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阁老没想到只是一首琴曲而已,竟然能得这位大人如此青睐,刚要让人去打听,就见有个随从匆匆走了过来。
“大人,别院那边出了点事情。”
听到别院两个字,沈宁尘的脸上不由多了点变化,“阁老,我有事先行一步。”
余阁老目送沈宁尘离开后,便让人去打听刚才弹琴的人是谁。
冰玉收回双手,许久不弹这首《清心曲》,指法生疏了不少。
蔷薇却半点没有觉察出不对,反而觉得姑娘的琴技又有所进步。
“刚才姑娘弹琴的时候,我只觉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姑娘从前所说的琴意。”
冰玉随手在琴弦上拨拉了两下,《清心曲》重在清心凝神,越是心头纷乱,越是能体会得到此曲的妙处。
像是蔷薇这样的小姑娘,自然没那么多心事,听到此曲只会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过琴意嘛,冰玉只微微一笑:“我看你越发会贫嘴了,快去铺床吧!”
有余三姑娘的照拂,冰玉在客房这边吃得好睡得好,第二天起来时整个人精神不少。
蔷薇拿着一件七成新的桃红色蝴蝶穿花软绸衫在冰玉面前比来比去,“姑娘今日穿这件衣裳怎么样?”
不怎么样,冰玉摇了摇头,指了件玉色如意暗纹的对襟长衫。
蔷薇咬唇道:“姑娘生得这么好,就该穿件鲜艳的衣裳。往常是为着顾忌大姑娘,今日大姑娘又不赴宴,您还何苦穿得这么素淡。”
这傻丫头对自己主子倒还真是忠心得很。
不过冰玉自有打算,她拿起眉笔道:“先梳妆吧,替我挽个百合髻。”
镜子里的少女眉目如画,五官精致,尤其生了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令人一见忘俗。
可惜少女的额头却有个小小的疤痕,所以一直都留着厚厚的刘海。
这么一来,原本精致的五官便打了个折扣。
冰玉却不会在意这个小小的疤痕,拿起笔蘸着胭脂轻描几下,额头的正中位置便多了一朵桃花。
画完桃花,冰玉拿着眉笔又在眉尾着重了几笔,等蔷薇梳好发髻,一个精致又明艳的少女就出现在了镜中。
余三姑娘过来时,拉着冰玉的手看了又看,“我说今日你怎么不一样了,原来是把刘海梳上去了。早知道你打扮起来这么好看,我就不该答应和你一起去赴宴了。”
余三姑娘的手里也有一张请柬,不过她自知容色平平,因此从未对嫁入西宁侯府抱过希望。今日这么说,也不过是打趣冰玉罢了。
冰玉只淡淡一笑:“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余三姑娘这才不再打趣,只是在她耳边低声道:“要是你有朝一日能嫁到西宁侯府,可别忘了我这个手帕之交啊!”
陆家怎么说也是三品的文臣,陆冰玉有才有貌,说不准真会被侯夫人相中。
冰玉唇角微勾,所有人都觉得西宁侯府举办宴会是为了给陈三公子相看,只有她觉得此事有些隐情。
不过那些隐情跟她无关,她之所以赴宴不过是另有原因而已。
这个时候陆惜玉应该会在今天气得跳脚吧,冰玉想到这里,唇角不由得就弯了起来。
燕宁阁内已是一片狼藉。
陆惜玉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她披散着头发,周围不是摔了一地的金银首饰就是被剪得粉碎的衣裳。
陶姨娘进来时,陆惜玉原本摔东西摔得累了,正坐在铜镜前发呆。
等小丫鬟禀告说陶姨娘来了,陆惜玉猛然转过身,一双眼睛狠狠的盯住了刚刚进来的陶姨娘,“姨娘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陶姨娘当下就忍不住红了眼睛,“这事千错万错都是冰玉的错,大姑娘可千万不要动气。”
“你别在这假好心,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平日里假仁假义,装作让冰玉让着我,真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把我一脚踢开。”陆惜玉咬牙切齿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马上给我离开。”
陶姨娘捏着手里的帕子,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默默离开了。
路上,陶姨娘只要一想到惜玉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就心痛如绞。
明明在她的努力之下,惜玉渐渐已经接受了她这个姨娘。可是如今这一切都被打破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她一手养大的二姑娘。
一想到陆冰玉,陶姨娘的眼里闪过的不是温情而是嫉恨。
既然你如此不听话,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姨娘的心狠了。
冰玉刚从余家的马车上下来,陶姨娘身边的韩妈妈就上前几步跪在了她的面前。
“姑娘,求您回去看一眼姨娘吧!陶姨娘她病的不轻,嘴里一直喊着姑娘的名字。”
韩妈妈说的声泪俱下,“老奴知道姑娘今日要去赴宴,本不该来的。可是陶姨娘病的实在是不轻,请姑娘跟我回去看一眼好不好?”
