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仙山云雾缭绕。
房门敞开,轻风缓缓灌入,面前赫然出现一位熟悉又陌生的白衣修士。
田桃霎时倦意全无:“可以啊你。”
一夜不见,刮目相看。
白飞鹭站在门前,一袭雪白浅紫云纹仙服,俨然一副紫云宗弟子模样,尤其隐去妖气后,气质焕然一新。
就连他前额藏不去的妖纹,也用鱼鳃骨染成仙钿,银白色流光浅浅流转,仙里仙气的。
乍一看,都认不出来他了。
对,要的就是这个味。
江冷星2.0。
她敢说,路边随便揪个紫云宗弟子出来,仙服都没这么白。
白飞鹭毕竟是男二,气度不凡,玉树临风,放在人群里,颜值也是数一数二。
妖界对他倾心者不计其数,若不是他钟爱祝卿卿,只怕后宫早有佳丽三千了。
不过他开口说话时,就有点呆,容易暴露憨憨本质。
白飞鹭环视周身,迟疑道:“这能行吗?”
妖族最不喜穿素衣,颜色过于寡淡,零星几朵流云纹饰,一点也不独特。
他穿这身出去,与成千上百的紫云宗弟子无异,卿卿会多看他一眼吗。
田桃看出他的想法:“我只能说,你若执意打扮成花孔雀一样,铁定不能行。”
昨夜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白飞鹭不再纠结:“好,就听桃护法的。”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祝卿卿该醒了,准备依计划前去道歉。
再次要见心仪之人,饶是见过再多大风大浪,他此刻心里仍是忐忑不安。
走之前,他又问了一遍:“桃护法,我怕我不行怎么办?”
田桃正欲睡个回笼觉,闻声倏地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啊?”
“咳咳,意思是,”她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在,你这是开卷考,怎么着也得及格。”
这番话像是一粒定心丸,白飞鹭心神一定,转身踏出一步:“桃护法,等我好消息。”
“等等,这是什么?”
收回视线瞬间,田桃余光瞥见一抹蓝影。
白飞鹭手执一簇灵花,铃铛形花瓣,闪着浅蓝灵光,花枝处用藤蔓缠绕几圈,最后绑了个蝴蝶结。
空气中散逸着缕缕花香,气味浅淡,清新宜人。
白飞鹭罕见地青涩一笑:“近日妖界兴起送女子花,我便随手采了几朵,卿卿应该会喜欢吧。”
会举一反三了,孺子可教。
田桃一脸欣慰:“会的,去吧。”
白飞鹭走后,空气静了下来,困意逐渐上涌,她打算眯一会,再去探探情况。
她懒得多走几步,就近坐在临窗软榻上,双手交叠托住小脸,枕着窗台阖眼小憩。
轻风透过窗缝抚在脸颊上,酥酥痒痒,只消一瞬,田桃便睡了过去。
但入睡不久,她再一次被吵醒。
窗外咿咿呀呀,喧闹声不绝于耳,多种杂音交织在一起,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推开窗仔细一听,发现声响来自东南小院,心里咯噔一跳,忽地有种大事不妙之感。
祝卿卿的仙舍,就在那。
不作他想,田桃跳下软榻,马不停蹄地顺着喧嚣声而去。
随着距离靠近,她隐约听到白飞鹭的声音,不祥之感逐渐扩大。
……不是,道个歉能出什么意外?
田桃百思不得其解,一眨眼功夫,来到了祝卿卿仙院。
一眼望去,仙院正中站着七八个人,似乎在争论什么事情。
再仔细一看,人群分为两个阵营,左侧孤零零站着白飞鹭一人,右侧是一群紫云宗弟子,将祝卿卿护在身后。
两方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
在这场喧闹中,祝卿卿侧身低着头,似在哭泣,从这个角度扫过去,能看见她发红的眼眶。
啊,怎么又把她惹哭了?
白飞鹭不会又干了什么蠢事吧。
走到近前,田桃低声询问:“说说,怎么回事。”
见到她来,白飞鹭却不说话了,微微垂眸,将目光转向地面,白瓷般的脸上腾起又羞又怒的红晕。
堂堂妖界之王,气势全无,被一群人责骂,辩驳的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这架势,看来确实是做了蠢事。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地上散着那束灵花,藤蔓松散,枝条七零八乱,花瓣落了一地。
才一会不见,花束霜打似的蔫了过去,颜色褪去,灵光黯淡。
田桃一脸疑惑,和这花有关?
