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脚下离开时,已是红日西斜,霞光披身。
一整个大队伍都是脏兮兮的,尤其是陈青崖他们这些下了鱼塘的人,脏到没法说。
回去的路上有条河,一群大男人干脆都下河洗个澡。个别豪放又自信的,譬如大舅二舅脱得只剩裤衩,含蓄些的像陈青崖就只是脱掉上衣。
朱茱蹲在河岸边洗手脚,收拾完自己,看向陈青崖。他离得不远,就在面前不远处,半个身子泡在水里。
他背对着自己,朱茱往他身上泼了把水,“你怎么不往河中心去啊?不会游泳吗?”
陈青崖回头:“水都被他们搅浑了,这边好点。”反问她:“你想下水?”
要是就只有他们,朱茱还真有点想。
她摇了摇头:“不下了。”一转眸,瞧见远处似乎有个人在盯着自己。
对方看她发现自己了,干脆快步走来,惊喜道:“真的是你啊朱茱。”
“于晓芝。”朱茱朝她点点头,笑问:“你是嫁到这里?”
于晓芝:“对啊,我不是告诉过你。”
朱茱直接说:“忘了。”
她确实忘了。于晓芝是朱家村的人,和原主自幼相识,有几分友谊。但朱茱毕竟不是原主了,也发现了她们三观不一致,所以疏远了她。
不过于晓芝好似没发现,每次还很热情往她身边凑。直到两年前她嫁人,她们很少再碰面。
于晓芝指了指整个人已经泡进水里的人,问:“这是你老公啊?”
朱茱顺着看去,才发现陈青崖不知何时矮了下去,只露出个脑袋在水面上。
朱茱介绍:“是,他叫陈青崖。这是我家那边的邻居,于晓芝。”
陈青崖礼貌颔首:“你好。”
于晓芝哈哈一笑:“你看他,跟个黄花闺女似的,还藏着掖着。”
两人:……
朱茱脸皮发麻,尴尬的。
这个于晓芝有个很明显的缺点,说话不经大脑,情商低。
“要不要上我家坐坐,就在附近,不远。”于晓芝说完也不觉得刚刚的话奇怪,仍是热情邀请。
朱茱连忙拒绝:“不了。今天没空。”
“哎呀,就坐一会,咱们都好些日子没见面了。难得你也嫁人了,我们肯定有很多话题聊的。”
朱茱挪一下都懒,敷衍着:“下次,下次来一定上你家做客。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吃饭?”
“我家吃饭时间没这么早。”于晓芝说着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她:“你婆家给了你多少聘金来着?我前几天回去,听到你奶奶说你一分钱都不剩,全带走了。虽然你弟弟还小,但你家房子又老又破,不用重新建吗?”
朱茱:“我妈说了我弟不用我烦恼,让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于晓芝苦口婆心地说:“你不帮衬你弟,万一以后你有什么事,你弟还愿意帮你?我跟你说,娘家关系很重要的,我这一个邻居女的和娘家关系很差,她被婆家人欺负都没人替她出头。”
朱茱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应付着。
她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她无法赞同。
好不容易把她敷衍走了,朱茱简直大松一口气。
因为时间晚了,回去还得动手煮饭,他们一家三口干脆在大舅家吃完饭才准备走。
回去时又为着一点问题争辩起来。
早上陈茹是走路来的,这会也打算自个走,让陈青崖载朱茱先回。
如果还没天黑,陈茹腿脚方便,朱茱自然不反对,就当是饭后散步了。可这会天都黑了,走回去还得二十几分钟呢。
“妈你跟青崖的车回,我走慢点,他回头来找我就行。”朱茱说。
“不用不用,你们自己回,我吃太饱了,想走一走呢。”陈茹不肯。
陈青崖开口:“要不我试试看能不能载两人?”
陈茹立刻说:“路上都是坑,一个颠簸后面坐的人就会掉下来,不行不行。”
这不行那不行,三人一时没话说。
最后——
朱茱一脚杵在地上稳着,对陈青崖说:“你腿长走路最适合不过了。再见,我们走了。”言罢,载着陈茹潇洒离去。
陈青崖:…………
朱茱和陈茹先到家,想折回去找他,陈茹不让。
“别管他,他一个男的没事。”
被她一说,朱茱也顺势放弃了,没有丝毫犹豫。等她洗澡好出来,陈青崖刚到家。
她甜甜地笑:“呀,你到了啊。”
陈青崖:“你说的,我腿长。”
朱茱哎呀一声:“不是我不想去找你,是妈说你一个男不怕遇到歹人。不像我,年轻又漂亮,容易被人盯上。”
陈青崖瞥她:“后面半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
看穿不拆穿好吗!
