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元筠姌紧咬唇瓣,眼神游移不定,迟疑着说道:“可是太子殿下记得她的模样,倘若大婚那日发现我并非是她,定要迁怒于我,迁怒咱们元家。”
“君无戏言,圣旨一下,即便他是太子也覆水难收!”宁氏打断她的话,紧握住元筠姌的双肩,一字一句说道:“你坐稳太子妃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
元筠姌摇摇头,叹息着说道:”母亲,你低估了太子殿下对她的爱意,他既能亲自去求陛下赐婚,可想而知蕙质在他心中的地位定然不低,太子殿下在知道我并非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后,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想尽一切办法追查她的身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假若她真死在咱们手里,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也许现在太子殿下顾及陛下不会公然悔婚,可等他登基之后呢?世上还有能左右他的人么?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时间不会消弭记忆中的美好,反而会加深它,也许本来只有三分的爱意,后续也会发酵成七分,”
元筠姌苦笑一声:“帝王三分的爱意便足以让一名女子宠冠后宫,睥睨天下,七分的爱意…不可思议,不可想象,稍微不留心,便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宁氏被元筠姌描述的前景吓到了,可要她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子妃之位,又抓心挠肝地难受。
“可是如今赐婚圣旨已下,总不能抗旨不遵罢?何况这赐婚圣旨又不是我们求的,是太子殿下求的,要怪只能怪他认错人,莫不如咱们将错就错认下这门婚事?等你坐上太子妃之位,即便太子事后认出她来也为时已晚。”宁氏心中充满侥幸,信誓旦旦说道。
元筠姌没有立即接话,沉吟片刻后,才问:“前不久好像听说母亲给蕙质找了门亲事?下个月月初便是婚期?”
“不错,”宁氏点点头,继而又叹:“可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婚事怕是要泡汤,这丫头,倒是好命,竟阴差阳错被太子殿下看上,往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呀。”
提起这个宁氏就心梗,千防万防,千算万算,没防算到不可捉摸的命运,难道世间事真有定数么?一切都一定会回归原位么?
想到心中那道不可触及的隐秘,再联系到眼前的种种,宁氏领悟到一丝玄妙的意味,骤然恍惚起来。
“依我看,婚事非但不会泡汤,反而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元筠姌眸光微闪,点头笑道:“太子殿下是储君,是万民之表率,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倘若蕙质成为他人妇,太子殿下绝不敢公然抢夺□□。”
“婚事事先已经定好,太子殿下就算知道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婚期定在下个月月初,暂时不要更改,婚期一到便将她嫁出去。”
“办法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宁氏凝眉,依然心存顾虑:“可若是太子殿下登基以后呢?虽说陛下如今身体甚是康健,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呢?太子殿下如今不过十八,即便二十年以后,也只有三十八岁,正是当打之年,若是再起心思,依然会有不小的风险。”
元筠姌微微一笑,一瞬不瞬看着宁氏,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吓人,缓缓说道:“母亲,她能活多少日子,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事到临头怎么反倒糊涂起来?”
宁氏一愣,试探性问道:“你都知道?”
元筠姌收敛神色,目光望向窗外,天边斑斓的晚霞正烧得绚烂,一如她此刻的心境,澎湃激昂。
良久,才淡淡说道:“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干系了,保险起见,不要让她活过新婚夜,到时就算太子殿下追究起来,咱们尽可将罪责全部推脱到顾家身上。“
顿了顿,“陛下老当益壮,最少三五年之内不会出事,在这三五年里,我会尽可能地为皇家开枝散叶,届时有子嗣傍身,主要责任又不在我们,太子殿下为顾全大局,也会对我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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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质在地上躺了半天。
既没等到宁氏重新派人前来报复,也没等到田仁家的气急败坏拿她解气泄愤。
房间的视线足够昏暗,昏暗的空间总会增强人的困意。
蕙质此刻已然筋疲力尽,如潮水般的困意席卷着她。
在即将沉沉睡去的前一刻,蕙质恍惚看见一个人进到房间,守着她的两个婆子与他交谈片刻,便向她走来。
蕙质无声地笑了,心中满是解脱。
终于要了结了,她很快要见到娘亲和莲花姑姑了罢?
