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翠山隶属仙门领地,灵草遍地,种类丰富,是修仙人士时常光顾之地。
不过,这座灵山地势奇特,坎坷不平,草地之下藏有洞窟乃普遍现象。
比如,二人此刻坠落之处。
田桃是只修为低微的小妖,不经摔,她思索落地之时,把人扑在身下给她当垫背的。
可惜江冷星没给她这个机会,早在半涂中时,就把她手扒拉开了。
少顷,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两人从半空中掉进山池中,寒水攀上衣裙,冷意霎时传至全身。
水滴灌入眼中,面前景象模糊不清,是掉进海里了吗。
“救命我不会水啊。”
田桃惊恐万分,不顾一切拽住身旁之人,扑腾之中,凭借着满满求生欲,又将人按到了水里。
而她,趴在人身上。
身下软绵绵,水浪连绵起伏,从她背脊上飘过,浮浮沉沉间,身体越坠越下。
一般而言,山中幽潭极深,多会藏着凶兽,若是失足跌落,后果可想而知。
她来不及细想,思索着爬起身来,找到求生的机会。
然而,她手往下撑去,慌乱之中,不知捉到了什么,下一瞬手被猛地甩开。
江冷星:“离我远点。”
他的音色极冷,像盆冷水兜头浇下,田桃立即镇定下来,抬袖擦了擦双眼,低头瞧去。
哦,池水才到膝盖。
再仔细一看,身下一片雪白,她正缩在江冷星怀中,双腿跪压着他,两手悬空,不知该往哪放。
这幅画面,真是难以言喻。
有了“垫子”的缘故,她大半边身子露出水面,堪堪湿了个裙摆,衣领上只沾了点水花。
可她身下的江冷星却不一样,被她重重压着,几乎浸在水中,水面到了胸膛。
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二人零距离接触,他的不悦与怒意,犹如身下冰凉的水,猛地袭卷全身。
江冷星脸色又白了几分:“还不快滚。”
见他玉剑又要戳来,田桃赶紧直起腰从他身上跳下,躲得远远的。
几乎不愿看她一眼,他起身后就往岸边走去,水滴滴答答落下,在池面上形成一圈圈涟漪。
田桃想着再拖延点时间,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咳,来都来了,一起泡个冷水澡吧。”
闻言,江冷星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盯了她一眼,像看什么奇怪物种一样。
你听听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田桃不敢看他,适时闭上了嘴……
这是一处洞窟,顶端草洼被撞开,月光透过天窗洒落,池水荡漾,碎光粼粼。
此时江冷星已站在池边,下摆处滴着水,衣领被揉皱,发束松散,碎发凌乱落在眉间。
水中面容摇晃,不用看清也知,他此刻心情算不上好。
田桃盯着水面的倒影,趟水挪到岸边,衣裙浸满水,不断往下滴沥。
山风掠过时,万分酸爽。
真的好冷啊。
洞窟中,良久沉默,池面恢复平静,水镜明亮,映照着粉白两抹身影。
二人一左一右,隔着一段距离,江冷星的怒意随风袭来,她不禁瑟瑟发抖。
又过了一会,田桃实在熬不住,壮着胆一步步朝他走去。
这个江冷星,也不知念了什么仙诀,刷刷两下,身上水痕消失不见,白衣如新,发束一丝不乱。
他就跟原地变了个装似的。
可怜她是一只化形不久的小妖,没那么大能耐,只能求助与人。
田桃眼巴巴看向他:“江师兄,也给我烘烘吧。”
由于受寒缘故,她声音没了原先气势,染了一丝鼻音,听着怪惨的。
江冷星没料到她还有脸开口,冷冷看了一眼,又往后走了几步,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别跟过来。”
这声警告并未劝退田桃,她能屈能伸,不以为意,开口比之前更顺溜:“给我烘烘吧,怪冷的。”
江冷星置若罔闻,抬腿就要离去,田桃脚底生风,蹿到他面前。
“江师兄,行行好。”
要走出这座灵山,得花上一点时间,若是她穿一身湿裙下山,破晓前定冻成小冰人。
江冷星:“让开。”
偏偏田桃不听,他往右走,她就拦住右边,往左走就拦住左边,寸步不让。
她张开手臂,非逼着人将她衣裳烘干为止:“帮个小忙而已。”
没跟她算账,已然是他大度,她竟还敢大言不惭要人帮忙,厚颜无耻。
江冷星握紧手中剑,正想把人赶走,目光忽地瞥向她身上,顿时怔愣一瞬。
女子身上寒意逼人,发梢滴着水,霜白面容上,眼瞳中闪着晶亮光点,鼻尖似用墨笔点上一抹浅粉。
这副落魄模样,像只密林走失的小鹿,差点让人忘记她闯的祸。
他提着剑收回视线,又气又恼。
察觉到他松动的情绪,田桃连忙追问:“江师兄,可愿意帮忙?”
