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协助

谢听之对虞乔卿心中那些琐碎的思绪丝毫不知,回到房门后,又坐在书案前,将今早刚刚温习的书本再次拿出来翻看。

见自家主子如此上进,安平在一旁伺候着磨墨,抻着脖子偷瞄谢听之写的字。后者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哑然失笑,大方地摊开给他一探究竟。

“想看便看,何须遮遮掩掩?”

安平憨厚地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目光打量着上面的字,忍不住惊呼,“小少爷的字还真是漂亮,跟您的人一样。”

说完目光瞥向谢听之的脸,少年双颊泛着淡淡的绯红,笑骂道:“浑说什么,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还是学识更实在些。”

生得貌美又如何,还不是照样不招人待见?

谢听之手中的狼毫笔缓缓一顿,看到纸张角落里的那个“虞”字,心湖荡起阵阵涟漪,而安平显然也看到了,笑道:“少爷写的这个‘虞’是什么意思啊?”

听闻此言,谢听之猛然抬头,手中的笔险些掉落,手正要捂住那字,谁知小厮后面又接了一句,“果然老爷待少爷是极好的,如今少爷也把这里当成家了。”

少年眸色微动,声音低沉喑哑,微不可察地将手撤回去,慢条斯理道:“左相大人对听之,自然是极好的。”

鸦羽般的睫毛颤抖着,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剪影,那张纸上的字仿佛带着余温,在静谧昏暗的深海中析出淡淡的光亮。

虞乔卿伸了个懒腰,昨夜难得睡了个好觉,此刻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台前,等着丹音替她打理。

丹音走进来,便看见少女嘴巴撇起,将那绿玛瑙步摇放在眼前,另一只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走到她身后搭着虞乔卿的肩膀,轻声道:“小姐,这绿玛瑙步摇是否要供到那灵堂去?”

毕竟是卞月灵生前最喜欢的物件,若是能够让夫人时时刻刻看着也是好的。

虞乔卿乜了她一眼,声音让人辨别不出喜怒,“好狠的心,如今娘亲走了,竟然是一丝念想都不留给我。”

说完又将那步摇规整地放进锦盒中,里面的绒布和首饰完美贴合,一看便知打造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

想必是虞文德派人寻来的。

虞乔卿反而搞不明白了,若是说他对娘亲不上心,这几日忙完便去灵堂看看,有时候顺带着夏柔云一起,细节上处处体现贴心。

若是说他对娘亲上心,可她前脚刚离去,后脚就将夏柔云抬进来,还对母子二人如此偏心。

丹音替她梳妆好后,走到书案前将前几日虞乔卿手写的书信全部放到小匣子里,扣上后递给她。

“都攒了这么多了,也该烧给夫人了。”丹音声音低落,长叹一口气。

这日日都写,小姐看似乖张跋扈,可确实最有孝心之人。

虞乔卿点头,“今日到宗祠那里看看去。”

说完揣着小匣子,穿戴整齐。

原先的灵堂也撤去了,如今卞月灵的牌位被安置在宗祠中,和虞乔卿的祖父祖母摆在一起,这点倒是让她很欣慰。

至少夏柔云死后,也只能随便找一处地方埋了,始终进不了虞家的宗祠。

无论是续弦还是填房,都比不上正妻来得体面。

两人边走边聊着,转角处正看到几个下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虞乔卿蹙起眉头,一般这种时候,大部分都在议论自己。

她朝丹音递个眼色。

丹音走上前去,那些下人立马哄散开来,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只见丹音点点头,虞乔卿站在远处看着,怀里揣着个暖炉,指节被冻成粉红色。

没一会儿,丹音回来了,面色没什么起伏,“我当时什么呢,不过是修真界的人来旬国了,这些人想着怎么去给自己谋个好出路呢。”

殊不知大部分凡人并没有修真的天赋,即便是嘴上说说,可是真正能前去参加选拔的寥寥无几。

虞乔卿笑着,“这倒是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像我这种懒散的,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养在深宅大院中了。”

她的志向不高,每天吃饱喝足便已经够了,若是真要起早贪黑修炼,虞乔卿第一个不愿意。

两人走到宗祠,虞乔卿将小匣子中的信纸烧给卞月灵后,没有多加逗留,正打算离开,刚好看见谢听之身边的小厮鬼鬼祟祟朝着北苑的方向走去。

丹音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胳膊肘碰了碰虞乔卿,“小姐,那人不是谢听之身旁的吗?”

闻言,虞乔卿循着丹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见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她身子一僵,缓缓开口,“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人叫安平?”

