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闹事

“也不知表小姐一介孤女,自幼被闻家抚养长大,怎有胆子作出这种事,真是不知羞耻。”

“少狗叫。”

作为她们话语中的表小姐,宣珮微掀眼皮,懒洋洋地说道。

凭一句话,杀死了比赛。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听见,更逞论耳聪目明的修者。

前头两位领路的侍女没想到素来软弱的表小姐会反唇相讥,脸色变幻几瞬,停下当着正主面编排本人的行为,缓缓转过头。

阴狠的眼神骤然如利刃般直直扎来,然而宣珮无所畏惧,甚至心情颇好地略勾唇角。

虽然笑容中裹挟着的大多是讥诮。

“表小姐,只让您跪祠堂是夫人心慈,但您可别给脸不要脸......”

侍女横眉竖目正想阴阳怪气,却见素衣纤弱的少女垂睫浅嗤,两颊绽出可爱的小梨涡,耳边同时传来对方的友情提示。

“想清楚了再说话。”

“管好你的嘴,不然就藏好你的妈。”

侍女们:“?”

初来乍到,宣珮烦得很,哪有心情跟她们扯头花。

说来也是离谱,她只是在与全班外出游玩的大巴上眯眼歇息了一会儿,再度醒来就成为了一本仙侠虐恋文中从头惨到尾的女主。

《仙门桃花劫》。

这是一本文名完美契合了内容的辣鸡虐女小说,女主命中泛滥桃花煞,大小渣男都爱她,只可惜他们似乎都把喜欢与祸害划上了等号。

倘若是男配们,那就必定偏执,蠢蠢欲动妄将宣珮占为己有,关进小黑屋玩囚禁。

至于男主闻云川,那更是一位奇人,不仅自身风流来者不拒,漠然坐视各式女配欺侮宣珮,还要她对自己掏心掏肺守身如玉。

愈往后看愈是感到不适,但为了一览结局,宣珮还是忍耐着翻到了最后一页——

哦,没有HE。

因为宣珮体质特殊,闻云川直接把她祭天了。

宣珮:“......”

她悟了。

合着在这本书中,女主的涵义就是戏份最多、被虐最惨的那个女的。

只是现下的场面容不得她为不幸的未来唏嘘几句。

乍一穿书,膝下冰凉的触感最先传来,不仅如此,手中还攥着一份撕成两半的婚契,宣珮保持跪伏的姿势,视线落在上面,心头忽然涌上潮水般的酸涩。

她没忍住,眼圈泛红,清泪滑落晕开小片墨渍。

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在胸腔起伏,宣珮吊着心抬眼望去。

近处站着一位明妆妇人,眉眼端庄雍容,只是神情过于倨傲,令人难以升起好感。

此刻正定定注视着她,眸光不带有一丝温度。

仆从嘹亮的声音贯穿偌大厅堂。

“上家法!”

身侧侍女恭敬唤了声“夫人”,躬身将长鞭递过。

那妇人扫视了眼底下跪着的少女,哼笑一声,保养得当的手握住那根漆黑细长的鞭子,其上布满的尖锐倒刺令人不寒而颤,想来落到身上定然会痛得不行。

宣珮逼着自己沉下心,大脑飞速运转。

她想起来了,这是原著中的开篇剧情。

其源头还是要从闻云川说起。

由于父母早逝,宣珮自幼被寄养在有婚约关系的表亲家中,只是家主品行不端,骗走了遗产又哄着她与其独子,也就是她的未婚夫男主互换天资,由她来背负五灵根废材的骂名。

而与之相反,闻云川成为旁人眼中的天灵根奇才。

前途无量,万人仰慕。

彼时痴情的宣珮傻傻为未婚夫奉献,殊不知在失去利用价值后,竹马渐行渐远,视若珍宝的婚约被退,自己还在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中被污蔑为偷盗闻氏秘宝的白眼狼。

啪——

长鞭落地发出脆响,一次又一次在旁人心上擂鼓。

这是试鞭,又像是死刑犯躺在断头台上,在闸刀落下的前一秒时,睁眼见到的刀刃上反射的明晃日光。

被灌以灵气的长鞭大力抽上三十回,不死也得残废。

几道怜悯的目光刷刷投向她。

生长在文明社会,从未见过这架势,要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心脏在剧烈跳动,宣珮闭上眼,疏导灵气淌过了一遍四肢百骸,试图平稳急促的呼吸,随后一愣,绷直的背脊不觉放松些许。

等等,这是——

手腕摇摆发力,闻夫人足下轻掠,长鞭凌空而起,于半空响起“咻咻”擦破声!

与此同时,正中央跪地的少女微微一笑,身前倏地弹开一张光屏。

【高三三班人物图鉴】

大字标题下依次排开三十宫格,每一格上都写着大佬身份和相应技能。自上往下,从左到右,无一例外。

宣珮自信满满,指尖触上其中一格。

【凌极宗剑道至尊】

【叮!未激活!未激活!】

什么?再来!

【天榜第一法修】

【叮!未激活!未激活!】

不、会、吧?!

【团宠锦鲤小师妹】

【叮!未激活!未激活!】

宣珮:......