“你就站在那,别过来。”
他没有直接拒绝,田桃知晓有戏,乖巧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几步,施动仙法。
手指微动,一点流光飞去附在她身上,热源逐渐扩散,水痕随之消失,温热包裹全身。
甚至,衣裙烘干后,余热并未消失,像一个揣在怀里的小火炉。
“谢谢江师兄。”
田桃正想点头道谢,人却已不在原地,只能望见一道雪白背影,遥遥向洞口而去。
她赶紧追上去。
洞口宽阔,轮廓弯弯曲曲,石壁上长着青苔,恰好一抹月光斜照进来。
幽绿青苔,在冷光之下,竟像一簇簇青玉石,闪着柔和灵光,奇美瑰丽。
身后脚步声传来,江冷星侧过身,声音冷淡:“别跟着我。”
他一身白衣沐浴在月色下,周身泛光,模糊面容在这一刻终于清晰。
不愧是男主,好俊俏的一张脸。
面如无暇冷玉,长睫似墨,弧度柔美,只是眼神漠然,藏不住的傲气,像终年不化的冰霜。
只消被他看上一眼,就寒风侵肌。
修无情道的人,都这样看人吗?
田桃也不慌,对上他的目光,又往洞口走了几步。
她唇角浮起笑意:“这话师兄就不占理了,洞窟中只有这一个出口,我必须往那走,总不可能在山洞过夜啊。”
“……”
她实在能说会道,江冷星停了一瞬,才挤出几个字:“别喊我师兄。”
田桃:“好的,江师兄。”
“……”
任务完成,田桃心情舒畅,身上也暖和,脚步轻快走出山洞时,江冷星已不见踪影。
洞外是一片宽阔的灵草池,正中有棵琼花树,绿叶白花缀满枝头,清新典雅。
树下有两人,一站一坐。
走近一瞧,才发现站着的那位正是男二白飞鹭,一身绛红华袍,黑金滚边,衣袍上银线绣有妖文,繁复精美。
而旁边石板坐着的那位,不猜也知,必是原书女主祝卿卿。
两人见着面,要开始恋爱了。
田桃喜滋滋跑上前,准备给男二道喜,可刚走到树底下,就听到啜泣声。
一声一声,如雨打叶,音色酥软,惹人怜惜。
仔细分辨,才发现声音是树下女子发出的,祝卿卿似乎……哭了。
她独自坐在石板上,白色素衣,身姿单薄,双膝紧紧并拢。
凉风把长发吹乱,却不去整理,而是以手掩面,眼泪滴滴滑落。
细碎声响起,她双肩一颤,仿佛受到惊吓似的,往后躲了躲。
随后她怵惕地看了过来,抬起一双泪眼,清新灵动,仿佛春光将冰雪融化。
田桃心中惊叹,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怎么哭得如此难受。
祝卿卿看见她,顿时放下戒心,如同救星降临,哭得更加委屈,泣音也比之前大了些。
田桃赶紧跑上前,挨着她坐,十分热心地伸手在她背上轻拍,口中不断安抚。
“不怕不怕,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同为女孩子缘故,她的安慰很奏效,祝卿卿宣泄一番后,哭声渐小,将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田桃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可能一起提这事,祝卿卿又难受起来,哽咽哭着,话不成句。
“今日我来……采药,……他出现……,强……抱……呜呜呜……”
说实话,田桃没听明白意思,也不好再问,只能一边抚慰着她,一边找点线索。
视线绕了一圈,又回到祝卿卿身上。
田桃这才看见,她仙服下摆竟然被撕烂了,划拉到小腿处,两条纤细的腿藏都藏不住。
以及衣领,也被蛮力扯乱,翻出一点浅黄色中衣,甚至雪白长颈上,布满红痕。
田桃逐渐发现事情不妙,再联系起她口中‘他啊强啊暴啊’等字眼,忽地意识到严重性。
祝卿卿湿润的眼眶、鼻尖哭成红粉色,以及泣不成声,可见受了多大的委屈。
而白飞鹭身量高大,压倒性强,对她喜欢得紧,二者实力悬殊之下,难保……
岂有此理!
