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里的茶叶罐只剩个底，江念雨也不挑，主要是没得挑，拿纸杯给自己泡了杯茶，老老实实地坐着等丸子头。
至于社长，她去幼儿园接小孩了。江念雨今天才知道，社长金盆洗手后在一条街外开了家小超市，平时一边看店一边上网水论坛，现在是某个大组的知名放瓜人。
养小孩费钱，于是以前运营维系的狗仔社自然而然成为副业。
招江念雨之前，狗仔社还有过两个成员，马尾辫以及公主切，都是丸子头的同期，几个月前先后离职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如今在办公室里边喝菊花茶降火，边辱骂画大饼的老板和仿佛在脑袋里面盘佛珠的对接客户。
丸子头下飞机后马不停蹄地往社里赶，那辆努力工作二十年、也许还能坚|挺几年的灰色（灰尘的灰）面包车，差点在奔波中提前退休。
屋外传来由远至近的汽车发动机声，别误会，不是跑车炫酷的那种，而是老爷车哐哧哐哧半死不活的发动机声。
丸子头着急，就差把面包车开出生死时速的架势了，一个急转弯甩尾进小院，月季花们吓得够呛。
江念雨端着茶水走出来，气定神闲地挡了挡弥漫过来的灰尘，好言劝说道：“以社里贯彻到底的节俭作风，我们离职了，它可能依旧在岗位上坚|挺着，还是善待着点吧。”
丸子头“砰”的一声甩上车门，没好气地说，“我巴不得它早点坏，让社长给我换辆新的……呦，这车酷啊！社长发达了？！”
漆黑的卫车车身线条流畅，停在小院另一边，配上潦草的围墙和参差不齐瞎长的石榴树，宛若误入贫民窟的纯情alpha，丸子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差点流下羡慕的口水。
“我朋友车库的，借来开几天，你喜欢的话可以开走玩玩。”
这辆卫车的性能、价格都一般，主要胜在设计和气质上，刘岑一可能都忘记它的存在了，买来到现在几乎都摆在车库吃灰。江念雨选择开这辆，也不是跟她客气，只因其余跑车太张扬，没得选罢了。
丸子头依依不舍地收回手，“还是算了，开出去我都不敢飙车了，生怕剐蹭到哪里。”
说完，她又扭头看了眼社里那辆被她开得脏兮兮的、像小土狗似的面包车。好像确实应该洗一洗车身了，等事情忙完扯跟水管出来冲冲吧。
她既然拒绝了，江念雨也没再劝，转身进房间把已经导入电脑的视频投影到会议桌前的屏幕上。
这栋房子既是狗仔社根据地，也是社长的家，为了方便工作和生活的区分，社长专门划出一间房布置成了会议室的模样给她们用。
丸子头进来后顺势带上了门，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上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感慨，“这是什么角度，也亏你找得到。”
江念雨轻声嗯了句，没说自己撬门、还把人家阈值报警器给用了的事。
视频不长，而且声音几乎没有录进去，唯一的优势可能在刁钻的角度上，视频中间部分，林层向后退了一步，情绪激动跟对面的人争吵着什么，镜头捕捉到了他的正脸。
“范逃的正脸没拍到，如果公开视频，她的经纪团队应该会用不是同一个人来解释。”丸子头摸了摸下巴，“但如果你是想给账号引流的话，有林层正脸就够了，范逃买水军或者引到粉丝到你的账号下澄清，也能给你发布视频的博客增加权重，很赚。”
丸子头有十几个账号，其中主经营“娱乐圈活人”以及“let's爆料”两个账号，分别拥有161万和97万粉丝，实在没单子或者懒得飞的时候，她就会接几个推广，收益十分可观。
“反正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有流量就有钱，流量几乎可以等于钱，钱也能凭空造出一个流量。想要借这支视频达到流量最大化，我建议你分成三段来发，不断地造势引流，可能会惹怒吃瓜网友和看客，到时候屏蔽相关关键词就行。”
丸子头的方法是可行的，但比起做出一个热门营销号，江念雨更想把事情弄清楚。
林层和范逃是情侣关系吗？凌轩知情多少，为什么到现在公司和个人都没有给出一个解释？复杂关系能带来的流量是大，但属于无法变现流量，林层这么做得不偿失的可能性极大，是什么让他下定决心去赌？
江念雨觉得一定有一件事，把这三个人联系在一起，构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们当时参加的综艺是三月魔法吗？”江念雨拉开椅子，动动手指退出文件夹，转到了视频网站。
丸子头不明所以，“是这个，当时节目组找遍了帝国每一所艺术大学和偶像培训公司的成员，凑齐abo三种性别各四十人，个人展示环节就拍摄了两三天。”
三月魔法是现象级选秀综艺，火爆程度不言而喻。江念雨那时候跟着导师在偏远山区拍摄天然溶洞，山区信号不好，她断网一个月，出来时看着满大街陌生的面孔，差点以为自己不是拍了一个月，而是一整年。
所以她错过了追综艺的最佳时期，也没跟风去看。
丸子头则是从头追到尾的，甚至三年前她还不是狗仔，节目刚播出一期，她已经买好了股，每天去集训营门外蹲点拍照。如果不是这只股被淘汰得太快了，节目后期她可能还能靠出pb捞一笔钱。
她回忆说，“alpha和omega的宿舍隔得很远，除了选歌、大型游戏环节，只有中后期分出舞蹈、唱歌、rapper、编曲四个班后，才有了第一次合作机会，凌轩跟范逃就是那是认识的，他们俩都在舞蹈组。”
江念雨问，“凌轩跟林层呢？是节目刚开始就熟悉起来的吗？”
“好像是……”丸子头不确定，皱着眉打开论坛搜索几年前的讨论，“凌轩练了很多年舞，林层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只有两个月的基础，应该是凌轩教他主题曲动作的时候熟起来的吧……”
