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比想象中年轻的多,如果不是语调中的淡漠和彻骨的冷意,甚至有几分悦耳。
朝辞紧张,一动不动,寄希望于不是她。
身旁的黑衣侍卫冷冰冰提醒:“叫你。”
朝辞:……
别无他法,朝辞只得上前,凉亭愈来愈近,可那人却依旧看不清。
风很冷,吹的她脸颊嘴唇都泛白,她站在离凉亭一丈远的地方,恭敬垂首:“您找我?”
凉亭内很快传来回复,依旧是不紧不慢没什么感情的调子:“是你找我。”
那声音顿了顿,问:“何事?”
他问的轻松,朝辞却不敢胡乱答,这是丢小命的事儿,她飞快回想地牢中的场景,又想起方才炸成血花的众人,模模糊糊有了感觉,他不喜欢【逃走】或是【离开】,于是她硬着头皮答道:“我想留下,留在你身边。”
此话一出,人群中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抽完很害怕,拼命捂住自己的口舌。
林间重新安静下来,死一般。
久久没有回复。
朝辞掌心出了汗,她紧紧握住,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
就在这时,暮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不出满意与否。
“你们呢?”
这是问众人,众人见朝辞逃过一劫,纷纷回道:“我们也想留下,留在尊主身边。”
众人说完,忐忑不安的等回复。
风吹过深林,凉亭后一片暮色。
那人忽而起身,抬手掀开纱帘,信步走出。
暮色沉沉,不及他衣衫浓墨,清瘦筋骨穿过山风,长身立于人前。
朝辞避之不及,猝不及防与他对上,便见他年轻挺拔,皮肤异常白皙,只是似有眼疾,白绫覆目,这便显的肤愈白,唇愈红。
他缓步行来,停在一个高大男人面前,语气平静:“你想留下?”
男人冷汗满身,忙不迭点头:“想留下想留下。”
暮远便又问:“不欺我?”
男人恐惧的眼眸通红,连声:“不欺,自是真心。”
暮远便道:“好。”
他没有传闻中那般戾气,也不狰狞偏执,问话不紧不慢,甚至像一个彬彬有礼的正常人。
朝辞听过暮远很多传闻,没有一条似眼前,朝辞想,也许坊间对他有误传。
暮远转身,同众人道:“跟上来。”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跟上,不过几步,便到了凉亭之后,迷雾散去,眼前竟是一道断崖,崖底隐约发出红光。
暮远将那男人叫到崖边,依旧问:“你想留下?”
男人哆嗦着擦汗,连连点头。
暮远忽而伸手点在男人胸膛,他猝不及防向后倒去,脚下一空,竟就此跌落断崖,凄厉的惨叫霎时划破夜空。
暮远俯身去看崖底,他眼睛明明覆着白绫,却仿佛依旧能看清。
朝辞立的近,方才吓一跳,这会儿也跟着看,崖底一片赤红无声翻腾,是一片茫茫火海。
在赤红火焰的中心处,躺着一柄未成形的巨剑剑胚,被火灼的微微泛红,剑胚中间有一道巨型血槽,铭刻着各种符文。
是封印阵法。
暮远被镇在此地不能出,便是因为此阵法。
方才被推入崖底的男人甫一接触火焰,便瞬间化为飞灰。
暮远有些失望的直起身,望向下一位,平静的招手:“来。”
那人不想来,可又不敢不来,颤抖的上前。
云虚眺望一眼灵火,心头发颤,他听师尊说过,此乃铸剑灵火,铸剑灵火,烧尽一切贪欲,凡心中有不轨之人,触之即死,而这崖下的铸剑灵火,则是由暮远魂火所化,凡对暮远有恶念之人,触之即死。
抽他的魂火化作铸剑灵火,原本是为了限制他,反倒被他利用。
他扫过这次的祭品,各个心怀鬼胎,怕是无一人能从烈焰下逃生。
想到这里,他脸色愈加惨白。
远处那人站在暮远身前,神情惊惧,显然也知晓灵火用途。
暮远道:“你想留下?”
那人汗如雨下,他原本听说暮远镇压时日已久,状态很差,想趁机进来分一杯羹,没想到见到本尊,压根不是那般,如今生死存亡,他不敢说愿意,愿意就得跳火海,以他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下去就是个死,于是他咬着牙,干脆直接道:“我想离……”
【开】还没说完,他便炸成了一团血花,近距离的人都被溅了一脸。
血腥味儿弥漫。
暮远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覆着白绫的眼穿过血雾,随手指向另一人:“你来。”
朝辞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看到回答什么都是错,【离开】就立刻死,【留下】就跳火海,根本没有正确答案。
她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尽量微弱,只要不选她,一切都好说。
“我想留下,尊主,我同他们不一样,我是认真的,我是来解救您的,您在这里关了这么久,受了太多苦,出去后,我宗愿意供奉您。”
朝辞正胡思乱想,忽而听到慷慨的陈词,抬首一瞧,是个高挑的姑娘,牢里见过,只是与如今的姿态不同,想来那时是伪装。
“灵域如此对您,实属大逆不道,您一定要相信我的一片赤诚。”她狂热的盯着暮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暮远许久没说话,覆着白绫的双目静静的望着那位姑娘。
比先前所有人都望的久。
许久之后,他缓缓道:“听上去挺真心。”
姑娘道:“您信我。”
他指指崖底。
那姑娘毫不犹豫就跳了,结果还未接触到火焰,便彻底化为飞灰,化为飞灰之后,身上掉落一个玄铁牌,隐约可见【狼牙】二字。
狼牙宗,魔域第三宗门,一心想要发展壮大,竟将算盘打到暮远身上了。
朝辞想,口上说着解救,实际只是利用,竟还说的如此激昂,魔域真是人才。
暮远立在崖边,俯身看崖底,比刚才看的更久。
夜色沉沉,风也漆黑,无人敢应声。
一片暗色中,唯他系在脑后的白绫飘摇不定。
许久之后,暮远终于直起身,嗤笑:“原是个骗子,我差点当了真。”
他看向众人,随手指:“你来。”
·
剩下的人已经不多,又接连跳下去几人后,暮远站在了云虚面前。
朝辞当然记得这个人,小命差点送在他手里。
云虚看上去很紧张,眼睛因为恐惧瞪的极大,汗水不断从额上滑落。
暮远站在他面前,正欲问,却忽而顿住,改了内容:“名字?”
云虚立刻道:“云虚。”
暮远站着不动,似是陷入了某种疑惑。
朝辞也跟着疑惑,这云虚难道大有来头,连暮远都忌惮?
她正疑惑着,却忽而听到一声:“你来。”
她莫名抬头,却猝然对上一双覆着白绫的眼。
这是在……叫她?
她仓皇看向云虚,却见他哆嗦立在一旁,不知为何逃过一劫,这噩运便降临在她身上。
别无他法,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猎猎风中,她与他站在崖边。
他覆着白绫的眼望向她,不带丝毫感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