此时,有位女修士站了出来,指着地上的残花,缓缓道来:“此花名为兰风铃,乃上品灵植,其灵种难寻,纵使精心培育,存活者十之有一已是不易。”
说着这里,女修士声音哽咽,另一位女修接话:“灵株入药可救人于水火之中,祝师妹心怀天下,日夜苦心栽培,最后三百颗灵种,只活了八株。”
随后,她面带薄怒,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白飞鹭:“祝师妹好不容易盼着八株兰风铃长大,不日便可入药炼丹。
他倒好,一次性全给拔了,说是赠予祝师妹的惊喜,这不是活生生来气人的吗?”
几位女修声音铿锵有力,字字悲伤,言语间的惋惜与怒火,如大山崩塌,沉沉压身。
听完,田桃脑袋一晕,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能朝此方向扭转。
这几株小花,原来得之不易。
虽说不知者无罪,但白飞鹭这行为,与暴殄天物无异,能把人气得呕血。
田桃夹在中间,一时不知该帮白飞鹭解释一番,还是加入女修们的阵营,指责他。
不得不说,紫云宗弟子都挺团结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紫云宗小院没有围墙,四通八达,路过之人听闻响动,陆陆续续凑上前,乌泱泱聚集了一群人。
了解前因后果后,路人也忍不住说上两句,须臾间,吃瓜群众和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田桃欲哭无泪,今日又要为别人的爱情操碎了心。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和仙院的嘈杂相比,百米之外的仙道,格外清静幽雅。
仙道由青石板铺成,石缝中长满青草,两旁点缀着不知名小野花。
水雾聚散间,如坠云端。
仙道上迎面走来二人,鹤发松姿的修者走在前面,一路畅谈,走在身后的少年,偶尔应声几句。
“听为师一句劝,留在紫云宗,莫要一声不响,又缩回雪隐峰。”
“……”
少年沉默以对。
“雪隐峰又冷又寂,你说说那山头有什么好啊。”
“……”
少年再次沉默。
见说不通,修者换了一个思路:“来都来了,你就在紫云宗小住几日总可以吧。”
少年:“嗯。”
修者说了一长串话,只收获了一个又轻又淡的“嗯”字,有些无奈。
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几年不见,刻在骨子里的清冷添了几分,犹如山间雪,不含一丝暖意。
修者碎碎念:“为师有悔,不该指点你入无情道,如今你竟对谁都冷言……”
话说一半,他将目光一转,聚焦在一处仙院上,眼神充满疑惑和好奇。
不远处仙院中栽有灵花灵草,中间站了一群人,且不断有人加入,说个不停,很是热闹。
“怎都往那处边跑,”修者上前走了两步,远眺而去,“是有何趣事吗?”
少年随意扫了眼人群,眼底毫无波澜,提不起一丝兴趣。
他停在原地,嗓音淡然:“弟子先行告辞。”
修者拔高音量:“站住,你也过来。”
他对少年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目光锁住那欲离去的身影,将人逮了回来。
少年:“……是。”
随着人潮涌动,四周清明,紫云宗弟子或悲愤、或痛惜的脸一清二楚。
田桃此刻心情糟糕,琢磨着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白飞鹭这人,怎么说呢,原书中痴情女主,仙妖两界和平守护者,有点恋爱脑,外加些热血中二。
简单来说,他是只好妖。
可能他也有点倒霉体质在身上,出发点不坏,但时常把事搞砸,引起误会,又不会解释。
比如说现在。
别看他追妻主动,实际是个脸皮薄的人,面对祝卿卿一人还好,但众多紫云宗弟子在前,就成了个哑巴。
田桃把他优点想了一遍,想要解释一下,可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抱歉,我不知道它们很重要……”
一直没吭声的白鹭飞,缓缓抬头,看向祝卿卿,言语间满是歉意。
但他的话,效果甚微。
“不知道?”人群中站出来一位弟子,压抑着怒火,“谁人不知兰风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有人附和:“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一定是故意。”
“他分明藏有阴谋……”
事态逐渐失控,甚至有人怀疑白飞鹭是妖界卧底,意欲挑拨两界关系。
以谣传谣,不可取。
他就是个恋爱脑啊。
田桃眼睁睁见证一个误会的产生,不能再等了,她高低得说上两句。
田桃:“各位,是这样的……”
她刚冒出几个字,身后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将她话掩去。
“你们聚此作甚?”
