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精致的马车再次驶到叶府门前时,已是酉时。
察觉到马车缓缓停下,许知知也转醒,伸直了些身子。她偏头看早已睡熟的软软,对着掀开车帘的车夫噤声。
手无聊的伸向肉嘟嘟的小脸,人儿是她十岁时从许府外捡来的,央求了许久才带进了府里。
尤记得那时可一点儿都不软,黑黑瘦瘦,唯一双眼睛大的出奇。
“唔嗯,小姐……”那双眼睛迷离的眯起。
许知知手心毫不客气的捏了捏,“是夫人。”
手指放下时,她瞥了一眼。
嗯……近些日子是太累了,瘦了点。
两人玩闹了一会,再出来时夕阳已落了大半,余晖渐退繁星隐现。人烟稀少的门前在此时虽有几分荒凉,却也惬意。
许知知踏进府里不经意的一瞥,刚迈出的脚步未点地又缩了回来。将礼盒从软软怀里拿出,“你去差厨房备好晚膳,清淡些就行。”
她则走向最后余晖里的人。
迎面着晕光,毫无瑕疵的容颜仿佛飘上一层如烟如雾的纱,青色丝带绕起玲珑身段,若仙若灵。
“夫人。”木柏撑着叶淞朝她点了点头。
许知知则看向叶淞,身上的衣服除了了灰土,倒是没有再沾血。
她在关注叶淞的同时,男子也在细瞧着她,半晌,嗓音略略嘶哑,却又极为有礼:“嫂嫂。”
许知知走到另一侧,同木柏一起将人扶回院落。
等木柏重新帮他包扎好伤,寻了个理由将人打发了下去。
“嫂嫂有事与我说?”叶淞率先开口,手指灵活的将腰间的绑带系好。
从床边缓缓起身,在许知知临近的位置坐下,长指拎起放在桌上的紫砂壶,哪怕背后的鞭伤依旧不妨碍他动作的流畅。
“嫂嫂喝茶。”
他看向一旁的礼盒,上面红色的章印着九间斋的字样。
好看的眉目微动,随即带着淡淡笑意等待许知知的回话。
如今的叶府也不再那样省,烛光点亮了整个屋子,仿佛熏柔了叶淞的半边面容。
男子贴身的里衣略宽松,不知是不是手臂不便的原因,绳子系的有些松垮,交领一直拖到了下颈处,露出整个锁骨。
饶是清晰知晓他本性的许知知,也难免失神。
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试图换回理智不再乱瞟。
将眼前的茶水灌入肚中,定了定神。
莞尔一笑。
“小叔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这个做嫂嫂的自然夜不能寐,今日一早我便去了药铺,买了这个,”做了好事,自然不能藏着,她将盒子打开,取出其中的药丸。
也不知是不是献媚的心情太过激动,咕嘟一下,手中的药丸从手中滑落,顺着滚落。
……
许知知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
还好,没过三秒。
她将药丸重新递到叶淞面前,两相相对。
叶淞似笑非笑的眼中毫不掩饰的蔑视。
……
许知知来气了:“你家人没和你说过?东西掉在地上不超过三秒就不脏……”
她顿了顿,望着本乌黑的药丸,染上一层灰色,“反正能吃。”
叶淞淡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挑了挑眉。
“没有。”音色淡淡不似作假。
对,叶家夫妇在叶淞极小的时候便已去世,这些人至理名言自然没能传给他。
“那我就传授你这句话,”她撇开头,将药丸上的灰撇干净,要想全部弄干净,至少剥下一层皮。
奈何一百金一颗的东西,她自然舍不得。
再次递给叶淞。
那双桃眼依旧嫌弃恶劣。
“这可是归脾千日丹,补血益气的好东西,你可不能浪费了。”许知知深呼吸将今日药童的话重复了一遍。
一百金啊!!!
