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黑西装的男人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他身材高大，不苟言笑，领口系了黑色的领结，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
他移开视线，目光缓慢扫过整个画室，将专注作画的霍闻西连同他正在绘的画一起扫过一遍。
逐一看过了散在旁边的书、在果盘里摆放的各色水果，落在她的足前的地面、那盆破碎的盆栽上。
他每看一个，安莱心就沉一分。
那对目光最后拐回她身上时，她的心口已经像压上大石，沉重又急速地跳着。
预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
安莱和他对视，脑中一片空白。
霍明昊，霍闻西的哥哥，霍家现任领头人。
为什么会提前回来？
他应该至少在一天后才回来的！
一阵风吹来，挂在门边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
霍闻西放下画笔，清洗颜料，从沉浸的思维中抬起头，终于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安静，结束了这场短短几秒的对视。
他先注意到安莱古怪的脸色，微微一怔，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在后面看到了一道预料之外的身影。
他放下了笔，有些意外，“大哥？你怎么不提醒我，进来吧。”
霍明昊收回目光，将视线移到霍闻西身上，“我看你在画画，不想让你分心。”
“大哥太客气了，你过来之后，应该第一时间过来找我才对。”
霍闻西站起身，将所有笔和颜料推开，搁置在一边，顺手拉下白布将画盖上：“哥，你的计划不是还要再出差两天吗？按照你日程表上的安排，你现在应该还在罗里出差。”
霍明昊走进画室，轻描淡写，没有提刚刚短暂的插曲：“临时出了事，生意没有谈成，再待下去不仅做不成事，反而可能会有其他风险，我就提前回来看你。”
霍闻西问：“是很严重的事吗？”
霍明昊看着他，似乎在评估能告诉他的部分：“罗里的长期负责人差点被撕票。这次出差，我才发现卢晓把手伸的太长，居然和当地匪帮扯上了关系，导致绑架，后续我带人报警找到地点后，与警察一同赎人，却发现现场正在火并……发现人的时候对方已经受伤了。”
“其他方面没受影响就好，是时候换负责人了，说起来也该给她个教训了。”霍闻西熟稔地说，“她之前就不够谨慎。现在卢晓回来了吗？”
“人还在医院躺着，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她。不提这个，这次回来我应该会在家里多待一些时间。”
霍明昊结束了话题，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我在出差顺便给你带了一些……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些颜料、画之类的东西。等会儿叫人给你带上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霍闻西也就不再提刚刚的那些事，“谢谢哥。”
霍明昊将目光投向他身后，平静问：“真谢谢我的话，先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霍闻西停顿了一下，偏了偏头，“她就是，安茜。”
“我知道她是谁。”霍明昊说。
安莱十分安静地站在旁边。
紧张之后，她已经重新调整好心态。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突发情况对她来说已是很寻常的事。与其纠结霍明昊为什么提前回来，不如集中在如何解决危机上。
霍明昊未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通过监控和管家的转述，他只是想知道霍闻西口中的版本。
霍闻西说：“安茜在给我做模特。”
“模特。”霍明昊重复。
果然不愧是兄弟，连反问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安莱站在旁边装作一个安静的花瓶，只希望尽量减少存在感，不要引起霍明昊注意。虽然这场对话内容的中心就是关于她的。
霍闻西干脆点头：“是。”
霍明昊和他对视：“你们的关系变好了。”
闻言，霍闻西看了安莱一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变好……和她？那倒不至于。”
和安茜的关系变好，这听起来是一件很倒胃口的事，他和安茜没有丝毫聊的来的地方，性格上也不相符合，更重要的是彼此厌恶。
但现在要说完全糟糕，甚至比之前还糟糕，那倒也没有，两个人最糟糕的时候可以擦肩而过，互相当陌生人。
