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门口,透过窗户,投下小小的影子。
这小贼刚刚推开厨房的窗户,正伸手往屋子里够着什么。
听到白桦的那道喝声,小贼愣了一下,原本抓在手里的几个蘑菇失手掉落下来,霹雳乓啷砸得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这下内屋的人全部清醒过来,白团更是抄起手边的扫帚直接就向着门口冲去。
白桦不由得对白团刮目相看。
昨天看到白团那么怕原主,还以为是个窝囊性子,却原来只是对家里人和蔼,对外也是能看家护院的男子汉。
白团腿上功夫利索,很快,偷东西吃的小贼就被白团拎到白桦跟前来。
小贼年龄并不大,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小脸因为逃跑时摔倒粘上了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为什么要偷东西吃?”白桦板起一张脸来训他。
令白桦没想到的是,这小贼竟然一脸委屈,期期艾艾地开口:“家里……没有饭吃。娘前几日下地伤了腿,下不来床做饭,我俩……一直饿着。”
白灵认出眼前的小贼是平时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温良,替他说话道:“温良家条件也不好,家里的弟兄几个全被征兵征走了。前几日温婶下地伤了腿后,家里就断了炊,阿姊你别怪他了。”
听了这一番话,白桦再也狠不下心来,软了口气:“算了,你回家吧,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经过昨日,村子里的情况白桦大概了解过。
全村的劳动力基本上都被征上了战场,剩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妇女们被迫扛起锄头成为劳动力,原本应该被悉心照顾的孩童们反倒是被剩在了家里,成为了留守儿童。
眼前饿肚子被迫行窃的温良,就是村子里的留守儿童之一。
因此,白桦并没有教育他什么“盗窃可耻”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温饱尚且不能被满足,道德自然也无从谈起。
“你们……不怪我吗?”温良一脸不敢置信,慢吞吞地道歉:“今天晌午闻到白家传来饭菜的香气,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味道,一时嘴馋便动了贪念,我知错了。”
白桦问道:“你家可有什么食材?”
温良不知道白桦为何突然问这个,老实回答道:“有一筐土豆,有几颗野葱,还有一些地里收上来没卖出去的菜。”
听了这话,白桦心头一喜,正色道:“我与你做一桩买卖,你看如何?如你所言,你家有食材,但是没有人能做。而我空有一身做饭的本事,却也难为无米之炊。不如我们两家合作,你出食材,我来做饭,做好后的食物我们按人头均分,两家便都能吃饱肚子。”
庄稼人家家有田有地,没有人会心疼那点瓜果菜蔬。更何况家里的菜放着也是放着,娘亲的腿还不知道何时能好,眼下有一个用食材换食物的机会,温良的眼神中闪过心动的神情。
白桦心下了然,继续循循善诱:“你不需要立刻做决定,明天你可以先拿你们家的食材过来,我做好后你试吃一下味道,看看满不满意。”
就像现代的试吃一样,先尝后买。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良也不好再推拒,当下便应了。
送走了温良,白桦对着家里的两个小团子警告道:“今夜温良行窃的事,不要跟村里的任何人说。如果今后我从咱家之外的任何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你们便再不许吃我做的饭。”
听了长姐这么严肃的语气,白团和白灵连忙应下。长姐做饭这么好吃,他们才不要因为一个外人失去吃美食的权利。
不说交易成败与否,白桦知道,如果今天温良行窃的事情在村里传开,对于一个小孩子的自尊心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本就是生活所迫而已,没必要苛难于他。
等到两个小团子全都睡下,白母把白桦叫到了身边。
白母年纪大了,睡得沉,等到后半夜被门外的动静吵醒时,白桦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事宜,白母也就没有再出面。
不过,白桦跟温良谈的什么合作,后来对弟妹恩威并施的警告,白母一字不落地全都听到了。
白母有一种感觉,好像从昨天吃完毒蘑菇开始,她那个任性的长女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突然长大了,不再需要她操心。不仅厨艺精进不少,就连家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曾经一个人养着这个家,带着三个娃,如今终于有人可以帮她。白母很欣慰,但是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你刚刚跟温家娃说得什么合作,可莫要坑了人家。”白母嘱咐道:“咱们白家虽然说不上富裕,但一直也是本分人家,坑人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白桦低头应道:“我知道了,娘,我不会让温家吃亏的。”
