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仇鹤尘挑着灯笼前行几步，周围的竹叶被他抬手拨开，树林中的一大片灵花花瓣在夜间伴随萤火虫翩翩起舞。
宋欢婳轻哼一声，但看着面前的漫天花瓣与萤光，还是有些呆愣，不禁多看了两眼。
身边的人倒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从花丛中穿过。
宋欢婳见这天色已经很晚了，现在回去也是被巡视的弟子抓包的份，抱着手里的佩剑，跟在他身后，一同穿梭在花丛里。
一前一后地走了许久。
仇鹤尘在一堆荒草前停下脚步，冷风拂过荒草，幽深寂静。
灯笼里的烛火却燃得正盛。
他放下手里的灯笼，声音冰凉：“除草。”
宋欢婳：“大哥，我不是你徒弟也不是你仆人。”
仇鹤尘回头，掀唇一笑：“倒是差点忘了这回事。”
“你这总是命令人的口吻，哪里学来的？”
“习惯罢了。”
“那得改改。”在门派里这样说话会树敌的。
仇鹤尘点头：“也对，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宋欢婳问：“为何要除草？草在哪里？”
“你面前。”
“除了能干什么？”
仇鹤尘：“或许，你可以先试试看，说不定有适合你的功法。”
宋欢婳半信半疑，这书里的世界还有她这个看过全书的人都不知道的金手指？
“里面的东西容易损毁吗？”她问。
“不易。”
她走到仇鹤尘身边，“这灯笼，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
烛火摇晃，宋欢婳提起灯笼，将里面的火取出，一把丢在那片杂乱无章的草上。
“这样简单省事。”
灯芯掉在草堆上，从星星之火逐渐变成熊熊大火，火光跃动，印得她脸上都仿佛镀了层淡淡的鎏金。
仇鹤尘笑：“确实。”
等火烧够了，逐渐有朝周围蔓延的趋势，宋欢婳挥剑斩断了那几个地方的草，将火控制在面前荒草的位置。
逐渐，火灭。
荒草底下一块墓碑现出原形。
“穆氏之墓，穆……”后面的字她看不清楚，已经被岁月磨平。
仇鹤尘只在墓碑前停顿片刻，抬手在墓碑上推了一掌，墓碑应声砸在地面，几本带着厚厚灰尘的书籍也出现在墓碑底下。
惊起的灰呛得宋欢婳直咳嗽，她连忙挥动衣袖，又捂住口鼻，“什么东西？”
“你的功法。”
“嗯？”宋欢婳捡起来，“没开玩笑？”
这是直接把人家的墓碑推了，翻出来的功法？她有点不敢接手啊……不怕遭天谴吗？
“怕就别练，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个能让我练？”
“怕了？”仇鹤尘像是能轻易看穿她心中所想，黑纱下那双眸子偏偏是沉静的，“至于天谴，只会落在我身上。”
宋欢婳眨眼，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这功法叫什么名字？”
她翻来覆去都没有看到名字。
“未曾命名，随意。”他弯腰捡起同功法一块掉下来的那本册子，翻了几页，“这也是本好功法。”
宋欢婳也看到了那本子上的字，心想确实是绝世功法，以为他终于要开始练功了，“你——”
嘴都还没张开。
唰——
他撕了那本册子的书页。
“贴在灯笼上或许会美观许多。”
“……”宋欢婳咂舌：“师兄真奢侈。”
“嗯，一向如此。”他应声。
“那我便多谢师兄带我找到这本功法，我必定回去勤学苦练，早日修炼成功。”
仇鹤尘点头：“原地打坐吧。”
宋欢婳抬眼，“你要看着我学习吗？”
“此法入门不易，需有人在身侧陪同。”
“哦……”宋欢婳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将功法翻开时，无数泛着金光的字体自动浮现在她左右，根本不用看着上面的字迹，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功法的修炼之道。
仇鹤尘站立于她两步处，眼眸虽闭，却能知晓她的一举一动。
等到她进入了修炼之境中，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宋欢婳在修炼这个功法的时候，还是存了几分警惕，也留有后手，原本留了一丝意识在境界外，可她低估了这套功法。
所有人一旦修炼，都要进入各自脑海中的修炼之境才能全身心地修炼，她留一丝意识在外，本是准备发现不对用来抽身的，可才刚进入修炼之地，她的所有意识全部都被强制性地吸入。
功法和平时在紫霄峰修炼的功法不一样，并不柔和给人更多时间接受，一旦开始就是各种冲击迎面而来。
宋欢婳的身体发疼，四肢仿佛有千万枚钉子在强行钉入，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发冷。
脑海里的那些金色字体有幻化成了一道道咒语，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一直不停重复念叨。
“哇——”
一口血吐出来。
宋欢婳一把扑倒在地。
功法还在继续，脑海里的咒语变成了三重咒，让人痛不欲生，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她仿佛在水深火热里受尽折磨。
她控制不住想要终止。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下巴。
“玄月，归心。”
微冷又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身体里横冲直撞地疼痛也逐渐缓和。
“只是片刻不盯着你，便要走火入魔了？”
宋欢婳睁开眼，入眼便是男人那张五官立体冷沉的面容，薄薄的眼皮微微下压时，尽是淡漠与不可触犯的疏离，她想开口，喉咙里又是一阵腥甜，她推开男人，趴在地上又是一口吐血吐出来。
仇鹤尘蹲在旁边，支着手等她吐完，不紧不慢：“麒麟毒的余毒算是清完了。”
“啊？这吐出来的这是麒麟毒的余毒？”宋欢婳不可置信。
仇鹤尘没回答，倒是轻轻拂去衣摆上沾到的血迹：“你……到底是怎么入的无定宗？这般呆愣愚笨，我算是明白你刚才说为何不肯拜我为师了，有人愿收你，你的确要对那人感恩戴德。”
“……拉倒吧，你刚才不也想收我为徒？”宋欢婳抹去嘴角的血迹，又捂着胸口揉了揉，真感觉醒来以后一直堆积在胸口的那种沉闷感消散了大半。
