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沙漠骆驼

一个小时后,众人绕道林场。

因为拍摄暂停了,节目组得以在林场的砖瓦房休息,骆驼也都在一边休息。薛南途便借机到处闲逛。

大漠林场肯定和山地的不一样,虽说有心里准备,可真正看到像一张网一样牢牢地固住沙土的防护林苗田时,众人还是难掩心底的震撼。

六沙.林场位于沙漠的边缘地带,紧挨着农田和农庄,是当地的农民自发组织建造的。因为如果不去做,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耕地和农舍被沙尘暴吞噬。

“一夜北风沙骑墙,早上起来驴上房”,曾经就是这里的真实写照。

已经难以考据第一批治沙人的姓名,只知道他们都是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的人民,面对沙尘暴的侵袭,他们世世代代的抗争,为的是土地和孩子,是后代的希望。

一件事,一代人去做,做不成,就两代人去做,三代人去做……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一把草,一棵树,埋在沙土中,用汗水浇灌,无数春去秋来,无数个寒来暑往,最后成就了这一片片的梭梭、花棒、沙枣、柠条……如今,这附近的生态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绿意逐渐蔓延进沙漠。

以至于骆驼都不认识这里了。

薛南途低头小声道:“苗哥,十年前,令堂受伤的时候,防护林还没有延伸到这里,所以这还是一片沙漠。”

十年,是多少人的十年,化作绿意,温柔了大漠的一隅。

骆驼几次经过这里,却没能认出自己曾经的“家”。

林场来了人,告知他们,傅星行已经平安到达,并被送到县医院吊水了。他是多方面的杂症综合起来击垮了身体:忽冷忽热导致的感冒,缺乏休息免疫力下降,节食导致身体虚弱,加上骤然换了环境精神紧张,被骆驼喷了急火攻心……反正,趁早送医是对的,现在没事,拖下去转成别的什么病就不一定了。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热心的大叔,姓林,三代都在这里植树固沙,得知他们来宣传,林大叔很高兴,说了很多关于林场的事。

等到聊熟了,薛南途才问道:“叔,跟你打听个人,这里有叫朵朵的人吗?”

说实话,这听着像个女孩的名字,苗哥也没说清楚。

大叔想了想,摇头:“没有。”

没有?难道是听错了?

苗苗说,当初救它妈妈的人叫朵朵,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今十年过去了,对方应该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年轻人不一定想留在这里,说不定已经外出闯荡了。

“叔,你再想想,真没有吗?大概和我岁数差不多,或者,不叫朵朵,发音相近的,有这样的人吗?”

林大叔还是直摇头。

恐怕要让苗哥失望了啊,薛南途叹气。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连说带比划:“那十几年前,咱们这有没有什么和骆驼相关的事发生?比如某某救了受伤的骆驼?对,骆驼,一大一小,母子两个。”

林大叔却是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啊,你说的是垛子吧?”

“垛子?”那是啥?

林大叔说,十年前,也或是十多年前,是有一件事和他说的很相似。

某次风暴之后,林场的人在沙漠巡逻,遇见了一大一小两只骆驼,母骆驼受伤了,小骆驼在附近遇到了林场的人,就咬着人的袖子,把人带到母骆驼身边。

“后来呢?”薛南途问。

苗哥惜字如金,只说它和妈妈被人救了,没说这么多的细节。

“后来啊,那母骆驼伤很重,我们用车运回了林场,救了五六天,想尽了办法,最后还是死了。”

薛南途一怔,事实竟与他所知大相径庭。

“……死了?”

“是啊,”林大叔怅然地道,“当时林场的人都在想办法,但是骆驼身上不只一处伤痕,腹部的伤口已经溃烂,伤到了内脏,活不了了。”

“我们怕小骆驼伤心,就把小骆驼先放在别的母骆驼身边,小骆驼适应得还不错,成年以后,就被别的牧民买走了。”

“当初救骆驼的那个孩子,叫垛子,现在也还子啊林场,喏,就在那呢。”

“崽娃子!你过来!”林大叔招呼。

薛南途看去,就见远处的苗垛子旁边有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留着络腮胡,正在整理树苗。

男人听到召唤,放下工作,来到林大叔和薛南途面前。

好家伙,比他还高一头。

这是当年救骆驼的“孩子”?这看着可不像和他同龄啊。

“林叔,啥事?”