这一番唱作俱佳,不愧为陶姨娘身边最得用的心腹。
冰玉看一眼周围,因为韩妈妈不低的声音,附近已经聚集了好些瞧热闹的人。这其中还有些是前来赴宴的千金闺秀们。
有韩妈妈的哭诉在先,她们看向冰玉的目光里不由带了些鄙视之意。
“生母病得这么重,她还有心思前来赴宴。真是罔顾孝道啊!”
余三姑娘受不住旁边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忍不住去拉冰玉的袖子,“你姨娘真的病了吗?”
冰玉淡淡道:“也许吧。”
余三姑娘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冰玉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少女身上。
“郑姑娘,我记得上次在西宁侯府,杜家的三少奶奶偶有不适,是你出手治好的对不对?”
郑姑娘迎上冰玉的视线,点点头道:“没错,可是我的医术尚浅,治个小病小痛还行。”
“郑姑娘过谦了。”冰玉道,“不知道你肯不肯跟我去看看我姨娘得的是什么病。”
郑姑娘原本是围观看戏的,未料被抓了壮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
韩妈妈原本以为二姑娘听了自己的话,会老老实实跟自己回家。哪里料到她会找人回家看病。
陶姨娘有没有得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下便想要阻拦:“姑娘,唐大夫已经在府上了。”
冰玉道:“唐大夫擅长的是伤寒,姨娘病的那么重,还是多找个人帮忙看看吧!”
韩妈妈还想阻拦,冰玉已经转向了余三姑娘,“我请你看场好戏,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余三姑娘微微一愣,看什么戏。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笑道:“好啊,我最喜欢看戏了。”
反正时辰还早,去看场戏也不会耽误赴宴的时间。
余三姑娘很快就跟着冰玉上了马车。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你姨娘会来这一出啊?”余三姑娘不是笨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冰玉淡淡笑道:“我哪有那未卜先知的本领。”
“那你怎么知道你姨娘是装病的?”
冰玉抚了抚衣襟,懒懒道:“猜的。”
余三姑娘还想再问,冰玉忽然嘘了一声,“好困,我先睡会儿。”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好似昨晚一夜没睡的样子。
余三姑娘就有满肚子的好奇,这时候也只好闭上了嘴巴。
陶姨娘住在燕宁阁不远的柳芳阁。
冰玉回来之前,陶姨娘就已经躺在了床上,头上还戴着抹额,脸色则蜡黄无比,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丫鬟绣巧正喂她吃药,就听小丫鬟报道:“二姑娘来了。”
陶姨娘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当一个脸生的姑娘来到床前时,她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冰玉,这是做什么?”
冰玉站在不远处,淡淡道:“姨娘不是病了吗,这是我给姨娘请的大夫。”
陶姨娘赶忙把手伸回去:“唐大夫已经开过药了,我觉得已经好多了。”
“姨娘又开始哄我了,明明脸色这么差,非要说自己身体没事。”冰玉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起伏,但是说出的话却直切要害,“我可不想回头又被您身边的人找上来,然后背负上不顾生母死活的名声。”
陶姨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还是那个温顺口拙的二姑娘吗,她怎么感觉几天不见,对方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还在发愣,郑姑娘已经摸上了她的脉搏。
陶姨娘本能的想往后缩,可是右手却被人牢牢的按住了。
“姨娘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讳疾忌医呢!”冰玉的手牢牢的按住了陶姨娘,不让她挣脱半分。
陶姨娘又气又急,“我说了,唐大夫已经帮我看过病了。”
冰玉不理她,只看向一心号脉的郑姑娘。
郑姑娘收回号脉的右手,微微皱眉道:“陶姨娘的脉象中正平和,并无疾病在身啊!”
韩妈妈紧赶慢赶还是落在了后面,进门的时候刚好听见郑姑娘的这一句话。
“韩妈妈先别走。”冰玉看向门口,“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明明姨娘身体无碍,为何你要说她重病缠身?”
韩妈妈慌乱之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结结巴巴道:“老奴,老奴也是……”
她虽没有说出来,可是目光却看向了陶姨娘。
冰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陶姨娘,“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身体康健,却要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身患重病,然后让我背上不孝生母的罪名。姨娘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郑姑娘在旁看着,任她先前再糊涂,此刻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陆姑娘真是好可怜,竟然遇上这样一个生母,不仅不为亲女儿谋划,反而处处拖她后腿,这哪是亲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仇人呢!
余三姑娘先前虽然抱着看戏的念头,可是听冰玉说出这一番话,却由衷的为她感到心酸,上前几步道,“这话本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但是陶姨娘你也太偏心了些。明明请柬是冰玉的,你非要冰玉将它让给惜玉这个姐姐。别人家里是姐姐让着妹妹,怎么轮到冰玉,却是妹妹要一直让着姐姐。妹妹不肯让着姐姐,你当姨娘的便来给姐姐撑腰,不仅装病还要抹黑冰玉的名声。难道冰玉合该是欠你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