第二天一大早,朱茱和陈青崖回了朱家村,给黄芩送中秋礼。
一进门,黄芩看他们大包小袋的,又念叨了一顿,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朱茱问她:“那边没找你麻烦吧?”那边指的是朱奶奶以及大伯母他们。
黄芩不想她老和他们闹矛盾,不愿多说,只道:“哪有那么多麻烦可以找。倒是你弟,老说他不要去读书了,说要和青崖一起去赚钱。”
朱茱攥拳。
这小子皮痒了!
朱杨从小伙伴那听到姐姐和姐夫来了的消息,一路疯跑回家,进了门十分开心地喊了人,而后就发现姐姐的脸色很不对劲。
他看了看她和姐夫,小心翼翼开口:“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是听妈说,你说你不要上学了?”朱茱霍地站起来。
朱杨连忙退了一步。
“我,我只是说一说。”心里却有点不以为意,他身边早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没去学校了,每天不知道多自由。只有他妈和他姐,一直强迫他去学校,哪怕书看不进去也得去。
朱茱皱眉:“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那个老师还针对你不?”
“针对啊,整天找我茬。”
黄芩在一旁说:“你要是因为这个不想去学校的,那我就去找老师,找他没用我就找校长。”
“要是他不承认呢?”朱茱扭头问一声不吭的陈青崖:“你说要不要去找他?”
“去他家找他。刚好中秋,带点礼过去。”
朱茱不乐意:“他欺负我弟,还得给他送礼?”
黄芩却一拍大腿:“可以。我现在就找他去!”又问儿子:“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不?”
朱杨点头。
黄芩便拿上女儿和女婿带回来的月饼,直接领着朱杨去了。
朱茱阻止不了,忍不住嘟囔:“干嘛给他送东西,我扔了都不想给他。”
陈青崖:“去学校找他算账,闹得他没面子,不是让他更记恨在心?”
朱茱明白,可心里不服气,哼道:“那不是更好,本来就是他没理在先。”
陈青崖温声说:“朱杨还要在那读书,不值得。”
朱茱:“不是你弟你不心疼!”
陈青崖:“是我妻弟,怎么不算我弟了。”
朱茱被噎住。
临近中午,黄芩和朱杨才顶着毒辣的阳光回来。两人晒得一身汗,表情却是放松的。
进了门,不用他们问,黄芩开口:“嗐,多简单一事。我带着你弟到了后什么都还没说,他先不自在了。想来也知道自己对一孩子计较很小气。不过他也说了,是你弟平时太闹腾了,所以想压压他的性子。”
当然这句她觉得是在找补,但也能理解。反正这次过后,他大概不会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了。
朱茱脾气下去后,也不得不承认此事这么办更好。现在看,效果确实可以。
家中只剩陈茹一人,吃完午饭,朱茱和陈青崖便回去了。
到家后,两人洗了个澡清爽一下,回屋休息。
朱茱一觉睡醒,陈青崖不在屋里了。窗户没关,隐约有男人的大笑声飘来。
不是陈青崖的,不知道是谁来做客了。
她收拾了下,往堂屋去。
“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结婚了。当初我问你,你还说对结婚没兴趣呢,哪知道你动作这么快。怎样,婚后生活顺利不?”熊子朝陈青崖挤眉弄眼。
陈青崖不想跟人说他与朱茱之间的细节,特别是对一个男的,哪怕这人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他不咸不淡搪塞:“凑合过。”
朱茱快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他这个回答,气得掉头就走。
去你爹的凑合过!
她才是凑合呢!
熊子一听就知道他不愿多说,也不勉强,自嘲:“凑合也好过我,连老婆的影子都还没有。”
陈青崖淡笑:“确实。”
“……”
刚刚还凑合,现在就得意了。
熊子:“对了,你老婆是不是还没找到工作?我听人说有个皮带厂在招工,她要不要去?”
陈青崖皱了下眉:“皮带厂有味道。”
熊子无语:“闻不死人。”他又说了工作时间和工资,时间倒是不长,就是工资一般,不过离家不远。
陈青崖略一沉吟:“我问问她。”
“那你们商量商量。”又说了一会话,熊子家里还有事,就走了。
陈青崖回屋找朱茱。
推开门,她坐在窗前,在缝一件开线的衣服。
听到动静,她抬眸冷冷扫来,又很快收回,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陈青崖顿时就明白,她心情不好。
她生气时毫不掩饰她的不开心,偏他常常不懂怎么就惹她不高兴了。
不过这次,他很快意识到问题出在哪。
朱茱一时分心,被针扎了手,她烦躁地丢到桌上。
“不缝了!反正我还有大把衣服凑合穿!”
陈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