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孕

入秋的第一天,东宫传来了一件喜事,太子妃徐氏被诊出有孕三月。

清禅得知这个消息时,正跟着二兄李贞坐在回廊中学作画。

微风细细,池塘新绿,硕大的芭蕉叶微微摇曳。

李淑耷拉着眉眼跟着沈氏在一旁临时学做女红刺绣,毕竟再过几日就是七月七乞巧节,按习俗,长安少女要在这一晚拿着七彩缕对月穿七孔针,穿过者有得巧之兆,是以李淑被沈氏压着临时抱佛脚。

李贞则头疼地指导着清禅下一笔该落在何处,看着雪白宣纸上毫无美感的线条,李贞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一早七娘兴致勃勃地说要学作画时,兄长李宣立即不作犹豫地跟着阿父进了书房,这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李贞幽幽叹了口气。

那边李淑虽被沈氏压着绣花,但心思并不在此,听见自己兄长不知道第几次叹息,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氏睨了她一眼:“你笑什么?让你绣只鸳鸯绣了这半日,怎么绣了只乌龟出来?”

清禅竖着耳朵听沈氏说的话,嘴角一翘,落在纸上的线条弯了弯,驾轻就熟地画了只乌龟。

李贞看着那只栩栩如生的乌龟,又气又无奈,气的是清禅不好好学画,无奈的是清禅这乌龟画得确实是生动。

清禅刷刷地又添了一只王八作伴,越看越得意,毕竟她画乌龟王八画了十几年,画技已是炉火纯青。

清禅偏头看向李贞,脸上掩饰不住的求赞扬,发髻间的白玉缠花珠钗低调华美。

李贞装作没看见清禅的表情。

“你这是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燕王疑惑的声音从清禅身后传来。

清禅举着纸张在半空中,理直气壮:“阿父你什么眼神?这都看不出来?”

燕王和李宣并肩而立,齐齐垂首看着那副画。

李宣眼里漫着几分笑意,燕王仍旧不解:“七娘,你这画的什么?”

清禅:“乌龟戏水图啊!”

李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手抖得连针线都拿不稳。

沈氏瞅了一眼李淑手中同样颇似乌龟的鸳鸯,叹了口气,伸手将李淑手里的刺绣收了起来,若是被王爷看见了,恐怕更气了。

燕王确实很生气,因为小女儿自小便不耐烦习字读书,每次写字看书时,书卷上都画满了无数只形态各异、品种不一的乌龟王八,燕王这辈子所有的乌龟王八都在女儿的书卷上看完了。

李宣开口赞赏:“画得不错。”

清禅更加得意了:“是吧。”

燕王深呼吸,试图维持自己的形象:“你到底是和谁学的画这些玩意儿?”

清禅眼睛眨呀眨:“和阿娘学的。”

燕王一愣。

他倏然忆起,自己王妃幼时读书时也爱这样捉弄教学先生,每每都把先生气得团团转,然后再卖乖讨巧,让先生忍不下心去责罚她。

看着女儿的面容,亡妻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听到清禅提起王妃,沈氏的眼神也蓦地柔和下来,柔声劝道:“七娘同姐姐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燕王没再说乌龟的事,反正不管再说多少次,自己书房里那些书卷上的乌龟王八也不会消失。

“阿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李贞起身问,顺手将妹妹拉了起来。

沈氏将东西交给使女,让她们拿回去。

燕王摆了摆手:“我同大郎出来透透气,听下人说你们在回廊这边便过来瞧一瞧。”谁知一过来就看见两只王八。

沈氏命人端了茶水上来,几人坐在回廊中说话。

燕王平日里公务繁忙,甚少有这样的时间同子女相处,眼下几个郎君女郎都成年了,王府也要准备着他们的婚事了。

想到此处,燕王突然对清禅道:“太子妃怀孕了,有时间你去东宫看看她。”

清禅几人从小都是跟在太子妃身后长大的,太子妃有孕是喜事,只是府中女郎只有清禅有爵位,方便进宫探望。

清禅闻言失手打翻了茶盏:“徐姐姐怀孕了?”

