑,匆忙间还不忘往身上多贴几张神行符。
风很大,他被吹得面目狰狞,身体前倾对准城门,然后像火箭炮一样直直冲过去,眸光逐渐浮现出希望的神采。
接着啪叽一声,被重重弹了回去。
季灼不死心,换了个侧门继续冲,不出意外又失败了。
不知何时,青阳城里外已被结界整个包裹住。先前他实力低微,因而未能察觉到阵法开启那一瞬间出现的灵力波动。
闻云川含笑着步步逼近,刻意控制下的步伐不疾不徐,节奏规律的脚步声在两人间回荡。
然而季灼还是没有搭理他,而是一脸凝重地......将手伸入储物袋中,能掏出什么扔什么,看也不看就狂轰滥炸。
不过几瞬,就在结界上破开一个口子,遁地而去。
闻云川:......
不是,但凡你用正眼瞧一下我,我都能夸出一句勇气可嘉。
能拿出点修士的骨气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