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玉是被吵醒的,她想动动身子,却发现身体绵软无力,浑身使不上力气。
她只好先睁开眼睛,还没弄清这是什么情况,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就扑到了自己跟前。
“奶奶,我没偷苏姨娘的东西。”连翘用力抓着床板,“他们分明是冤枉好人,想把我从奶奶身边赶走。”
尽管两个婆子使劲把她往外拽,但她还是不肯走,固执的看着冰玉,眼底全是一片期冀。
冰玉一时半刻没回过神,这场景,这陌生的丫鬟,难道她是穿到第二个世界了。
她这一失神,原来想拖走连翘的两个婆子便相互使了个眼色,手上也加大了几分力气。
哪知她们低估了连翘的求生欲,两个人一起使力,也没拉走连翘,反而让连翘挣脱了她们的束缚,一下子跪在床的踏板上。
“奶奶,看在我伺候了您这么几年的份上,好歹替我说句话。”连翘泪眼婆娑的看着冰玉,希望能用这两句话打动自家奶奶。
她的泪水落到冰玉的右手上,终于让对方回过了神。
“你这丫鬟也太不懂事了,奶奶病着就该让她好好歇息才对。”其中一个婆子去拉连翘,“快跟我们走。”
另一个婆子也过来拖拽连翘。
连翘仍是不肯走,先前那个婆子便扬起手来,作势要打连翘,“你要是再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大胆!”冰玉终于出声道,她虽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两个婆子也太过分了一些,像是完全当她不存在。
醒来这么久,冰玉觉得身体总算恢复了点力气,慢慢坐了起来,声音虽然因为生病而有些低沉沙哑但却透出一股威严:“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面前放肆,还不快给我滚!”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动过怒了,若不是看这两个婆子太过放肆,也不会开口训斥。
两个婆子吃了一惊,她们敢在冰玉面前放肆,无非是吃准了这位大奶奶的脾气,知道她是个木头美人,针扎下去都不会吭一声。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为一个丫鬟撑腰。
可是今天的情形却有些例外,从来没发过脾气的大奶奶却罕见的动了气。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还是原来那个婆子大着胆子回道:“奶奶,我们是奉了苏姨娘的吩咐来撵连翘出去。”
“笑话,她一个姨娘难道还能管到我的房里?”冰玉不怒自威的看向两个婆子,“回去告诉你们的苏姨娘,连翘是我的丫鬟,即便有错,也该是我来处罚。快滚!”
冰玉说完这番话,便冷冷的扫了两个婆子一眼。
两个婆子顿时身子一颤,觉得这目光太过可怕,仿佛下一刻就要送命似的。苏姨娘虽然难缠,但也并不算可怕,因此两个婆子两相一权衡,最后真的走了。
冰玉本就是撑着一口气坐了起来,如今两个婆子一走,便撑不住了。一旁的连翘手疾眼快的往她身下塞了个软枕,又拉过锦被给她盖在身上。
做好这些,连翘才眼含泪花充满感激的喊了声:“奶奶。”
冰玉已经习惯了温柔体贴的蔷薇,突然换了个丫鬟,她还有些不大适应,便闭上眼睛,“出去吧,我想清静一会儿。”
以她的经验,只要睡上一觉,便会得到这具身体留下来的记忆。
连翘却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丫鬟已经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奶奶,连翘是不是被她们……”
这个进来的丫鬟声音大得很,冰玉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丫鬟如此不知礼数,若是在陆府,早就被赶出去了。看来这具身体的身份还不及上一世的陆大姑娘。
那丫鬟看见连翘在房里,方才没再喊下去,但是声音仍不算太小,“我听说她们要撵你出去,连人牙子都领来了。”
“桔梗,小点声,奶奶还病着呢!”连翘知道桔梗的脾气,没跟她多计较,“你去厨房看看给奶奶熬得粥好了没有?”
桔梗这一走,冰玉的耳朵终于清静了。
她毕竟是刚刚醒来,方才又耗费了些力气与两个婆子周旋,人一累,困意也上来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却没看到连翘和桔梗这两个丫鬟,反倒是离床边不远的椅子上坐了个年轻貌美的妇人。
那妇人穿着葱白底绣菡萏花的锦衫,下面系着月蓝挑绣暗银纹的百褶裙,头上只插了支玉钗,这样清新脱俗的打扮配着她那清丽的容貌,倒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
不知是何原因,她并未得到原身的记忆。不过猜也猜得到,眼前的这个妇人定是婆子口中的那个苏姨娘了。
她懒懒抬了抬眼皮,不冷不淡道:“你怎么来了?”
