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呃,不好意思,我没见过。”藤丸立香引以为傲的三寸之舌差点打结,连忙矢口否认,心却沉了下去,不知为何手脚有些发冷,“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奥布里摇了摇头:“没有了。妈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
他是个在很小就见过死亡的人,或者说,在这座城市里,穷人对生命的亡逝更为司空见惯。
“那难道就没有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吗?”
奥布里还是摇头,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揪着牛仔裤硬邦邦的面料,表情也很茫然,“我一直和爸爸生活在一起,所以应该是没有的。”
男孩沉默片刻,接着抬起头直勾勾地观察了她一会儿,暗色的眼睛清澈又哀伤,他忽然轻声问道:“藤丸姐姐,你真的没有见过我爸爸吗?”
藤丸立香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回应。
她是见过的,就在今天,就在三个小时后,在埃利奥特工地后的林中木屋里,那几个来堵她和杰森的‘活死人’其中的一位就是老维克。又或者,此时此刻,埃利奥特工地的宿舍,马文的房间里,正在翻找证物的那具行尸走肉,就是奥布里失踪了一个月的父亲本人。
她正想如何跳过这个话题,脑中某个模糊的印象一闪而过,她问道:“——哦!等等,你刚才说,你爸爸没回家的那天是在什么时候?”
奥布里马上回答:“是上个月的14号。”
……那本放在工坊地下室的笔记里,1月15日的那天有一个简短的记录,上面写着‘成功’!
所谓的‘成功’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那间工坊的布置来看,对方明显是为了某种实验——死而复生!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前一天失踪,后一天有人便在笔记上写下了‘成功’,再到现在,老维克毫无疑问已经被人杀害并且在实验的影响下变成了活死人。
诚如杰森说的那样,对方研究神秘学的本质不过是想寻求可以‘死而复生、生命永恒’的方法,那个冰冻的冷柜里面躺着的女人或许正是对方笔记里提到的芮妮。
死而复生、死而复生……藤丸立香的舌尖滚动着这个词,她闭上眼睛回忆。
日记本上提到过‘成功’的几个日期分别是:去年的12月18日,今年的1月15日和2月13日。
在这些日期前后都一个一个对应了出现在木屋里的三位活死人——圣诞夜当晚离奇走到商业中心广场,并且已经死亡超过一周的治安官乔·伯恩斯;14日晚班结束却没有回到家里的码头装卸工贾尔斯·维克,以及在暴雪来临的那天失踪的埃利奥特新工地图纸设计师马文·费诺尔。
他们之间或许并不认识,但死后脸上都有相似的夸张笑容……既然小丑暂时摆脱了嫌疑,那么这夸张的笑容可能是‘死而复生’的某种代价?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应该是抓住了什么,可是面对这个男孩有些紧张的表情,她的喉咙又哽住了,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说你父亲被人做成了一个行动超拉风的僵尸,现在成为了哥谭城里的一个午夜怪谈吧?
“我会帮你联系拉曼先生的,”最终藤丸立香对他说道:“这件事我也会帮你继续调查下去。”
她在小孩拘谨的目光里柔和下脸庞,“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奥布里揉着肚子默默地摇摇头,“我要去教会了,晚点还有课,要是桑普森牧师知道我今天翘课,他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
这个国家没有户籍制度,但是孩子上学依旧要看学区,上城区建设繁华又高楼林立,那一片几乎都是私立学校,学生都由开着豪车的家佣接送上下学,到处是现代社会的恩遇。而下城区混乱无序,街边随处可见瘾君子、赌徒和流浪汉,离得最近的地方好像只有一所公立学校,没什么好名声,剩下的……哦,藤丸立香记得,她在新闻上看到过,先前菲奇先生也提到了一词半句。
说是哥谭的某位黑i帮头目突发善心,帮忙投资建设了几所宗教学校,就在几处教会的边上,专门给没钱读书的孩子免费授课,好像还包揽了政府发放救助金的活儿,发钱的同时还可以布道,所谓的一举两得,在附近广受好评。
奥布里的家境就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原先靠父亲在码头做工还稍微宽裕一些,如今他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又没给他留下什么东西,他如果再不去上学,未来就真真是崎岖又黑暗了。
“哦,那你再等等,我给你拿件外套,外面太冷了。”藤丸立香从沙发上站起身,对奥布里说道。
男孩懵懂的视线追随着她,直到她走上楼梯。
藤丸立香的衣柜里塞了不少衣服,除了那一套迦勒底的作战服,其他都是43号提供的,她平时也穿不着,不如拿给没钱的穷小孩抵御风寒。
不过她刚推开卧室的大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提着保险箱翻过她房间的窗户,双脚才踩上卧室的地面,两人的目光便在空气里相触。
藤丸立香困惑不解地盯着他:“……你回来了怎么翻我窗户?”
什么怪毛病?又不是没有门。
英灵呼出一口气,把保险箱放下,没搭理她的提问:“哦,我看到楼下有人,是谁?”
“是一个来事务所委托业务的男孩。”藤丸立香一边回答他一边拉开衣柜,从里面挑出了几件奥布里能穿的夹棉厚大衣。
杰森靠在窗台边,啧啧几声:“前两次可没碰到这事,这时间赶得真不凑巧。”
一开始藤丸立香也觉得奇怪,不过她坐下后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头两回她和杰森是一起出门的,不是提前离开就是错过了听见敲门声的最佳时机。第一次是在出门之后藤丸立香才看见了躲在墙角的奥布里,而第二次更是杰森直接带着她从43号离开,恰好避开了奥布里,没有遇见过也不能说是不合理。
她拿了衣服下楼,又偷摸往口袋里塞了几张面额不算大的零钱和几颗糖果,将衣服披在小男孩的身上,把人送出了43号。
奥布里有了新衣服穿,还被藤丸立香塞了颗橙子口味的硬糖,露出了最近唯一的一次笑容,套着她一件过大的灰黑色棉外套,在街道前高兴地向藤丸立香晃动手臂,然后他听见了整点的钟响,转头往教会的方向跑了过去。
杰森在这之后才慢悠悠地从二楼走下来,将那个保险箱提到大厅。
他轻飘飘地说:“不合时宜的善意是会害人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