“这功法练就一层百毒不侵，世间奇毒片刻自行消散，多家修炼参悟，刚才入门算是勉强通过。”仇鹤尘起身，在她身边的石头上坐下，翘着腿散漫道：“继续。”
宋欢婳吸气，“入门到第一层还要多久？”
“多则一月，少则七日。”
宋欢婳重新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修炼。
她必须要在下山前到第一层，保自己不死才行。
竹林内树影摇晃，夜间只有他们这一处有烛火，天边渐渐翻白，一直到清晨时分，宋欢婳才缓缓睁开眼睛，她重新握住手边的那柄佩剑。
瞬间就感觉和之前握剑的手感不一样了。
之前觉得又重又难挥动的剑，已经变得轻盈易控，她随意施展了几招原主在紫霄峰学的功法，力道和威力也比之前要有劲道几分。
和男主说的一样，原主之前为什么一直在紫霄峰当废物的原因一样，紫霄峰的修炼功法并不适合她，越学越废。
特别无力。
宋欢婳耍剑从来没怎么轻松过，等她耍够了，后知后觉地回头去昨天晚上她修炼的时候一直坐的那块石头。
空荡荡的。
只有她昨天晚上吐的那两口血还在地上。
人呢？
她环视了一眼周围，都没有看到任何男主的影子。
这就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宋欢婳又去看昨天晚上那块被他推倒的墓碑，盯着那上面模糊不清的文字看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今天早上紫霄峰还有师尊的一节早课。
根本来不及多想，她撒腿就跑。
…………
匆匆忙忙赶到紫霄峰的学堂时，所有的师兄弟都已经整整齐齐地跪坐在垫子上，认真地听着座上的霓霞玄君讲课。
宋欢婳屏住呼吸，尽量把自己当作空气，从旁边的小道上一点点地往自己的位置上挪动。
路过几位师兄弟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好在都是之前她主动说过话，关系还不错的，没直接戳穿她。
好不容易挪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刚跪下打坐，高台上的霓霞就掀开眼皮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
宋欢婳顿时全身紧绷。
好在高台上的霓霞并没有说什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继续讲课。
宋欢婳松了口气，也赶紧闭上眼睛，跟上大家的步伐。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她学的那功法的原因，今天她来听课，明明已经迟到了十多分钟，前面最关键的内容早就已经错过了，但是台上的霓霞玄君后面说的话，她几乎全部都能听懂，不仅能听懂，前面那些她没有听到的部分也都很快就领悟了。
这是之前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
穿书的这几天，每两天都会有一次霓霞玄君的课。
对所有弟子来说都至关重要。
毕竟霓霞玄君亲自授课，就没有弟子是不敢不认真听的，但是她前几天就是听不进去，明明霓霞玄君说的每个字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旦连起来，传进她脑子里，就是一盘散沙，死活听不明白。
直到两个时辰的课结束。
宋欢婳还坐在垫子上专心致志地打坐。
戴紫儿见状，过来叫她：“你今日可有些不太正常，两个时辰的授课竟能坐得住，还以为你会与平时一样，坐半个时辰便开始东倒西歪了。”
宋欢婳睁开眼，眼前一片清明：“是吗？我之前还以为我搞小动作，你们都不知道呢。”
戴紫儿指指高台上的位置：“我们都知道，更别说师尊了，她每次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你的动静。”
宋欢婳叹了口气，和她一块往外走，才走几步，就听见前面有阵阵嘈杂声。
“怎么回事？”她和戴紫儿一块过去，随便在路上拉了个弟子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玄天峰的大弟子来我们紫霄峰了！众弟子都去前面一睹华大师姐的风采！”
“对对，华大师姐可是极少来我们紫霄峰，之前就来过一次，我们也只是之前在大会上远远见到过大师姐一面，这次没想到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
“快去快去！听说大师姐还要与我们说些修炼上的秘诀，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
一群人蜂拥而至。
宋欢婳和戴紫儿也跟着过去凑热闹。
看看女主呗。
上次在验收大会上她隔得远，也没太看清楚女主。
能再看看女主也不亏。
只是围在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宋欢婳和戴紫儿怎么也挤不进去，只能在最外围看个热闹。
戴紫儿踮起脚尖，也是满脸的羡慕：“欢婳，你说大师姐为什么来我们紫霄峰啊，是最近我们与玄天峰之间有什么交集或是两峰的弟子要比试吗？”
“不知道啊。”
宋欢婳抱着手臂，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人群中被簇拥着的少女依旧是那身明黄色的衣裙，浑身上下都透着柔美与优雅，在面对周围弟子的询问时，也会耐心回答。
直到那少女扭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第一次有了交集。
对方愣了片刻，宋欢婳大方冲她露了个灿烂的笑。
少女愣怔片刻，也微微颔首。
确实美。
宋欢婳对华月晴的评价。
不然人家怎么当女主。
见过一面后，也没什么好好奇的了，她和戴紫儿转身就要走，却不想身后的华月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那位……可是紫霄峰的小师妹？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