众人寻声望去,见到来人后,目光微讶,而后纷纷行礼。
“弟子见过掌门师尊。”
声音整齐,温驯有礼。
转身看去,一位白发尊者迎面走来,眉眼慈祥,略带微笑。
紫云宗掌门人,怎么来这了?
田桃警铃大作,小心脏咚咚乱跳。
糟了啊,在人家地盘惹了祸,都找上门了。
此刻她与白飞鹭站在一处,一看就是一伙的,正被众人讨伐。
虽然本质上,就是一伙的。
她正准备承受众人的“告状”,却发现女修们视线绕过二人,踮起脚尖朝她身后看去。
人群中冒出愉悦声音:“看,那是谁!”
一声传出后,悦耳女声此起彼伏。
“没看错吧,他怎么来了?”
“错不了,你看他手里的剑。”
“啊,终于见到他了……”
上一瞬硝烟弥漫的仙院中,此刻回荡着欢愉激动,气氛比先前更为浓烈,凭空仿佛冒出许多粉红泡泡。
这时,田桃才发现,原来紫云宗掌门身后有位修士,仙雾浓浓,看不清那人面容。
到底是谁,这么有来头。
女修们竟连师尊的话都忘了回答。
她也是个爱吃瓜的人,调整方向,也踮起脚探长脖子看去。
可只能看见那人雪色宗服,身姿挺拔,面容仍旧朦朦胧胧。
雾太大,来点风吧,她想。
风乍起,飘来几缕冷意,仙雾飘散间,随之闯入视野的,是一张孤傲冷漠的脸。
江冷星负剑站在一株灵树旁,树杈野蛮生长,纵横交错,偏偏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沾上。
他瞥了一眼过来,视线平等落在众人身上,如蜻蜓点水般,又慢慢收回。
目光淡然且随意,像是看向所有人,又似谁也不放在眼里。
田桃兴致缺缺收回视线。
原来是他在那啊,正常。
雾散后,女修们更加心潮澎湃。
仿佛有引力般,她们悉数朝一个方向涌去,将少年围成一圈,像是蝴蝶挤在了一朵花上。
一口一个江师兄喊得亲热,实际上江冷星年龄比多数人要小。
他仅是入宗门较早而已。
此时无论男女,眼中皆闪着小星星,激动得直搓小手。
在众人眼中,江冷星乃仙门优等生,万中无一的剑修天才,一把玉剑势如破竹,碎冰千里。
又因他所修无情道,独居一山,常人想瞥上一眼都难,更别说他此刻近在咫尺。
履历如贴金,再加上这张优于常人的脸,足以令人心荡神摇。
人灵透,又俏。
但多看一眼,便觉惋惜。
紫云宗上下皆知,眼前这位江师兄大道无情,因而众人崇拜之余,又多了一丝敬意。
入无情道,灭情绝爱。
哪怕一瞬间,心里腾起恻隐之心,她们也会自觉掐灭,利人利己。
田桃站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声不绝于耳,脑袋瓜一阵疼,不知道那位是否也一样。
穿过人群,她一眼便瞥见江冷星。
少年簇拥在人群之中,又如隔绝在尘世之外,欢声笑语随风散,眉宇间不含一丝动容,与旁人若有天然屏障。
如这身素雅仙服,不沾人间烟火。
啧,那又如何。
他注定会爱上祝卿卿,爱到死去活来,爱到情难自抑,无法自拔。
等他动心之际,唯有万劫不复,所以把他和祝卿卿红线斩断,对二人来说未免是件坏事。
少年静静站在那,似有所感看了过来。
不知他是想看独自站在后面的祝卿卿,又或是别的,猝不及防下,田桃对上他的目光。
他眼瞳似墨,清澈如水,极轻微地蹙了下眉。
触及到他眼底的厌意,田桃像被冻了似的轻颤,从头冷到脚。
霎时间,心虚感油然而生。
莫名感觉,她一直在和别的男人联起手来,抢他未来老婆一样。
毕竟是本书男主,以后有仰仗之处,关系不能闹太僵。
昨日已经把人惹毛了,今日正好缓和一下。
趁他收回目光时,田桃抬起笑意盈盈的脸,十分热切地扬手示好。
“江师兄,早安!”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