燕王扶起茶杯,批评清禅:“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又道:“太子妃身子不好,宫中奉御也是诊了好几次才确定的,太子想等安稳下来再公布。”

清禅又惊又喜,心里恨不得立马飞往东宫,又实在是担心徐兰璧受不了怀孕之苦。

只是大体还是高兴的,徐兰璧嫁给太子多年,总算是有孩子了,不必再有人在私下说她闲话。

燕王瞥见清禅发间的珠钗,冷哼一声:“你头上那钗子是郑十一郎送的?”

清禅便伸手摸了摸,笑:“是。”

燕王撇嘴:“小郎君心思还挺多。”

看见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李宣同李贞,燕王没好气道:“自己妹妹都要被人拐走了,你们做兄长的怎么一点都没危机感?”

想当初他为了求取王妃,不知道受了大舅子们多少气。

李宣、李贞无辜被说,两人对视一眼,李宣道:“七娘不是挺高兴的吗。”

当然是妹妹开心最重要了。

东宫,宜秋殿。

如今太子妃有孕,东宫上下众人皆是喜气洋洋、脸带笑容。

毕竟太子妃嫁进东宫四年了,可算是有了身孕,再加上太子妃本就体虚,是以众人伺候她时更加仔细用心。

宫婢们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待着太子妃,侍女含青扶着徐兰璧坐下:“娘子小心。”

徐兰璧穿着宽松的青色大袖衫,发髻高绾,带着鎏金点翠嵌珠花冠,眉目温婉、清雅娴丽。

徐兰璧坐下后拍了拍含青的手,笑得温柔:“你别紧张。”

含青往徐兰璧身后塞了几个隐囊,让她靠得舒服些:“这都是婢子该做的,何况太子殿下也嘱咐过我们,我们自然得十二万分用心。”

听见含青提起太子李循,徐兰璧脸上的笑容微淡了淡,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

含青为徐兰璧倒了杯热茶,回头见她动作还以为是担心孩子,便道:“娘子放心,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徐兰璧伸手接过茶杯,温润的眉眼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忧愁。

这个孩子真的会平安吗?

“殿下。”

外面突然响起一叠声的问安声,徐兰璧抬眸,便见穿着赤色团窠联珠纹长袍的太子大步踏进殿中。

徐兰璧放下茶杯,想要起身行礼,只见太子疾步而来握住她的手:“你如今有了身子,还做这些虚礼作甚?”

李循牵着徐兰璧的手坐下,眉眼含笑,温情脉脉:“你我之间何须这些礼数?”

含青识趣地带着殿中侍女退了出去。

徐兰璧问:“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往常这个时间,太子还在丽正殿中同东宫官员议事。

李循道:“我不放心你,回来瞧一瞧。”

李循低垂着眉眼望着徐兰璧被宽大衣裙遮住的小腹,眸中情绪复杂。

他伸手覆在徐兰璧小腹处,那里孕育着一个生命。

是他同徐兰璧的血缘结下来的生命。

“孩子可有闹你?你有没有不舒服?”李循问,声音有些颤。

徐兰璧玉手覆在李循手上,轻言道:“这才三个多月,能如何闹我?”

李循反手握住徐兰璧,想起了什么,眼中带着怀念之色:“你不是喜欢吃如意糕?我遣人去了丰乐坊,一会儿便给你送过来。”

徐兰璧神色一顿,不动声色地垂眸:“谢过郎君。”

李循还有许多事务待处理,说了几句话又匆匆地离开。

案几上的茶水早已经凉了,徐兰璧表情逐渐冷淡下来,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出神。

直到含青走进殿中:“娘子,郎君着人送了如意糕过来。”

含青面色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将那盘如意糕端进来。

徐兰璧回过神,听见含青的话,嘲讽地一笑,润声道:“端进来吧。”

含青讶异,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依着徐兰璧的意思,将那盘如意糕端了进去。

鎏金葡萄纹银盘中,精致的糕点发出诱人的香味,色泽红淡,松软香糯。

含青担忧道:“娘子,郎君只是不知道您不吃……娘子!”

含青话还未说完,就见徐兰璧伸手拿过一块如意糕,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娘子!”

含青急了,这如意糕原先徐兰璧是很爱吃的,但是徐兰璧的姐姐徐家二娘更爱吃,只是自从徐家二娘出了意外后,不知为何,徐兰璧每回见到这如意糕就觉得恶心想吐。

“娘子,您快吐出来!”

含青将手放在徐兰璧唇边。

如意糕入口软糯,徐兰璧却觉得心下一阵反胃恶心,抚着胸口吐在了含青掌中。

含青换了杯热茶喂给徐兰璧:“娘子,您这是做什么呀?”