第二天,温良果然如约带着食材上门来。这次走的是正道,白桦亲自给他开的门。
温良扛了一袋子土豆、几颗野葱,带过来的分量远远超过一顿饭所需要。温良也不解释,白桦知道,这多余的分量是为昨晚盗窃的赔礼。
白桦接过来,道了声谢。
温良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
温良来之前,白桦已经和白团白灵一块用木头做了六套餐盘。
三人都不会木工,做得很丑,但胜在好用。毕竟要想达到食物均分的目的,必须有定量能够分食的器皿,白桦想到了现代的餐盘。
白团和白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餐盘”,它有的地方凹进去,有的地方凸出来,有的凹槽是圆的,有的凹槽是方的。
白桦看到两个小团子疑惑的模样,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他们现在做出来的奇怪东西,其实是现代每一个食堂都能够见到的餐盘而已。只不过食堂里常用的是铁制餐盘,他们条件有限,只能做个木制餐盘将就用用。
有了食材和餐盘,白桦便开始做饭。
看了眼今日的食材,只有土豆和野葱,还有昨天剩下的一些蘑菇。白桦狠了狠心,又从鸡窝里掏了三个鸡蛋出来。这次不能一人一个蛋,但至少也要一个人分半个。
白母看得直皱眉头。
白母身体不好,没办法像别的农村妇女一样下地干活,家里的收入完全来自于她纳鞋底和卖鸡蛋的钱。白母看着自家长女做饭两天用了家里将近十个鸡蛋,心疼得要命。
但白母到底也没有说什么,长女难得对厨艺如此痴迷,她当娘的也不好浇灭了孩子的兴趣。
白桦将白母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也无可奈何。
这三个鸡蛋,是万万省不得的。
毕竟今天的菜色至关重要,做得好了,他们就可以长期从温家获得食材来源。这对一个没有存粮也没有种田的劳动力的家庭来说,至关重要。
白桦先是如法炮制了昨天好评超高的蘑菇蛋花汤,后又从土豆上搞起了名堂。
以土豆为食材的美食自然不在少数,白桦苦于没有充足的食材,只有最朴实无华的野葱作为搭配。思考许久,白桦最终决定做一个香葱土豆泥。
白桦先将温良带来的土豆洗净削皮。
在没有削皮神器的古代,白桦只用刀刃也能将土豆削得干净利落,一根皮完整地削到底。手起刀落的同时,每一片土豆都切成统一的厚度,整个做饭过程给人带来极致的观感享受。
白桦的刀工看呆了几个小团子,白母更是投来赞赏的目光。
白桦将削好切好的土豆片放上蒸笼,蒸至蓬松软烂时,将它们捣碎成泥,加入少许盐提味。焖熟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丰富口感。
醇香的土豆,翠绿的香葱,这一笼香葱土豆泥,不论从视觉上还是味蕾上都是顶级的体验。
土豆和野葱原本是地里随处的农作物,经过白桦的烹饪,却能变成眼前这前所未见的新鲜吃食,温良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这个香葱土豆泥的味道。
白桦这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六套木制餐盘,在餐盘方形的格子里打了一勺土豆泥,又在圆形的格子里放上碗,打上一碗蘑菇蛋花汤。
温良眼里的惊讶几乎要抑制不住,怎么这白家不仅饭菜新奇,就连吃饭用的餐具都和别人不一样呢?
顾不上感慨太多,刚刚用自己的餐盘打好饭,温良就立刻用勺子挖了一勺香葱土豆泥尝尝鲜。入口先是野葱的鲜味,后是土豆的醇香,咀嚼时口感绵软,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颗粒感。
而后,温良又尝了口碗里的蘑菇蛋花汤。鲜中带着野味,是他从来没有喝过的味道。
白团和白灵也是吃得一脸满足,吃完饭主动清洗餐盘,一双双小手刷得特别起劲。
白桦看着三个小团子打饭吃饭清洗餐盘的样子,莫名联想到现代的小饭桌。可不是嘛,如果菜式再丰富些,排队的人数再多一些,那几乎就和现代的小饭桌一模一样了。
不过现在自家温饱尚且还没满足呢,白桦也不敢肖想那么远。
白桦忐忑地问道:“我昨日与你商议之事,你可愿意?”
温良第一次被当做一个大人一般议事,眉宇间不由得庄重几分:“自是愿意的,娘亲那边,我会去说服的。”
有了温良这句话,白桦心里也有了谱。他们家这一屋子老弱妇孺,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办法。
白桦郑重地把白团和白灵叫到身边,带着他们就要给温良深鞠一躬。温良哪里受得起,昨日还差点当了扒手偷人家东西,白家长女却不计前嫌愿意跟他家利益互换,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是白家人境界更高一些。
温良赶忙拦住面前行礼的三人,谦卑道:“不敢受此大礼,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谁也没有亏欠谁。”
白桦听到这话,对温良的好感又多了几分,隐约觉得他是个能成大事的孩子。白桦也按照约定,把温母那一份的饭菜也打在餐盘里,告诉他明日洗好后带过来就行。
但白桦万万没有想到,她夸赞的话语还没落下多久。第二天,这个她很看好的小团子就给她送了一个更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