霍闻西思考过后，发现现在两个人会说几句话了，“她最近的经历挺丰富的，听起来挺有趣。”
更多的他不想详讲，哪怕面对兄长询问仍然保有隐私，“正好我最近有点无聊。”
“最近的经历。”霍明昊在心中把安莱最近的经历过了一遍，“下城的……经历？”
“差不多吧。”霍闻西说。
说着霍闻西下意识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忍不住愣了一下。
安莱垂头不语，安安静静，脸上的表情甚至算得上乖巧，完全看不出之前的跋扈。如果洗掉脸上的妆再换身衣服，倒可以夸一句淑女了。
随着霍闻西的视线，霍明昊的目光也再次倾斜到她身上，安莱抬起头。
霍明昊和霍闻西长得极像，从外貌就能看出血缘，只不过眼睛颜色略带差异，却没人能将两个人认错。
霍闻西从气质就看起来是那种条件优渥、翩翩的公子哥形象。而霍明昊则截然相反，身上自带威慑。
位高权重，久居高座，连视线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
安莱喉咙发紧，这种审视的目光让她极为不适，没办法像平时一样从容，只能顺着本能演戏。
“不和我打招呼吗，安茜？”霍明昊问。
安莱显示出从来没有的乖巧态度，她微微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带出一点底气不足的心虚，睫毛颤动涟漪，“霍……”
安莱和安茜同岁，都与霍闻西一样比他小八岁，足足低了一辈。
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霍闻西，入乡随俗，“霍大哥。”
霍明昊慢条斯理地注视她，“好久不见了，安茜。”
他的声音沉着，略带沙哑。安莱顺着逃避的冲动，露出了一个看得出来僵硬的笑容，“好久不见，霍大哥。”
“你最近很活泼。”
霍明昊说：“听到你的逃跑的消息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是疏忽了什么，很想和你好好聊聊，可惜之前因为出差没有找到机会。”
聊聊，听起来就不像好事。特别是在现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提起，容易给人一种格外不祥的预感。
霍明昊说：“正好我今天回来了，这段时间也会一直在家里，而且你也在，我们找个机会单独聊聊怎么样？”
安莱点头说：“好，谢谢大哥。”
霍明昊用闲聊的语气：“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有其他安排吗？”
“大概没有吧。”安莱说。
就算有也得说没有，更何况安莱根本没有什么安排，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如果没有霍闻西，她现在还处在禁足中。
“那好，那就今天如何？等会儿你们结束了，你来书房找我。”
霍明昊冲霍闻西微微点头，“等会儿记得去拿你的礼物，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起身离开，走前最后看了安莱一眼。
不知为何，那个眼神让安莱很不舒服，像烙印在皮肤表面。所以哪怕他走出去很远，她仍然觉得霍明昊的目光落在身上。
霍明昊离开后，安莱和霍闻西也没有继续刚刚的被打断的绘画，霍闻西已经失去兴趣，安莱不同，她还沉浸在刚刚的事里。
霍闻西将她看了一遍，注意到她脸上表情，疑问：“你怕我哥。”
安莱的思绪沉浸在刚刚的场景里，闻言反问：“我不应该怕吗？”
“应不应该倒是另说，如果要说是应该，你最应该的是怕我才对。”
毕竟他才是惨遭逃婚的未婚夫。
霍闻西弯腰将东西收拾好，漫不经心地说，“要说怕，你现在怕应该晚了吧，以前怎么不怕呢？”
从前的安茜当然没必要害怕，对她来讲，可能顶多只是别人家不认识的阎王大哥。
安莱坐回凳子上：“今时不同往日……”
霍闻西看她一眼，想到安茜身上发生的、她本人做出的那些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安茜仍然沉浸在刚刚的后怕里，脸色微微发白的样子倒是比平常顺眼多了，也可爱了不少。
“你先回去吧。”他说。
他们没约定具体的时间，实在要说就是画完一幅画。但是一幅画需要多久？他的进度安莱都不知道，这么多天她一直不知道他画的怎么样了。
虽然她有意拖延，但没亲眼看到终究是心里没底。安莱抬头：“你的意思是不画了？”
霍闻西平静：“我的承诺是有效的，一直持续到这幅画画完，都不会结束，不过单独面对我哥需要勇气，我认为你可能需要一点准备时间。”
“而且。”霍闻西低头一看，“你最好换一件衣服。”
安莱按住自己的起了皱的白裙，摩挲嘴唇上鲜艳的红和仍然艳丽的妆容。
霍明昊的好感太低，另一个攻略对象遥遥无期，霍闻西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她苍白着一张艳丽的脸，小声说，“你哥喜欢怎么样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