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眼熟。”杰森在一旁冷静地开口,沉默了半刻后又道:“他身上是有类似的图案。”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差不多。”藤丸立香闻言一愣,认真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过的纹身,那块古怪的图形扭曲着跳进她的脑海。
藤丸立香迟疑地问,“所以,你觉得这算是某种宗教符号吗?”
她当然不认识那些图案,但是这给她的感觉却和很久之前Prototype库·丘林教授她卢恩符文时有些相似。
同样都只是一些用线条刻画出来的不知所谓的图案,但这些弯折扭曲之间却好似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神圣’意味。
“不好说,”杰森往藤丸立香这边靠近了些,凑近观察那块石头,“我倒是记得哥谭这儿住过几个研究神秘学的家伙,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藤丸立香微微皱眉:“研究神秘学?”之前杰森还说那些是邪魔外道呢。
杰森笑了一下:“占卜、炼金术、符号学、阿米斯丹羊——沉迷其中的人多如星辰。就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应该会碰上个凑巧知道的。”
藤丸立香:“他们都在哥谭?”
杰森应了声,“算是‘老朋友’……如果他们还记得我的话。”
车子平稳开向工地,反正一时半会儿藤丸立香也没法确切地知道这些东西的真正用途,她便又把石头塞回自己的口袋中。
下午四点整,他们第三次站在了埃利奥特正在施工的工地附近。
这一次他们绕开了会有便衣警察出没的位置,从边上零碎的灌木丛上跨过去,里面枝叶交叠,地上满是淤泥和生了青苔的碎石,没走两步人就被完全隐没了。
“我记得上次过来这里应该还有几条小路。”
藤丸立香干脆抽出匕首把一些挡道的树枝都划断了,没有路也创造一条路出来。
树枝被踩进湿乎乎的泥土里,带来一种恶心的滑软粘腻感,他们走了一段路,藤丸立香越走越觉得陌生,因为原先的枯树已经渐渐变成了大榕树,那些粗大结实的树根盘旋在泥地里起伏,道路变得格外曲折,一些长长的藤蔓从上方坠下来,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冰冷水珠落下,再远一些的位置有条曲折的小河,河面半化不化,有点窸窣的水流声。
杰森伸手帮她撩开前面垂下的藤蔓,后面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很久没有修剪过了,草尖生得很高,几乎没过了他们的脚踝,一片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大理石墓碑整齐地排列开来,像土地长出了牙齿。
藤丸立香往一旁瞥了眼,在树干上看到了一些潦草的十字划痕。
这里是块墓地。
她记得上一次走到分叉口的时候有个指路标,通往另一边的位置便是墓地,看来是他们走错方向了。
“应该是往那个方、唔——”藤丸立香的话没说话,杰森忽然拉了她一把,手掌贴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巴,把人往后扯了一些,重新回到了树林的藤蔓后的阴影下。
“嘘,”杰森的呼吸落在藤丸立香的耳朵上,他在穿林而过的风声里压低了声音,“有人在。”
藤丸立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等到杰森把手撤下去,才小心翼翼地呼出气,歪着脑袋穿过藤蔓望向墓地。
这片墓地平时来的人应该不多,属于郊区,和城市里的公墓有些区别,一些石碑上的积雪都还没有来得及清理掉,有些石碑上甚至没有刻字,属于无名碑。
在他们的斜对方,也就是墓园的入口处有一栋很小的房子,看起来像安保亭,破旧且漏风,大块的玻璃窗裂了很多缝,有些用胶带粘起来了,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里面,状态和森林另一边的木屋比起来不遑多让。
一位中年男性……他带着一顶厚厚的灰色针织帽,身上是件长度过膝的黑色羊毛外套,从安保亭开了门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束花,另一只手上拄着长拐,步伐坚定地向某个方向过去。
藤丸立香的视线追着对方,直到这人停在了一块墓碑前,弯腰将鲜花摆在了空地上。
他沉默地看着石碑将近一分钟,才又缓步离开。但是他没有回到小屋子里,而是顺着出口离开了这片墓园。
藤丸立香和杰森确认了对方已经离开走远了,才重新从藤蔓后钻了出去。他们先过去看了墓碑,草坪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湿漉漉的被压弯了的灰绿色草芽,上面放着一束用丝带绑住的玛格丽特花。
安·伯德·卡明斯,这是墓碑上的名字,下面一行是对方的生卒年,短暂得叫人心惊:这是个已经下葬两年了的年仅6岁的孩子坟墓。
这块墓碑干干净净,不像基督徒那样会在石碑上刻上十字架,却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在绕到后面时,藤丸立香才看见背面的石碑下方刻着一行短短的英文‘Good Night, My Girl.’
“难道说刚刚离开的那人是她的家人?”藤丸立香站在墓碑前稍微还是有些局促,东亚文化与欧美文化的区别在这里突显,刻在骨子里的环境反应让她连说话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
藤丸立香还在思考着是否要拜一拜,杰森已经蹲下身体在墓碑前后左右都严谨地摸了一遍,“应该是。”
墓碑周围没什么东西,也没有土壤被翻开过的痕迹,看着藏不了东西,杰森把注意力转移到安保亭,直觉里面应该有他想找的东西。
“我们过去看看。”他对藤丸立香说。
少女点头应道,看了看6岁孩子的墓碑,犹豫片刻,顺手从口袋里翻出了上午给奥布里时多拿的糖果放在了面前。
杰森看了她两眼,没说什么,走向了安保亭。
一侧的外墙上装有电表,杰森掀开盖子看了看,发现这个屋子的用电量还挺大,“看来这里经常住人。”
“那就是守墓人吧?既然是郊区的公墓,也应该会有人来管理。”
藤丸立香往里推了一下门,但是房门锁上了,她绕到面前的玻璃窗口凑近打量里面,隐约有一点亮,看上去位置也不大,最多可以住下一个人,还十分地拥挤。
杰森灵体化从里侧打开门。
两个人光是站在房间里就已经感觉很逼仄了,窗口的位置有一张长桌和椅子,后面是张狭窄的单人床,长度大概只够杰森缩着腿侧躺下。
藤丸立香看着桌面上依旧在运行的电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里也有监视器?”