“太子殿下不知道您现在吃不了这如意糕,您告诉他一声,何苦要隐瞒呢?”

含青极为不理解,太子、太子妃感情甚好,李循对徐兰璧的每一件日常琐事都放在心上。

只是关于如意糕一事,李循甚为固执,隔三岔五便要让厨子做或是遣人去丰乐坊买给徐兰璧,徐兰璧也固执地不提,次次下人送过来,不是分给贴身侍女就是扔了。

明明太子妃只要向太子说一声自己不能吃如意糕就行了,为什么就不……

含青想不通。

“扔了吧。”

徐兰璧许是有些倦了,神色怏怏。

含青的话让徐兰璧自嘲一笑,她没向李循说过吗?

说过的,自是李循不想听罢了。

李循自欺欺人,她也需陪着他做戏。

蓬莱殿内,帝后两人对坐。

圣人甚少入后廷,本来沈皇后正在同宫婢试香,女官传圣人至,皇后愣了一瞬,宫婢们连忙收拾香案,因为圣人不爱香料,闻不得任何香。

此时空气中还残存有香薰之味,圣人却不察,开口道:“太子妃有孕,她身体底子弱,你平日里多去看看她。”

“是。”沈皇后应下,心道陛下还真是看重太子妃腹中的孩儿。

也是,毕竟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总归受万人期待。

“平阳最近要回长安了,你给贤妃说一声,好让她放心。”圣人又道。

皇后眼中溢满惊喜:“平阳要回来了?”

圣人笑:“是。”

平阳公主常年驻守边疆,虽为女儿身,却是不输男儿心,在排军列阵一事上颇有天分,是以圣人力排众议,给了平阳公主一个入军锻炼的机会,好在平阳公主也争气,靠自己拿下了许多军功,现在军营上下对她也是心服口服。

“燕妹妹这下可以放心了。”皇后欣喜不已。

燕贤妃不爱外出,平日里皇后去宣微殿里看她,也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只挂念着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

圣人对平阳也很满意,他也没想到平阳公主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心中爽朗:“待平阳回京,朕要好好嘉奖她。”

皇后道:“燕妹妹心里惦念着平阳,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

圣人:“平阳巾帼不让须眉,如今也有二十了,朕看遍长安城的儿郎,竟找不出一个能配得上平阳的。”

皇后:“平阳的驸马,自然要平阳自己喜欢,陛下不用急。”

说了平阳,自然而然就说到了晋阳公主,只听圣人叹息一声:“晋阳的婚事,是朕疏忽了。“

他当时瞧着右监门卫大将军之子赵闰仪表堂堂、风神俊朗,与公主相配,便赐了婚,谁知两人却是一对怨偶。

皇后宽慰他:“晋阳若是不满意,大可和离,大魏的公主,如何能让自己委屈?”

圣人叹了几声,揭过此话,帝后又说了些其他的,最后圣人临走时,突然道:“宣才人才入宫,后妃们对她颇有微词,刘婕妤昨日跑到朕面前斥责宣才人不懂礼数冲撞了她,皇后,你该管管了。”

皇后面上喜悦之色淡下来:“妾明白了。”

圣人离开蓬莱殿,皇后头疼地命人撤了案几,被女官扶着去软榻上坐下。

“宣才人。”皇后低声念着。

女官道:“那位宣才人便是前几天圣人领进宫的女子,名叫枢娘。”

皇后冷笑一声:“刘婕妤说这位宣才人冲撞了她,你去查查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刘婕妤竟然敢越过皇后直接去向陛下哭诉,摆明了是不将我放在眼中,你去敲打敲打。”

女官领命退了出去。

皇后揉了揉额边两穴位。

“宣才人……宣……”

“当真是一个好封号啊。”

郑曦拆开郑诫传来的密函,迅速扫过上面内容。

“赵闰与冯家女于府中私会……”

“六公主班师回京……”

“元二郎回京……”

看见最后一条,郑曦浓眉紧锁、俊脸微黑。

元二郎回京。

与此同时,隔壁燕王府,一名下人送了一封书信给清禅,

清禅拆开看了之后兴奋高呼。

“元表兄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清禅:没想到吧,我也有个表兄感谢在2023-06-08 18:19:04~2023-06-10 11: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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