她眯起眼睛,就是塞,也要给他塞进去。
财虫上脑,她熟练的捏起叶淞的脸,一掐,药丸便已塞入叶淞的口中一大半。
男人后知后觉,牙齿合上,一小半便被咬掉落进许知知的手心,眼见他要已经进入口里的吐掉,急忙伸手堵住,一边讲着道理:“这东西可贵了,花了我一百金子,你可不许吐,不养好身子,过几日你怎么去兰亭山救人啊。”
……鼻尖熟悉的淡香,从未涂抹蔻丹的纤指,暖意触感贴着唇渗入肌力。
叶淞明显停下了动作,眉心动了动,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舒展开来,抬头望向死死捂住他嘴的女子。
一丝狐疑之色。
亲眼见着叶淞喉咙的吞咽动作,许知知才松开手。
似在留恋,叶淞脸颊顺着松开的手心微微前倾,仅一瞬,他便撑着桌子稳住停下。浓密睫羽倾覆,遮住眼底的黯然诧异。
……
许知知颤抖着那只不听话的手,对自己如此惜钱不惜命的行为,表示深深痛斥。
“我……对不起,”但一百金啊,下次还敢。“我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面前的人儿睁大的眼睛,面色丰富,因害怕咬住又松开微张的唇,艳如樱桃。
茵茵的灵透瞳孔映着闪闪光晕,怯懦的望着他,饱含委屈之意,让人生出美丽易碎之感。
格外的……想欺负。
眸瞳愈发幽深。
“哦?嫂嫂,错哪儿了?”这声音落在许知知的耳中,她的舌根都开始发颤。
她狗腿的想表示哪儿都错了,刚要说话。
脸腮被狠狠捏住,口中被塞入不知道什么东西,那张蔫坏的脸,薄唇噙着淡笑缓缓开口:“苦吗?”
“嗯?”
下一秒,娇玉容颜皱成一团,她本能的要吐掉。
“一百金。”
好吧,她咽下去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反观一旁已经在细细品茶的叶淞,仿佛将普通的碎银子硬是喝出了天山龙井的滋味来的造作模样。
能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呵。
“兰亭山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许知知苦的直哆嗦,又灌了几杯茶水说起正事。
难得的事,这次的叶淞没有再拒绝。
“就依嫂嫂。”
嗯?
许知知手中的茶杯一漾,小脸抬起,
“当真?”
就见叶淞的眼角又弯了弯,窗外暮色已深,寂静的屋子隐约的低笑,似从喉咙深处溢出。
她看向叶淞的颈脖,鬓边的发丝微微浮动。
“你……”
叶淞的手已抬起,下一秒,被触碰的面颊开始发烫。
不远处的窗台,一丛凤尾竹被夜风拂过,泠然作响。屋内的女子被惊醒,目光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划过。
低头,望着叶淞手上干净的白布。
该死!
若是上面没有鼻血就更好了。
她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星夜,杏花绕影壁,清风吹拂起女子的绦带长发,宛若降仙。
叶淞望着那一抹局促身影,玩味的勾了勾笑。
烛光微晃。
原打开的窗棂悄无声息的关上,一双黑靴缓缓靠近。
“主子。”是石奚。
他站了一会,还是纠结道:“主子,那枚药丸……”
叶淞看向他,知晓他在担心什么,“无事,药丸没问题。”
石奚放下心些,只是对于许知知突然的示好,难免有些防备。可见公子的模样,他自觉没有再问。
“三日后,主子可有计划,需要我做些什么?”
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蝉鸣蛙叫,将两人的声音完全隐没。
一缕月色透入房中。
叶淞唤住正要离开的石奚,沉静的目光里,似乎思索什么事情。
石奚愣了愣,主动问到:“主子还有何吩咐?”
片刻。
“你可知……她说的话可是真的?”
石奚抬起头,见叶淞的视线盯着地上,忆起那枚掉落的药丸,反应过来。
也纠结片刻:“应当是真的,我娘好像也说过。”
……
作者有话要说:本作者也表示:真的,我妈也说过(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