“这个是咱们林场的客人,听说了你救骆驼的事儿,你给他讲讲吧。”

垛子一脸络腮胡,又高又壮,天然给人已压迫感,他皱着眉头看向薛南途:“啥事?什么骆驼……”

突然,他视线落在不远处,在节目组车边休息的骆驼身上。

一瞬间,高大的身躯僵直,他像不敢相信似的,又看了好半天,才喃喃道:“它回来了。”

薛南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落在一撮毛十分醒目的骆驼苗苗身上。

他仿佛窥到了希望,忙道:“垛子兄弟,这是你当年——”

“它是我当年救下的小骆驼。”络腮胡的青年人比了比头顶,“那一撮毛,我记得它。”

薛南途大喜过望:“兄弟,你等等我。”

薛南途飞快地跑过去,和饲养员说了什么,然后牵着苗苗过来。

“苗哥,你这运气是真好,一来就找到恩人了,人家还认识你。”

“不都说骆驼记性特别好吗?人家记得你的一撮毛,人家留个胡子你就不认识了,你可有点绝情。”

苗哥打了个鼻响,嘴巴动了动。

薛南途立刻服软:“我错了,我不会说话,大哥你别在这喷人,我还得给你当翻译呢。”

这时候来那么一下,他可没地方洗澡。

薛南途嘀嘀咕咕地牵着骆驼走开,刘PD第一时间注意到,立刻拍了摄像大哥两下:“快,跟上。”

他们的工作就是跟拍嘉宾,虽说是休息时间,但是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他已经越发了解薛南途这个人做事不按常理,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漏拍了什么重要情节。

“垛子兄弟,这就是你当年救下来的小骆驼,”薛南途拍了拍骆驼。

垛子点点头:“他长得可真壮实。”

何止啊,还有劲儿,到处喷人,一口一个傅星行。

“垛子兄弟你小心些,苗苗脾气不好,它喜欢喷——咦?”

言谈间,垛子上前在骆驼脖子、嘴巴上摸了摸,苗苗竟然老老实实,还蹭了蹭,一点也没有喷人的意思。垛子也亲昵地抱了抱骆驼,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就这么区别对待吗?

垛子看出他的惊讶,笑容憨厚:“你们从城里来,身上有太多味道,我们整天和沙漠在一起、和骆驼在一起,在骆驼眼里,我和它是‘同类’,所以没有敌意。”

原来如此。

薛南途道:“垛子兄弟,它叫苗苗,这么多年一直记挂你的救命之恩,这次是特意来见你的。”

薛南途一五一十的交代。虽然很离谱,但这事除了他也没人能宣之于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能白拿人家的积分。

没想到垛子摇了摇头:“你说错啦,它不是来见我的。”

垛子顺了顺骆驼脖子上的毛,接过缰绳,对骆驼说道:“我知道你来干什么,走吧,我带你去。”

薛南途一脸疑惑,林大叔也问道:“垛子,你哪儿去?”

垛子挥挥手:“林叔,我带骆驼去我爹那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林叔一愣:“你爹……”

他话梗到嘴边,看着薛南途,似乎不知当说不当说。垛子却挥挥手,道:“你是骆驼的朋友,你也来吧。”

薛南途疑惑地比了比自己,对方点头。

刘PD等人见状也默默地跟上,见一人一骆驼并没有反对,松了口气。

薛南途在苗苗的另一边,跟着垛子走在一条小路上,边走边听垛子说道:“我的祖先是牧民,牧民有个传统:生于草原,死后也当归于草原。下葬当天,他们会拉着马头琴,同时用刚刚死去的,或者年迈的骆驼来陪葬。”

“下葬时候,一定要让三岁以上的小骆驼亲眼看到它的亲人被埋葬的场景。这样来年春天,等牧民回来,只要拉起马头琴,跟着小骆驼走,就能找到祖先的归属地。”

“母骆驼死的时候,苗苗还不到三岁。”垛子说,“我们没让它去看母骆驼,但是它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薛南途看向小步跟在垛子后面的苗苗。

骆驼的表情天然看起来带着一种安适和友善,苗苗没有说话,垛子也没有他这样的超能力,可是他比自己更懂怎么与骆驼交流。

这是牧民骨血里的基因,是世世代代与自然,与动物互相依存的羁绊。

垛子带着众人来到一块石碑前,石碑下方摆着新鲜的贡品,薛南途想起村长欲言又止的眼神,终于明白,原来垛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垛子看起来似乎已经从悲伤走出来了,他淡淡地讲述着当年的事:“那之后不久,这里又出现了一次沙尘暴,我父亲遇见了事故。父亲说,小骆驼也许会回来找他的妈妈,就把他葬在母骆驼旁边吧。”

“这就是我父亲为自己选的墓地,而那边那个……”

垛子指向一块绿色的小土丘,对骆驼说道:“你的妈妈就在那里。”

“我接替了父亲的工作,继续在这里护林治沙,现在你也回到这里。”

“有他们在,我们都不会忘了回家的路。”

就见那仿佛通人性的骆驼,以脖颈在垛子身上蹭了蹭,像两个失去亲人的孩子互相舔舐伤口。

然后,骆驼向前走去,去那片土丘附近,它先是跪下前肢,然后是后肢,最后低下脖子,匍匐在那片草地上,虔诚地闭上眼睛。

就像睡在母亲的怀里一样。

……

叮咚!隐藏剧情任务“沙漠骆驼·苗苗的心愿”完成,积分已入账。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低血糖,发晕,早上没起来,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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