不对。丸子头意识到不对劲，声音戛然而止。
——凌轩，教一个竞争对手跳舞？不，林层对他来说简直毫无威胁，他连正眼都懒得给的可能性更大。
事实上最初凌轩最热门的cp相方是林层，而非范逃，网上风向从“linglin”甜甜甜到“蹭怎么还在，真别出来打扰小情侣二人世界了行吗”，只用了两期节目。凌轩对待范逃的双标行为让全网直呼，嗑生嗑死。
那时候观众对成员们的认识一大半来自节目组的剪辑，一小半来自驻扎的站哥站姐。没人知道凌轩真实的性格，也没人觉得他花时间教林层跳舞有什么不对。
网上只能搜到两人都来自帝国庆铃市，而范逃出生在临市杭越。
江念雨下滑的动作一顿，视线停留在那一行“注初中转校”的字样上。
“你说，他们会是同学吗？在一个学校读书。”
丸子头摇头，“凌轩和林层都是庆铃人，但一个读的是艺术学校，一个读的中专，范逃决定考影视大学之前，成绩很好，现在还会被粉丝拿出来吹天才omega。”
“可以联系到他们以前的队友吗？”江念雨抬眼看向丸子头，“当时同一个宿舍的人，总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肯定不知道啊。”丸子头解锁手机，低头捣鼓了十几秒，把手机推到江念雨面前，“喏，全是在发疯的糊咖。”
【@王玉琪：我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猹，迷失在一望无际的瓜田里，有好心人能私聊我补补课吗？（无偿的那种t-t】
【@剑山不是渐：不认识，不熟悉，不是票圈好友。so，别在私聊我问瓜了！！姐不知道！！】
“……”江念雨沉默地点开评论区，发现几乎被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嘲笑和小丑图片占领了。
“这两个是？”
丸子头似笑非笑，耸了耸肩膀，“显而易见咯，凌轩的同宿舍室友，全是糊逼，下面这个已经去培训机构当舞蹈老师了，上面这个王玉琪，转型当网红，哪有热度他就去哪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江念雨颔首，突然开始翻手机通讯录。
“怎么了？”
江念雨头也没抬，语气平静，“评论说整个三月魔法应该只有陈不逊导演知道内幕了，我记得我有他的联系方式，打电话问问。”
丸子头：“……？”
互联网因为几个糊咖的瓜热热闹闹的，思澜娱乐公寓也不逞多让。
几个成员刚完成今日份团综的拍摄，最后那个丰盛晚餐的任务结束后，整个厨房乃至客厅都成为了帝国联邦的第三次大战现场，兵荒马乱，一片狼藉，不堪入目，无处落脚。
经纪人原本打算留下来指挥这五个把房间打扫干净，突然收到上司的电话，许持凉刚好在附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说谁的代言和商务面临解约，金主扫视一周，把注意力落到了orange&dew这个便宜、且不作妖的团上。
可不是嘛，出道多年全网无黑料，不靠成员自觉，不靠公司给力，全靠一个“糊”字真言。
许持凉读书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住的，家里对他不放心，不仅在学校附近买了公寓，还找人接送他上学。可以说，所有的集体生活经验都在思澜艺人公寓里。
与其说集体生活靠自觉，不如说靠谁先看不过眼。五个人里，许持凉总是最先看不下去的那个。
他会收拾客厅散落在地的果壳，会收拾杂乱的台面，也会在训练结束回到公寓后，拿着拖把把公共区域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但今天他很累。心理、身体，各个方面的。
看着没人有起身打扫迹象，他也不准备管了，拿上换洗衣服准备进浴室，洗完澡吹干头发就睡觉……洗澡得避开腺体上的伤口，留疤就不好了。
“小凉！”忙内眼尖，瞥见他赶紧伸手挥了挥示意许持凉过去。
许持凉问，“怎么了？”
他不想过去。
忙内没多想，大声问：“热搜上那个凌轩你跟他还有联系吗？当时你录节目，有没有看见他跟林层有超过朋友关系的接触啊？”
许持凉曾经是三月魔法选秀综艺omega组的成员，因为从小学舞的缘故，他的初舞台在一众学员里显得极其惊艳，拿到了四位导师全A的评级分数。就在节目组认为他势头很好，想提前跟他签署综艺协议时，出了点意外，许持凉选择提前退出节目。
他仅仅录制了一期。
“我没跟他说过几句话，连联系方式都没有。”许持凉说完，直径走进了浴室，没给忙内再说什么的机会。
主唱嘲笑他，“早说了，我们小凉不可能跟凌轩认识，他跟我们当了这么久队友，关系也就这样。”
忙内赞同地点点头，“而且小凉好像不喜欢alpha，我都有点害怕他喜欢上我了，虽然我不搞oo恋，可是谁能拒绝许持凉的脸和眼睛。”
眼睛水水的润润的，像可以一眼望到底，干净腼腆得不行，要不是总冷着脸，不爱讲话，忙内甚至觉得，他们橙露团能借小凉之力翻身。
队长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他今天凌晨四点翻墙回的公寓，早晨中午那加起来一个小时不到的补觉时间根本不够，现在还是困得头晕。
对于忙内的话，他不置可否，但靠到沙发上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就许持凉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接受得了哪个alpha，醉个酒已经是太阳打西边起的事情了，倒是他，是不是因为缺觉，脑袋缺氧开始异想天开了。
嗯。许持凉和alpha睡觉的可能性，大概和rapper不戴帽子被夸帅哥的可能性一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