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面前的这扇门并没有扣上,只是虚掩着,留下一道缝隙。
藤丸立香敏锐地感知到和她仅仅隔着一层木板后的生物正在沉重地呼吸着,那声音低沉又诡异,甚至好像有涎水落在地上。
一股奇怪的味道从房间内传出来,好像是一种湿润泥土的潮腥气,或者某种变质了的酸臭腐肉,混夹在一起,让藤丸立香的喉咙有些恶心。
被魔女祝福过的匕首在她手中翻转,匕刃抵在门板上,将虚掩的门又往里顶开了一些。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苍白的光令刚刚才适应了里面昏暗环境的藤丸立香眯了眯眼,逆光给房间里的身影镀上也一圈光。
那粗重的呼吸声在这时猛地停住了。藤丸立香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警惕地握紧匕首。
但老化的门轴由于惯性继续转动,尖锐生涩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仿佛猎户惊动猎物时的那声枪响,瞬间让里面的生物动了起来。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咚’的巨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藤丸立香立刻将门彻底推开,人影……不,应该说是某种近似于‘人’的身影猛地闪开,玻璃窗‘哗啦啦’地裂开砸了一地,风呼啸地掠过,将纱布窗帘扬起。
藤丸立香只来得及看清对方身形的轮廓,清亮的天幕下,破碎的玻璃窗口呼呼向里面吹着风,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迎面扑来。
Archer手中出现双枪,魔力构成的武器安着消声器,子弹划过空气往对方的身上招呼过去,只是半秒,那影子便撑着窗框跳了出去,身形轻巧得吓人。
“Archer!”
英灵未曾言语就跟上了对方,一眨眼也消失在了房间里。
藤丸立香咬着后牙,让自己镇定下来。
过分活跃的心脏在过了五秒钟之后才缓缓恢复正常,她开始回想刚才匆匆瞥见的零星半点到底是什么生物——
脸上是一张极度夸张的笑脸,嘴角几乎咧到了两侧耳根,皮肤的褶皱很深,癫狂地将对方的整张脸都扭曲出了一个怪异的模样。就连脸色也是青灰的,虽然不能否认有环境光因素,但是那样糟糕的状态,藤丸立香即便是在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也没见到过。
那生物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一件又厚又脏的深色棉服,衣服上破了许多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填充物,但更仔细的藤丸立香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跑掉了。
而且这里可是五楼,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十六七米高,在没有工具的情况,徒手翻出窗口还不摔死……什么样的生物才能做到?
藤丸立香在窗口吹进来的冷风中回过神,皱起眉观察这个房间,这个属于‘马文·费诺尔’的房间。
……房间已经被翻得乱糟糟了,藤丸立香推门进来前的那声巨响应该是抽屉被整个拉了出来而砸在地上的缘故。
对方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
但这只是非常普通的卧房,带有一间淋浴室,整个房间之中占比最大的就是那张靠墙的床铺与书桌。立式衣柜的柜门因为翻找而被敞开,衣物淌了一地,显得本就不大的房间更加逼仄凌乱。
门边空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方正的便签板,上面贴着些行程进度和工程相关的东西。只不过这些都不在藤丸立香的知识范畴内,她盯着研究了一会儿无果,还是决定用手机拍了下来。
接着她走到书桌前,桌面上堆着一些报告和相片——报告是与项目工程有关的,底下压着工地图纸的数据计算草稿,破裂窗口的零碎玻璃渣落在上面,藤丸立香用匕首抹开玻璃碎,微微弯下腰看那些照片,一张泛黄的旧纸摆在相片的边上,已经被撕扯开了,尖锐的利爪在上面留下破痕,仔细分辨一下能够看出浓黑的炭笔画着一些不知所谓的涂鸦,有些奇怪和诡异,藤丸立香微微皱眉,视线很快挪开。
那些相片像是胶卷洗出来的照片,拍摄带有独特的氛围,大多是这边工地的照片,有一些拆了一半的断壁残垣和正在工作的工人们,还有几张风景照,她辨认了一下,因为对于本地并不熟悉,只能猜测或许是哥谭的某个森林或者海湾。
她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两个相机包,其中一台好像已被拍碎了,金属零件散了开来,另一个相机包是空的,还大咧咧地敞在桌面上,另一边是几个不同焦段的镜头,旁边还有几卷开封了的胶卷盒,里面空荡荡的。
马文·费诺尔似乎是个摄影师?
