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黛帮妹妹梳洗打扮,给她梳了个双蝉髻,找了一套鲜亮的紫衫给她穿。姐妹俩都随了母亲的貌美,圆圆的杏眼儿,面若桃花。
如今这一打扮起来,折煞旁人。
即便身子虚弱,虞子钰还是不忘带上她的刀剑。照旧背上长剑,腰间挎上弯刀。
虞青黛撑开披风披在她身上,虞子钰又把披风脱下:“我不冷,这玩意儿你自己披吧,我不要。”
虞青黛也知道虞子钰的意思,她总是这样,不爱穿厚衣服。寒冬腊月时,她也不愿穿袄子,说是自己有道家真火护体,不惧严寒。
姐妹俩只带了两个丫鬟,来到凤尾河。
凤尾河横贯整个京城,河面最宽之处达十二三丈,两岸河畔景色秀丽,是闲暇游玩的好去处。
姐妹俩来到时,宁远公主已经带着一众宫女和侍卫在等着了。
一条画舫游船停在河面上,船长两丈多。船体分两层,船上亭子玲珑有致,栏杆花窗刻着精致浮雕,甚是华丽。
宁远公主与虞青黛站在岸边讲话,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是要好的玩伴。
虞子钰站在姐姐身边,抱着自己的银色长剑,面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冷冽而专注,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她们上游不远处,传来了声响。
虞子钰警惕看过去,一群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也在讲话,应当也是来游湖的。
李既演也在其中,和众多自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比起来,李既演比众人高了半个头,挺拔颀长有力的身躯,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宁远公主与虞青黛也被上方的喧声吸引,二人一同看过去。
宁远问道:“那白衣男子,是李既演?子钰的未婚夫?”
虞青黛笑道:“是李既演,不过亲事还未定下。前些日子李太尉带着他确实是来提亲了,但尚未谈妥。”
宁远望向冷着脸的虞子钰:“子钰,你不喜欢李既演?”
虞子钰踢起脚边的鹅卵小石,怄气道:“他一点儿也不听话,我才不喜欢他呢。而且他丑死了,他那里......”
话未说完,虞青黛眼疾手快捂住虞子钰的嘴:“不可乱揭别人的短,不礼貌。”
虞子钰咬咬嘴唇,不说话了。
宁远视线又转向那群公子哥:“李既演长得倒是不错,不过看起来,性子冷淡了些。”
虞子钰冷哼一声:“那个贱人,嘴碎得很。”
“他在你面前嘴碎了?”宁远打趣道。
“那个丑东西,不提他了。”一提到李既演,虞子钰烦躁不已。那日若不是李既演,她都可以引下天雷了,说不定都能渡劫成功了。
几人正说话间,李既演却朝着她们走来了。
站在三人跟前,他先是拱手低头向宁远公主和虞青黛打招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见过虞大小姐。”
宁远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李既演瞥眼虞子钰,淡声道:“虞子钰,咱们聊一聊。”
“丑东西......”虞子钰嘀咕着。
出于眼下的家族利益考虑,虞家还是想撮合虞子钰和李既演这门亲事,虞青黛轻轻碰了碰虞子钰肩膀:“子钰,去和李公子聊一聊,别这么不礼貌。”
虞子钰性子倔强,但还算是听姐姐的话,狠狠瞪了李既演一眼:“快点聊,总是耽误我时间。”
“咱们到那边去。”
李既演带着虞子钰来到一株柳树后方,再次跟她道歉:“我那日不是故意的,我不该说这世上没有神仙。你也打我了,咱们该扯平了。”
“无所谓,我又不在乎。”虞子钰抱着剑,又想离开。
一片枯黄的柳叶落下,停在她头上,李既演帮她拂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定亲,我干爹在催了。”
“你又丑又不听话,我要你这样的夫君干什么。”
李既演知道虞子钰说的“丑”是什么意思,这个他已经在尽力改善了。可他哪里不听话了,道:“我听的,你上次让我当着众人的面,用茶洗头,我都照做了。”
虞子钰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起了新的花招:“那你等一下跳进河里,当着大家的面洗澡,我就嫁给你。”
“洗澡?那别人把你的夫君看光了,你不介意?”李既演微惊,再次感叹,虞子钰这脑子真是捉摸不透。
“既然你不听话,那我们就别在一起了。”虞子钰顽劣得可怕。
“算了,我做不到。”
李既演没办法,他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洗澡。而且按照这虞子钰这个性子,之前让他当众洗头,现在又让他当众洗澡,若是一直纵着她,下次岂不是让他在街上裸.奔。
“那我们就不要定亲了。不听话的东西,不要也罢!”虞子钰抱着剑,朝河边跑去。
回到姐姐身边。
虞青黛道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你们吵架了?”