老旧的电脑主机正在艰难地运行,风箱呼呼吹着气,屏幕上蒙着一层灰,色彩严重失真,像素也不好,但是能够分辨出这和小木屋地下室的那台监视器一样,电子义眼注视着埃利奥特工地的工人宿舍进出口,甚至多出了一个窗口用来监视那间木屋外的空地,用来确认是否有人经过。
怪不得马文只是拍下了照片,就被发现了。而上一回他们那么小心,最后也还是被堵到了。
小屋子另一侧的墙边有个木箱,上面盖着灰格子的长布,杰森上前把灰布扯了出来,空空的箱子里放着一支经典猎l枪和几盒子弹。
杰森看了眼,大概是认出了子弹的型号和他上一回记下的是一致的,脸色不太好,把枪抽出来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故障后,晃了晃枪杆问藤丸立香:“会用吗?”
市面上的猎l枪基本上都会比步l枪要更加细巧一些,减轻重量方便外出打猎时携带,使用起来也很便捷,不过藤丸立香最多拿过小手l枪,来自英灵殿的绝大部分远古英灵都生活在依靠身体搏斗和冷兵器的时代,大型枪械不在她的学习课程范围内,于是藤丸立香诚实地摇摇头。
“哦,那就没用了。”不熟悉的武器没有必要硬用,不然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杰森利落地把子弹从里面推出来,细长的枪管在他手里一捏就瘪,看着不是很明显,但是枪膛那样重要的位置被压瘪了无论怎么样都会炸膛,彻底成为了一块废木烂铁。杰森把枪重新丢回了木箱里,还十分‘好心’地将灰格子布重新盖了上去。
藤丸立香余光看见监视器上的画面在动,扭头看去发现有个人影正缓步从雪地走进小木屋,正是那个穿着羊毛大衣拄着拐杖的男人。
“如果说前两次袭击我的人是他……不、那就是他。”藤丸立香在大脑记忆方面还算中上,虽然回忆死亡很痛苦,但是拨开诅咒、偷袭这些因素,藤丸立香唯一一次碰到对方就是在他使用小刀捅进藤丸立香喉咙里的那次,藤丸立香明确抓到了对方的衣服前襟,而那手感毫无疑问就是羊毛大衣的触感。
“所以操纵活死人是因为……”藤丸立香顿了顿,对方是在用他们做实验,乔·伯恩斯、贾尔斯·维克、马文·费诺尔……这些人都是他的实验品,为了确保‘死而复生’这项任务能够完美实行,等到他确认之后,真正想要复活的那个人就是地下室冰柜里躺着的那位女士,他记事本里的‘芮妮’?
“御主,过来看看。”杰森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相框。
“这是……啊、果然是她。”藤丸立香凑过去看,那是一张三人的合照,上面是男人女人和小女孩,毫无疑问那位女士的身份和藤丸立香的猜测相同,就是‘芮妮’,这个男人的妻子。
杰森:“妻女皆死,一步迈进邪魔外道的人确实不少。”
藤丸立香小的时候也经历过亲人离世,受神道和佛教的影响,他们要守夜、焚香、告别、火葬、捡骨、下葬。那是个狭小的国度,死后的一亩三分地总是和旁边的人紧贴着,白骨生粉在泥土下等待轮回重生。不同的宗教信仰来决定他们最后到底是去地狱还是上天堂,是接受判官落笔评判一生好恶还是与上帝一同等待这个世界的终末。
可无论如何,她始终觉得,精神永存似乎要比血肉之躯更加有意义。
杰森翻过相框,背面还有圆珠笔写下的痕迹,‘卡明斯一家于照相馆’,日期是在四年前的三月份,他盯着那行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毕竟‘死而复生’这个名头听着就很能煽诱人心。”
藤丸立香叹气,死而复生这个词总是被赋予了某种拯救的使命。谁叫人本来就是会死的,不过是一些人死得早晚远近,分得亲疏有别罢了。只是对于更多人来说‘寿终正寝’总是要来得圆满些,‘半道崩殂’的遗憾叫他们难以承受,于是便要想方设法寻求到底如何才能减轻痛苦——
宗教信仰就此诞生,在日本的佛学里,他们讲生死如一;圣经里说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印度教信徒相信死亡是另一种开始。
而这异星邪神,祂会在你的耳畔轻声低语:我能让他们回来,就像你所期待的那般。
你看,如果一个人想要获得救赎,就必须要信某种教义。这挺可悲的,好像祂们指望着用你的信念去支撑祂们自己的信念。
藤丸立香的语气蔫蔫,在这半拉大的地方憋着一股劲儿,莫名觉得呼吸不顺,“谁说不是呢?那可是死而复生啊……”
她习惯性地用手指去摩挲手腕上的迦勒底通讯设备,金属质感冰冷又滑腻,在冰天雪地里藤丸立香冷不丁被冻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那位穿着白色实验服经常去到她梦中造访的棕色单马尾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1]日本佛教、中国佛教、印度佛教都是有区别的,本文仅表示女主方(日本人)对宗教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