真是晦气,左相府那么大的地方,偏偏次次都能碰上谢听之,这次倒好,连他身边的奴才都不肯放过。

虞乔卿只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正要转个弯离去,谁料丹音在耳旁唆使着,“小姐身为一个主子,怎么现在反倒怕起他来?”

说完,丹音朝着安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眉眼间带着轻蔑与不屑。

“纯粹不想和谢听之扯上关系罢了。”虞乔卿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撞见安平的模样,那人待会儿又悉数讲给谢听之听。

丹音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目光在安平的身上流连片刻,跟在虞乔卿的身后回到南苑。

好巧不巧,此时的谢听之在院中侍弄着花草,雪花化开后,在遒劲的树干上留下晶莹的水珠,梅花散发淡淡的清香,和少年挺拔如松的颀长身形相映。

听到脚步声,少年回过头,和站在远处游廊尽头的虞乔卿遥遥相望。

隔着远距离,虞乔卿没有看到谢听之面上的神情,脚步微顿,施施然穿过红木连廊,打算无视谢听之。

既然已经见到虞乔卿,谢听之断然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跨过石阶走上去,眼中带着霜雪融化的暖意,轻声道:“给长姐请安。”

丹音轻哼一声,趾高气扬道:“你若是不在小姐面前乱晃,就算是给我们问安了。”

虞乔卿摘去毛绒领上刺挠的绒毛,没有发话,面色阴沉如水,纲要离去时,脑海中浮现安平那偷偷摸摸的身影,忍不住转过头来,询问谢听之,“你让安平做什么去了?”

还未等谢听之说话,她又开始发难,目光瞥向远处,轻视的意味十足,“别又搞出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事情,安平在你没来之前安分得很,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虞乔卿踱着步子,手捻起伸进游廊的枯枝,随着“噼啪”一声,吱嘎应声被折断,虞乔卿的指腹缓缓摩挲着,随便掷在地上。

在她的心目中,谢听之的命同这枯枝一样贱。

自己同他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谢听之毫不在意,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像是温柔和煦的风,带着盎然的春意,“听之让安平送些东西给娘 ,多谢长姐关心。”

明明是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却和颜悦色。

“笑什么?不过是待了几日,连奴性都出来了。”虞乔卿一脸嫌恶地朝后退去,看谢听之的眼神如同面临洪水猛兽。

谢听之的衣角沾染着润湿的水渍,他走上石阶,略微低头冲虞乔卿道:“听之只是觉得,劳烦长姐挂心,甚是荣幸。”

虞乔卿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见流转着光晕的眸子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她别过眼去,舌头像是打结了般,连忙转移话题,“送什么东西?”

“不过是听之亲手誊抄的书信,”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眉眼认真地望着虞乔卿,缓缓道:“说来惭愧,听之自诩书法尚可,若是长姐需要,听之可以……”

丹音偏偏这个时候多嘴,兴高采烈地对虞乔卿道:“小姐,上回先生还布置您写字呢,这不马上便要查了,如今眼前捡了个现成供人差遣的。”

虞乔卿面色涨红,双颊浮现两片红晕,手悄悄拧着丹音的手背,留下一片印子,“莫不是忘了?上回的早就交上去了。”

若是让谢听之知道自己偷懒不写功课,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编排自己。

谢听之挑眉,“若是长姐不嫌弃,听之想尝试一番。”

虞乔卿双手环胸,朝他翻了个白眼,这才想起来谢听之初来乍到,还没有请教书的先生。

“你?”像是抓到他的尾巴,虞乔卿又恢复那般强势的态度,“若是我没猜错,你以前,应当不识字吧?”

“怎么,夏柔云没把你教好,放任你出来祸害别人?”她上下打量着谢听之,如同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物件,走到他的身后,抬手按在他的脊背上。

少年整个身子僵住了,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慢慢收拢,眉头蹙起。

那日的伤还没有好全,虽然每日安平给他上药,但如今也只是结痂,被虞乔卿这么一按,估计伤口又开裂了。

“你倒是懂得献殷勤,跟我来吧。”见那似乎永远和善的面容终于浮现出异样的情绪,虞乔卿缓慢收回手,嘴角上扬。

丹音光是站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痛。

听闻此话,谢听之强忍着疼痛,扯出牵强的笑容,“多谢长姐。”

待到两人转过身去,谢听之才流露出苦涩,望向院中原本栽种紫藤的地方,似乎是想到什么,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

刚走到门口,虞乔卿乜了一眼谢听之身上的衣衫,漫不经心道:“脱了。”

不光是谢听之,丹音的脸上更是变幻莫测。

小姐这般是要闹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