“没吵,不喜欢他。”虞子钰秀眉微蹙,冷声道。
宁远公主已经上了画舫船,站在船头唤着两人:“青黛,子钰,该上船了。”
“来了!”虞青黛拉着虞子钰的手,带着她上了船。
船头船尾各一名船夫,船桨划开平静的水面,画舫船慢悠悠在湖面游荡起来。
虞子钰站在船尾的栏杆处,说是等着捉拿水鬼。虞青黛拿她没辙,只是让船夫看着她点,并叮嘱她不要下水。
船舱内。
虞青黛与宁远面对面,盘坐在矮桌前,二人低声交谈当下朝廷局势。
宁远轻轻抿了一口茶。
神情自若道:“如今父皇沉迷寻找长生之术,朝中势力党派勾结,太子又只知享乐,三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以后这天下还不知落入谁手呢。”
虞青黛手法熟稔摆弄桌上的茶壶,轻声开口:“我们也该早做打算。我与父母都相商过了,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公主这边。”
宁远拿起茶则,盛了些茶叶,放入茶壶中:“青黛,你说当年女帝武则天尚未上位之时,她都在想什么?”
虞青黛手上动作一僵,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远那双绝艳无双的明眸,“公主......是想?”
宁远颔首:“若是子钰与李既演成亲了,到时我们拉拢李既演入伙。那样的话,左龙武军、塞外的骁卫军,加上现在我手里的羽林军,都归我们所有,我如何不能称帝?”
虞青黛听罢,手指颤抖。
她一直知道宁远的野心与抱负,只不过她以前只是猜测,宁远是想与皇后娘娘联手,架空皇太子的权力,来个垂帘听政。
不曾料到,宁远的宏图大志如此踔厉。可是,这又有何不可呢,如今整个朝廷暗流涌动,大家都乱了套,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虞青黛放下茶盘,起身到一旁跪下表忠心:“青黛誓死追随公主殿下。”
宁远扶她起来:“青黛,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若此大业能成,我许你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能为公主效力,是青黛的福气。”
虞青黛跪着不起,继续道:“青黛有个请求,子钰她神志不清,疯癫痴狂,今后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端。还望公主以后能庇护她,若以后她犯了错,请公主网开一面。”
虞子钰如今越来越疯,她以前说杀妖除魔,不过是折腾山上的草木。
但那日看到虞子钰在坟地里扇李既演耳光,让虞青黛不免提心吊胆。生怕虞子钰哪天在杀妖时,误杀了人。
宁远:“我亦把子钰当成亲妹妹来看。待我坐拥天下时,会如父皇一般,也给她一块免死金牌。”
“多谢公主。”虞青黛至此也放下心来。
这时,船尾处传来虞子钰的尖叫:“姐姐,你快来,有人要害我!”
虞青黛和宁远匆匆出了船舱,看到虞子钰跪在甲板上望着水面,焦躁不安。虞青黛过来扶住她:“怎么了,是谁要害你?”
“水鬼,水鬼把我的镯子抢走了!”虞子钰委屈举起自己光秃秃的手腕,朝姐姐诉苦。
船夫在一旁道:“她把镯子摘下来,串在剑上玩儿。我都提醒她了,这么玩镯子肯定会掉下去,她还不听。”
虞青黛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掉下去就掉下去了,等回去了姐姐给你买个新的。”
虞子钰还是闷闷不乐。
宁远公主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也蹲在她面前:“别气了,这个给你好不好?”
虞子钰抹着眼泪:“不好,我那个是祖师娘给我开过光,能驱魔降妖的。”
宁远:“你的祖师娘这几日都在宫里呢,等我回宫了,再让她帮你开一次光,如何?”
虞子钰还是委屈,低着头不回话。
两人安慰了她一会儿,觉得她没事了,也就回船舱里继续谈话。
等姐姐和公主都走后,虞子钰坐在船尾,掏出随身携带的磨刀石,埋头打磨自己的长剑。
一定是河里的水鬼偷了她的镯子,等她把刀剑磨好,定把这些水鬼杀个片甲不留。
她正磨着刀,很快发觉水面起了异样,有片荷叶以怪异的速度朝她这里漂游过来,停在她面前。
虞子钰手伸入水里,扯开那片荷叶。
水中竟然出现李既演轮廓清晰的脸,他潜在水中,只露出头来,嘴里叼着虞子钰那只落水的白玉镯子。
虞子钰先是一惊,犹豫了下,伸手握住镯子。李既演咬着不放,直直看着她。
“丑东西,快点给我!”她骂道。
李既演这才松嘴,声线很低地说了句:“我洗澡不脱衣服。”
而后又潜入水中,顷刻间没了踪影,只留下还在水面晃荡的荷叶。
虞子钰怔了半响,才想起来,方才岸上时,她让李既演跳入河中洗澡......这丑东西,有点听话,但又不是很听话。
船夫听到声响,问道:“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虞子钰戴上湿漉漉的手镯,说:“方才有个水鬼,不过被我降服了,不用害怕。”
船夫也知道虞子钰是个脑子发癫的,只是笑着摇摇头,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