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本就是喝酒容易上头的体质。
白桦一把甩开楚慕的搀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酒精麻痹了白桦的神经,过往的学厨记忆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涌入了白桦的脑袋里。
文思豆腐是国宴菜最难的一道菜之一,特别考验厨师的刀工和技艺。
文思豆腐的做法,是把一块嫩豆腐切成极细的豆腐丝,佐以笋丝、菌丝、火腿丝,在鸡清汤中炖煮至汤清、色正。豆腐的口感软嫩香醇,绵密的细丝入口即化,伴随清鲜的鸡汤送入口中,一口便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这么好吃的文思豆腐,对于食客来说是一场美味的味觉体验,但对于要做出这道菜的厨师来说,却是职业生涯中不小的挑战。
“一块豆腐,我要把它切成五千多根细丝,还要根根都能穿针引线,才算是一块合格的文思豆腐。”白桦用手比划着豆腐丝的粗细,嘴里嘟囔着:“你知道吗?为了切好这块豆腐,我不知道切伤了多少次手,没有一根手指头没受过伤。”
白桦将自己的双手抬至面前,眼前的这双手白嫩修长,哪里有半分伤口的影子。
白桦傻乎乎地笑了:“哎,伤口怎么没有了?好得真快。嘿嘿,看我的手好得这么快,大师兄的心里估计又要难受了。”
大师兄,是白桦上一世学徒时期的死对头。
白桦是国宴主厨唯一的女徒弟。
师父门下的学徒众多,白桦并不是最亮眼的那一个,甚至因为入行晚,当师兄们已经能够颠勺炒菜的时候,白桦还在练习厨师的基本功。
入行之初,没有人把白桦放在眼里。师兄师弟们很快打成一片,大师兄更是看不起白桦,刻意把白桦排斥在他们的小圈子之外,他们私下里的任何活动都不喊上她。
偏偏白桦也不在乎,现代的白桦是当之无愧的内卷之王。在其他学徒下班后聚餐玩乐时,白桦却留在厨房苦练厨艺。
等到师父需要帮手时喊的是白桦的名字时,被师父冷落了的大师兄这才发觉,原来白桦的厨艺早已超越了他,成了最先被师父想起的那一个。
大师兄开始想尽办法给白桦使绊子。
被掉包的不新鲜食材,背后传起的黄谣闲话,大师兄把所有的恶意全都施加在了白桦的身上,白桦却依旧逆着所有人的意,成了师父门下最先出师的学徒。
白桦突然睁开眼睛,只见一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容貌俊朗,神情温柔。
嗯……还挺帅的。
困意侵占了白桦的大脑,白桦想不起来眼前的男人是谁。白桦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落,最终靠在楚慕的肩膀上,慢慢睡熟了。
白桦小鹿一般的眼睛慢慢闭上,露出孩童般恬静的睡颜。像是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白桦轻轻地咬着嘴唇,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
楚慕微微垂首,月光将白桦的脸颊渡上一层金边,衬得她的面容更加美好。
楚慕常年生活在军中,本不通男女□□,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让他有了不断靠近的欲望……
“将军——”
桑祈突然出声,打破两人美好的氛围,道:“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可要提前动身?”
“再缓几日吧。”
楚慕的眉头微皱,从前他并非这种优柔寡断之人,如今却像是突然有了牵挂一般,对离别有了几分伤感。这种心头微酸的感觉,对于楚慕来说十分的陌生。
“将军,军中将士不可一日无主,请您三思!”
大局面前,桑祈神情严肃,道:“路途山高路远,咱们还是早走为妙。”
楚慕终于还是放下了心头的那一点执念,他将白桦轻轻抱起,放在里屋的床上,与桑祈趁着夜色离开。
对于白桦刚刚所说的什么师父、豆腐之类的,楚慕其实并没有完全的听懂。不过,一生有那么长,等他凯旋归来那日,他要听她慢慢诉说。
第二日晌午,醉酒的白桦才将将起来。
看着外面的大日头,白桦捂着酒醉后隐隐作痛的脑袋勉强坐起身来。小团子们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房屋之中空空荡荡,早已没了楚慕桑祈二人的影子。
竟然选择不告而别。
白桦想到自己昨天为了给他们践行而大摆宴席,细心用蘑菇做了一桌子好菜款待他们,甚至拿出了家里珍藏的米酒,结果他们二人连离开都肯跟自己说上一声。
白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依依惜别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啊。
正当白桦伤感之际,白团从门缝中探出一个脑袋:“阿姊,今日的饭食什么时候好呀?”