娘亲的脸已经记不清,但蕙质笃定她会是一个慈爱的长辈。
至于莲花姑姑…恐怕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自己辜负了她的期望,没有好好活下去。
蕙质静静等侯死亡的降临。
然而两个婆子并没有对她如何,只是将她身上的束缚一一解开,而后将浑身疲软,没有一丝力气的她扛回住处。
一路上,蕙质的状态都恍如梦寐,一直到躺回有着熟悉气息的床铺,方才如梦初醒。
两个婆子将蕙质放好后便要离开,蕙质挣扎着起身,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婆子的衣摆,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笑的好看些,有气无力说道:“嬷嬷,发生了什么?为何将我送回来?”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被蕙质抓住衣摆的婆子淡淡说道:“奴婢也不知,只得了吩咐将你送回来。”
“那、那是谁的吩咐?”蕙质不死心追问。
不可能会是宁氏,那么只有……蕙质鼻头忽然酸涩,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他终归还是念着自己的。
婆子轻而易举就将蕙质的手甩开,临出门前,见她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出气多进气少,罕见动了恻隐之心,叹道:“我劝姑娘以后安分些,两位主子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原本出身就不好,如今大难不死捡回条命,更该珍惜才是,顾家老爷年纪虽大些,可也是殷实人家,以后好好过日子,后半生也算有个着落,不至于孤苦伶仃。”
旁边的婆子赶紧“嘘”了她一声,慌忙打量左右,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你疯了!敢私下编排夫人。”
劝解的婆子倒无所谓,嘟囔道:“我这是在劝她听夫人的话,哪里是编排。”
另一个婆子又搡了她一把,怕她还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赶紧将她拉走。
两个婆子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蕙质一人,院子很小,很破,从前有莲花姑姑陪她一起住,感觉刚刚好,现在莲花姑姑不在了,也并未觉得有多空旷。
“唉——”蕙质长叹一声,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盯着斑驳脱粉的墙壁发呆,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元振救了她。
作为她在世上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蕙质本不想恨他,可他的种种漠视,由不得她不恨。
所以既然漠视,为何不漠视到底呢?偏还要充好人,救她一命。
蕙质想不通,也不愿再想。
不管元振出于什么心理出手相救,她都不会领他的情。
出嫁之日,便是她与元振恩断义绝之时,她赤条条来世上,去时也要了无牵挂才好。
经此一遭她也想明白了,死并没有那么可怕,人终有一死,与其受尽屈辱死去,倒不如临死前拼一把。
那个老不死的若敢对她施加淫邪之术,她一定跟他拼了!
死也要拉这个人渣做垫背,也算替天行道,省得他再去祸害别的好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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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天角,一间雅致的别院,栽种着棵棵樱花树,晚风徐徐拂过,送来一阵阵花木夹杂的幽香。
樱花林中,粉白的花瓣铺满柔软的土壤,林中最深处,一白衣少年席地而坐,面前只有一张墨色茶几,一壶清茶,若干杯子。
许是怕弄脏了洁白的衣裳,少年座下垫着一块天青色石板。
石板的面积足够大,连同墨色茶几,还有白衣少年对面的座位都给囊括进去。
晚风吹起少年的发丝,少年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花瓣如雨坠落,与灼灼美眸交相辉映,落在少年乌黑的发梢间,点缀着他一尘不染的衣衫。
孟愫儿推门进来便看到这如诗如画的一幕,不过她丝毫不解风情,只一想到自己累死累活半天,肇事者却在这悠闲自得的品茶赏花,心理瞬间不平衡,愤愤坐到少年对面,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
宁如风饮茶的动作顿住,被她看得脸红,将茶盏放下,小心翼翼询问:“表姐,何事生这么大的气?”
孟愫儿依然盯着他,呵呵冷笑:“你说呢?我的好表弟,自己惹下的风流债,偏要我做这个做姐姐的替你善后,亏心不亏心呀?”
宁如风自知理亏,给孟愫儿斟了杯茶送到她面前,赔笑道:“这事真不赖我,小时候说过的浑话多了去了,哪里当得了真?再说那五公主刁蛮任性,我可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