不仅如此,他衣柜里的很多衣服都以防风防水的冲锋衣为主,就连鞋子也多数是户外探险鞋,房间的角落里丢着攀登用的绳索、探照灯和指南针,还有一两把小小的凿器——探险爱好者?
不,马文他本身也是工程设计师,在实地勘探总不会穿得过于休闲,这些也不能完全证明对方喜欢探险。
……之后再去和加尔布雷斯先生好好地聊一聊吧。
藤丸立香这样想着,准备用手机将桌面上的照片都拍下来。Archer对哥谭要比她熟悉多了,晚点问问Archer好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有衣服的摩擦声,脚跟踩在地面上的沉闷声音一下一下接近。
“Archer?怎么样了,你……”
藤丸立香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耳边便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炸响,脑内的危机警报在这时轰然拉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余光瞥见零星迸溅而出的火光,硝烟的气味与灼热的温度同时向她靠近,一串陌生的神秘低吟囫囵滚进她耳朵里,要搅动她的脑子一样在其中兴风作浪。
迦勒底最后的御主,被魔术协会授予了‘开位(Cause)’的普通人,在无数次险境中被天运眷顾的幸运儿……诸如此类的头衔并非没有被他人提起过,只是这完全不能作为藤丸立香‘可以让自己存活下来的武器’之一,也正是因此,她才会接受各位英灵师长的操练,即使自己并无魔术才能,也依旧每天认真地进行锻炼。
可是此刻的藤丸立香却发现自己无法行动,好像某种阴冷的力量从下至上将她全身都紧紧地禁锢住了一般。
子弹伴随着烟气砸在她的身上,自救的大脑神经屏蔽掉了痛感,先是一阵眩晕随后才是姗姗来迟的痛麻,藤丸立香几乎站不住身体,胸口的气息紊乱,咳出了一大口的鲜血,“什——”
有人在用枪……?
推力让她终于摆脱了那种被禁锢住的状态,即便是再拙劣的魔术回路这会儿也全部亮起,手背上的令咒燃烧疼痛,她的半个身体失去了知觉,另一边的整条手臂都在发烫。
半秒钟之后她才意识到那是从她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带着温度的。
可是藤丸立香还未来得及催动自身的魔力,刚才开枪的那人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上的小刀高高举起,然后落下,刺入藤丸立香的肌肤之中,突如其来的窒息令她的喉咙里充满了血沫。
声音叽咕叽咕分辨不出单词:”Ar…c……r……”
要死了吗?
……好痛苦。
因疼痛而涌出的生理眼泪模糊了藤丸立香的视线,无法辨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只有生锈一般叫人作呕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她拼尽全力将手抬起,手指没什么力气地抵在对方的衣服上……布料是厚重的羊毛大衣,料子好像并不廉价——这种时候大脑还有余裕思考这些反倒让她觉得更加奇怪。
来自北欧的英灵们教会了她「Gandr」,也就是一般而言的‘阴炁弹’,这是一种用手指凝聚魔力从而用于攻击对方(大部分时候是用来诅咒)的卢恩魔术,魔力密度如果足够高,其威力足以媲美子弹。
但是藤丸立香的指尖才堪堪维持住魔力流转,几乎就是在要向对方攻击的那一瞬间,缺氧的身体令她彻底陷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铛——
钟响的声音,近似43号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摆钟,声音悠长又沉重,在藤丸立香的脑袋中来回撞击。
随后那阵要令人昏厥的痛意渐渐消退,她感觉自己的眼前在一点点地变亮。
无法喘息的喉咙在这时终于重获自由,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被挤压的胸腔发出一声悲鸣,而后炸裂跳动的心脏也在她的耳膜里快速鼓动着,奏响了劫后余生一般的乐章。
“……Archer?”
藤丸立香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伤口消失了,血液也没有流出,本该被小刀划出一个口子的喉咙上只有因为大声喘气而滑动的皮肤,好像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虚构出来的梦境,只剩下颤抖的指尖还残余着一些穿越了时空的记忆。
“What the F——”站在43号屋子沙发前的男性英灵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他的绿色眼睛睁大了看向藤丸立香,终于褪去了那种冷漠,流露出了几分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一周目结束/二周目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