白灵软糯糯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我们见你今日起得晚,便没有扰你,自己出门去玩去了。可在外面跑了一路,肚子更饿了。”
“昨日做了那么多菜,放到今天也还有剩。你们不要扰白家阿姊了,我去给你们把饭菜加热下便是。”
温良向来是个懂事的,把扒门缝的两个小团子拽起来,不让他们去扰宿醉的白桦。
“无妨,我这就起了,一会便能开饭了。”
这些小团子们还没有灶台高,真让他们做饭,指不定会闹出来什么乱子。白桦不放心他们自己做饭,只得强撑着头昏脑涨的身体站起来,去厨房研究今日的菜谱。
眼下,白桦趁手的食材就只有为娘亲宰杀的那只母鸡,鸡肉已经在昨日的宴席消耗殆尽,只剩下些鸡杂能够用来做菜食用。
地上还有几个之前温婶送来的土豆,白桦便决定用这两者一起做道土豆炖鸡杂。
白桦将鸡杂中的鸡心、鸡肝、鸡肠和鸡胗挑出来,清洗干净后下锅焯水,加入葱姜去腥,捞出放在一旁备用。土豆改刀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放在一旁备用。
在锅中下入葱姜茱萸辣酱爆香,下入鸡杂后翻炒至调料入味,再向锅中加入切好的土豆快,炖煮至土豆软糯,鸡杂爆香时便可出锅。
白桦又蒸了几个玉米窝窝头作为小团子们主食,便喊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软糯的土豆块吸饱了肉香的汤汁,鸡杂炒得脆嫩富有嚼劲,又带着茱萸辣酱的酸辣,口感丰富有层次感。玉米窝窝头香甜可口,软硬适中,吃着这么下饭的土豆炖鸡杂,每个小团子都忍不住吃了好几个玉米窝窝头。
经过白桦这阵子的教育,小团子们如今都懂事了不少,吃饱了饭便主动清洗用过的餐具碗筷,完全不需要让白桦操心。
只是,孩子省心了,大人却不省心了。
往日温婶李婶都是忙完活计便来接他们的孩子回家,今天却格外反常,白桦一直等到天边擦黑,也依旧没有等到温婶李婶的出现。
白桦只当他们二人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便只是嘱咐了小团子们天黑后不要到处乱跑,便回到屋里继续休息。
等到天色完全黑透,白桦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
“白家姑娘,村长喊你过去一趟!”
白桦没有多想,便跟着去了。到了村长的住处一看,白家村的男女老少竟全在这里,白桦之前久等不来的温婶李婶也正坐在其中。
见大家到得这么齐,白桦只以为是村里要开会,却没想到白桦刚一踏进门内,所有人的目光便直直地盯向白桦。
就连温婶、李婶和胖婶,也都在默默注视着白桦。几个婶子看向白桦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熟络,有的只是震惊。
这些村民望向白桦的表情,就仿佛白桦是什么怪物一样。白桦原本正打算跟婶子们打招呼站在一起,谁知后者却在看到白桦靠近时,猛得向后退了几步。
白桦一脑门的问号。
莫非是自己一觉睡醒起来,基因突变成了什么怪物?
白桦看了一眼地面上自己的倒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论是前一世还是现在,她的容貌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白桦还是从前的那个白桦,那这些村民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很快,村长便解答了白桦的疑问。
只听村长清了清嗓,问白桦道:“你是谁?”
白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村子里的人全都失忆了吗?忽然就都不认识她了?
不过,村长毕竟是长辈,从前村长对于铁匠一事的公正判决,让白桦很敬重他。
因此,白桦虽然心里对于村长的行为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村长的问题:“我叫白桦,是白家的长女。”
白桦还贴心地介绍了自己,方便村长快点想起她来。
“我是问,你是谁?”
村长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这次的语气很重,语调中也带着威严,显然不是什么恶搞玩笑,是在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我是白桦啊。”白桦忍不住轻笑出声:“温婶,李婶,你们谁不认识我啊。你们跟村长说说,我是谁呀?”
回答白桦的是沉默。
温婶和李婶并没有像白桦预期之中的一样,第一时间认出自己。两位平日里最喜欢跟白桦闲聊唠嗑的婶子,却在承认她们认识白桦这件事情上选择了沉默。
从踏入村长家门的那一刻起,这里的每一件事都处处充满着诡异。村长接下来的问题,告诉了白桦这一切的原因。
只听村长问道:“如果你真的是白家长女,那你这一身的厨艺是跟谁学来的?”
这个问题一击致命,白桦的大脑一片空白。
角落里,张大宝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