一瞬间,脑中铺天盖地地回响着无数声“未激活”,还有一句——

哦豁,完蛋。

好在她反应迅速,脑内即刻生成了方案二号。

破空声中,宣珮迅捷侧身翻了个滚,躲过须臾间挥下的一鞭。

而光屏没了灵气支撑,碎成光点涌入体内,重新变成书状图鉴躺回了丹田里。

无暇他顾,在狼狈爬起后她直接冲上前利落地甩对方“啪啪”几巴掌,打断闻夫人的下一步动作。

无人料到平日里性子软绵的表小姐会突兀打人,一时不察,竟真让一个低微的练气修士得手。

区区掌掴对于金丹修者而言,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骤然沉凝的气氛中,闻夫人面色沉沉,眼底泛起狠厉,攥紧长鞭正欲再度出手,却见宣珮嘴角闪过若有若无的微笑,随即神情僵滞一瞬,唇齿间溢出了“白沫”。

见状,众人大惊。

“天呐,她口吐白沫了!”

“怎么回事,是癫痫吗?!”

作为混乱制造者的宣珮以很快引起的新一轮恐慌作为回答。

只见她毫无征兆翻着白眼迅速倒地——

开始在直径五尺的范围内阴暗地爬行、扭曲地蠕动,不时还从喉间挤出几声尖啸似的辩解。

“我没有!我是无辜的!”

“嘶荷嘶荷——”

闻夫人大受震撼:“?”

周边围坐的族老们神色逐渐惊恐:“???”

端坐于首座的家主面容冷静,为此情此景贡献了入座后的第一句话:“这事......医修怎么说?”

无人注意到,宣珮袖袍遮掩下滚烫的脸部,还有红的像是要滴血的耳根。

她仿佛都能看到众人头上不断冒出黑字——“您受到不可名状的攻击,精神力减一减一减一”。

人生头一回发癫,还发到修真界去了。

就离谱!

在伸舌将唇边“白沫”卷入口中,感受到甜味与奶香在舌尖漫开时,宣珮如是想着。

丹田中除却图鉴,还有一处新开辟的空间,先前她用意识进去看了看,是高三时的教室模样,东西也可以带出。

因此,宣珮方才便分神一瞬跑到了自己课桌前,桌上恰巧有一杯芝士茉绿,而且放了还没多久,奶盖与茶水呈现出明显的分层。

所以说,所谓“白沫”就是奶盖而已。

但被吓坏了的其他人不清楚真相,遣随从请来府中医修,于是不久,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至宣珮身边,半跪着将手伸进储物袋中。

余光扫到一只多足蛊虫正在张牙舞爪地靠近,宣珮除了黏腻的蛇外,最怕的就是小昆虫,当即就是一个激灵,明白了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她猛地坐起身,扭头看向四周:“发生什么事了?”

腿不乱蹬了,手不乱爬了,五官也不乱飞了,除了人两眼发直,声音有点虚以外,看起来是完全被治好了。

有人称赞道:“神医啊。”

“......过誉了。”

那医修平日见多了装疯卖傻的事,很容易就能分辨真假,但他一面扶着宣珮站起,一面还是说道:“宣小姐她,大抵是得了癔症。”

低着头的宣珮微微挑眉,藏在袖中的手捏住被塞入的纸团,丢进空间,望着医修泰然自若地走远。

竟是得了癔症?

鬓角碎发有几缕拂过少女低垂的面庞,眉黛青颦,莲脸生春,伴随着她乖顺起身的动作,束素纤腰微动,落在旁人眼里添得几分柔弱。

倘若再与其方才做出的行为做出对比,那就是柔弱异常!

因此话音落下后,全场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平静。

族老中有心软的,不禁动容道:“宣珮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性不差,怎么如今就被逼成这幅模样了。”

场中有人接下话茬,轻声感慨:“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背后的原因发人深省。”

“唉,这都是谁的错呢?”

听着满堂纷纷议论声,宣珮一时生出高处不胜寒的惆怅感,也接话道:“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

“尽快解决,”家主疲惫地揉揉眉心,显然是对着这出闹剧感到厌烦,召来立于他身侧的闻夫人,低声下了最后通牒,“主家少主快到了。”

于是,当宣珮放眼在众人面上游走一圈,确信自己的卖惨有成效而不住点头时,又见闻夫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抬手示意众人噤声:“既然秘宝被找回来了,没有造成多大损失,宣珮体格又弱,禁不住鞭刑,家法就暂且不动了。”

话锋一转,又道:“但她到底还是做错了事,去,将宣小姐带去祠堂,在闻家列祖列宗前跪着,为她的行为赎罪。”

语罢,近侍听令上前将宣珮带下,她没有挣扎,乖乖转身离去。

很好。

宣珮舒了口气,旋即陷入下一个苦恼。

但是她也不想为一群渣滓跪祠堂耶。

怎么办?

引起骚乱就好。

正好有人主动提供这个机会,她自然不能放过。

鹅卵石平铺的小径不知蜿蜒通向何处,道旁,密匝枝叶如清波般漾起涟漪。

碧影婆娑间,宣珮对上侍女愤怒的眼神,微抬下巴倨傲道:“崽种,看我不爽可以紫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