竟敢强取豪夺!
田桃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她腾地一下从石板上起身,大步跨到白飞鹭面前。
转瞬间在他身前停下,不顾上下级关系,两手一拽,揪起他衣领一顿痛骂。
“臭小子!来时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要爱护她尊重她,咱不整阴的,你倒好,转头就犯事!”
白飞鹭身材高大,妖气十足,田桃只到他肩头,阴影覆盖而下,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更何况他是妖王,实力强盛,五指用力,就能将她这个小桃花妖捏死。
可田桃正在气头上,已经到气血翻涌,火冒三丈的地步。
她气一点也没消,继而攥紧拳头,往白飞鹭身上砸去。
一边砸一边喊道:“你是畜生吗?竟然做这种事!”
“我中毒,你犯法,咱两玉石俱焚!”
“畜生——!”
田桃愤怒中夹杂着难过,事情是因她而起。
计划行动前,她思考过祝卿卿的安危问题,但白飞鹭一脸诚心,态度恳切,相处下来感觉不是会犯浑的那种人。
而且出发前,她说了一路,说她只负责制造偶遇契机,但缘分天定,不论结果如何,都不准强求。
这些,白飞鹭一一点头保证。
可到头来,怪她识妖不清,低估了妖性,引狼入室。
一想到祸因她起,内疚到不行。
骂到最后,田桃口干舌燥,同时心疼自己吹了七夜凉风,既搞砸了事,又伤害无辜。
她哑着嗓子,恨铁不成钢喊道:“白飞鹭,你完了,你要被判无妻徒刑!”
说完,她又哐哐锤了两拳。
她的打骂十分密集,白飞鹭低着头,根本没有出声的机会,任由她宣泄。
在田桃看来,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肯定心虚了。
但实际上,她两只小拳头砸下来,两团棉花似的,白飞鹭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生气。
他堂堂妖王,怎会和一只小桃妖计较,传出去让人笑话。
只不过,他心里苦,还有点委屈。
他就算是只白凤鸟,那和畜生也是有区别的。
不对,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混蛋的人吗?
而且,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卿卿,他心里的小蜜糖,他怎么舍得伤害。
思及此,他大掌捂住脸颊,妖冶的红唇微抿,双眼中充满忧伤。
田桃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咋滴,你还委屈上了?”
见她又要动手,白飞鹭解释道:“本王没碰她。”
“你觉得我会信?”
“本王真没做过。”
人证物证齐全,祝卿卿在那哭着,他竟然还敢狡辩。
做了错事还不承认,田桃拽着他往前走:“废话少说,走吧,去紫云宗谢罪,人家掌门要杀要剐,你都受着。”
白飞鹭站着不动,把她扯了回来,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本王也有证据。”
他的两边脸上,各五个指痕,根根分明,清晰映在上面,周围一圈又红又肿。
田桃:“她打你,你活该。”
“……若本王真想做什么,是不会给人机会打本王脸的。”
他的话,有那么一点道理。
白飞鹭空有霸总颜值,性格截然相反。
田桃一脸狐疑:“那你说,她为何打了你,自己却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飞鹭:无妻徒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