苏姨娘先前听两个婆子的话,还有些不相信大奶奶会发脾气,如今亲耳听到冰玉对她说话的语气,方才知道两个婆子没有撒谎。
她从椅子上坐起来,软语说道:“姐姐有病在身,妾身应该每天都来服侍的。不过妾身既要打理家事,又要照顾大爷和瑜哥,只好隔几天才来给姐姐请一次安。姐姐要是不想见我,那我以后少来便是。”
冰玉听她说完这番话,有些看不惯她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得意样,唇角不由带了几分讥诮,“既然你这么忙,那就把瑜哥送到我这个嫡母身边来养吧!这样你也能轻省一些。”
苏姨娘心头一惊,她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要把瑜哥养在自己身边,那可是她的命根子。慌乱之下,她也顾不得冰玉的这番变化了,只想打消对方的这个念头,“瑜哥还小,又不懂事,要是累到姐姐就不好了。”
“有乳娘和丫鬟照顾,怎么会累到我?”冰玉淡淡道,“是你自己不舍得吧!”
“怎么会,妾身是怕瑜哥会吵到姐姐。”苏姨娘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见大爷从门外走了进来,顿时像见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
赵泽从衙门回来,就听下面的人说苏姨娘被大奶奶叫去了。自己这个正室常年病卧在床,甚少会叫苏姨娘过去服侍,赵泽想来想去总有些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他刚一进门,就看到苏姨娘如见到救星的表情,不由带着疑问看了一眼卧病在床的冰玉。
此时已经是一天的黄昏时分,光线并不是很明亮,但冰玉仍是看清了自己这位夫君的长相。
他穿着湖色春绸的直裰,眉目温润,长相清秀,身上的书卷气很浓,像是个读书人。
冰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男人一看就没什么主见,难怪会宠妾灭妻。
“大爷,奶奶想把瑜哥抱过来养。可是瑜哥那么小,暂时还离不得我。”苏姨娘说完这两句话后,便恰到好处的掉了两滴眼泪,“要不然等瑜哥满周岁以后再说。”
赵泽一听就有些生气,也明白了苏姨娘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神情是因为什么,因此再看向冰玉的眼神就有些不悦,“瑜哥那么小,你还病着,能照顾好他吗?”
对于赵泽的指责,冰玉却没有如苏姨娘想的那样,流露出伤心之色,而是微微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奈何两个丫鬟都不在,只好半撑着靠在了软枕上,一边喘着气,一边费力道:“我现在连坐起来都困难,把瑜哥抱来养做什么。只不过是苏姨娘非要撵走我身边的连翘,我便赌气说要把瑜哥抱来。不信你问问她。”
苏姨娘看到赵泽朝她望来,忙解释道:“那丫鬟不老实,前儿去我那里串门,竟然偷了我一支簪子。”
“你怎么知道是她偷得?就算是她偷得,也不过一支簪子而已。我有这个丫鬟在身边,日常起居便有人照顾,省了你们多少麻烦。难道还当不起你们一支簪子吗?我看你是成心为难她,无非是看我占着正室这个位子,想气死我是不是?”冰玉喘着气道。
苏姨娘听到这番歪理,不由得气得心中发闷,可是当着赵泽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扮柔弱,“姐姐这么说,妾身真是无地自容。”
赵泽看看说话都大喘气的正室,再看看面色红润的妾室,心中的天平到底是偏向了冰玉那一边:“既然你奶奶离不开连翘那个丫鬟,你就放过她这次吧!改天我赔你一支簪子就是了。”
“可是晚了,我已经把连翘交到人牙子手上了。”苏姨娘咬唇道,“这个时候人已经走了。”
怪不得她醒来没见到人,冰玉只抬起手遥遥指了苏姨娘一下,说了句“你好狠的心”,跟着便昏了过去。
这苏姨娘的段位可比陶姨娘高多了,又有赵泽偏帮。冰玉要斗赢她,只能先示弱。
她虽一年到头都病着,但这样气急了昏倒还是第一次。
赵泽忍不住皱眉,一边叫人去请大夫,一边对着苏姨娘发脾气道:“既然人走了,那就把人叫回来。总之你尽快把那个叫连翘的丫头弄回来,不然真把你奶奶气死了,方家追究起来,我可护不了你。”
赵泽说完就扬长而去了。
头一次在冰玉这里吃了亏的苏姨娘不由咬了咬牙,可是又不好不听赵泽的话,只能派人去把人牙子找来。
大夫来的时候,冰玉还在“昏迷”中。
连翘被人牙子带走了,桔梗也不在,苏姨娘便派了身边的红绡领大夫进了卧室。
这姓唐的大夫给大奶奶看过很多次病了,一诊脉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正想过去开方子,便听到大奶奶在帐子里问道,“大夫,我这病还能好吗?”
唐大夫一愣,继而笑道:“大奶奶言重了,您这病只是脾胃失调,肝气郁结而已。吃两服药调理调理,心情放宽些就没大碍了。”
脾胃失调,肝气郁结,冰玉闭了闭眼,原来只是这样,搞了半天,不过是脾胃有些虚,肝气有些郁结,这身体就病成这样,真是让她哭笑不得,原来她还以为自己活不长了呢!
只是老天好像见不得她好似的,她这里才刚得了个好消息,外边就有个小丫鬟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奶奶,出事了,桔梗姐姐不知怎么把厨房给砸了。如今老太太身边的韩妈妈正在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