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考科举啊。”
徐行之喝了口水,像是没看出自家爹娘脸上的震惊一般,理所当然地道。
徐老爷不知道怎么说,痛苦地挠了挠头,“不是,彘儿啊……”
“阿爹,咱们家这种情况不能考吗?”
徐行之对上他充满纠结的目光,满眼真诚地发问。
现在当然是不能考的,但他记得原书剧情,等到今年年底,老皇帝驾崩,新帝继位,会大赦天下,他们家也在大赦的范围内,到时候就可以考了。
徐老爷收回下巴,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道:“彘儿啊,你有这个志向,爹很高兴,也很欣慰,但是吧……”
说到这儿卡壳了,欲言又止。
不是他要说丧气话,关键是……关键是自家儿子从小到大的课业就从来没合格过啊!
他跟夫人前前后后给儿子请过不少先生,但几乎每一个先生都是被气跑的,不是给先生书里放虫子,就是在先生凳子上涂浆糊,要么就是给先生的饭食里加盐,若是一次两次的,能当先生的自然心胸也没有那么窄,可这小子他是每天每次都要捣蛋,这哪个先生受得了啊?
于是纷纷辞行。
后来甚至都请不到先生来给他授课了。
夫妻俩没办法,看这小子是油盐不进,调皮捣蛋又厌学,只得放弃,就当他没长读书那根筋,反正自家也不缺他这一口饭,不指望他考科举,当大官,只要性子没歪,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也就罢了。
然后现在他说要科举?
想到这里,徐老爷忍不住伸出手摸向儿子的额头,忧心忡忡地问:“彘儿啊,你没发烧吧?”
徐行之嘴角抽动了一下,回了句“没有。”
就在这时,崔氏“啪”的一声把自家相公的手拍下去,用力咳了一声,把儿子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儿来,温和一笑,“你有这样的志向,阿爹阿娘哪儿有不支持的,家里人还能拦着你不让你上进不成?”
徐老爷一听这话,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就被崔氏瞪了一眼,只得悻悻地收了回去。
徐行之看得分明,忍着笑问,“这么说,您是同意了?”
“同意,怎么会不同意。”
崔氏点点头,又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便让吴管家把你跟獾儿都送到族学去,好好学!”
就在刚刚一会儿的时间里,她便已经盘算好了,考不考科举的,压根儿不重要,但能借这个由头把儿子送去读书,倒是件好事,拘拘他的性子,就算读不出什么名堂,不再像从前那样到处闯祸,她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这些日子看着是懂事了不少,但谁知道是不是暂时的呢?
还是趁这个机会,把他拘在学堂要紧。
无辜被点了名的徐行安一听就不乐意了,胖胖的身子扭了扭,“阿娘,怎么我也要去啊,我不想去。”
他今年才十一岁,正是坐不住的年纪,自然不愿意安安生生跟着读书。
“不行。”崔氏看都不看他,直接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对徐行之嘱咐道:“等你去族学的时候,别忘了把你弟弟也带上。”
徐行之知道自家弟弟的性子,也是个纨绔子弟预备役,多读点书总是没坏处的,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一番对话下来,三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事都被安排好了。
就在这时,饭菜的香气从不远处的厨房中飘过来,隐隐约约地萦绕在几人鼻尖,不知是谁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两声。
刚想说什么的崔氏都被逗笑了,摆摆手起身,“行了行了,去用饭吧,像是我把你们饿着了似的。”
话音刚落,徐老爷和徐行安就立马站起身,拔腿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小胖墩儿不知是被什么绊着了,突然摔倒在地,崔氏瞧了个正着,赶忙快步上前去扶。
徐行之慢了一步,面前就只剩阿姐一人了。
他们二人也注意到了前头的动静,只不过对视了一眼的功夫,那小子就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看着是办点事儿都没有。
既然这样,他们就不急着过去了。
正好他也没有那么饿,索性陪着阿姐慢慢走在后面。
走在老宅中,徐行吟神情舒缓,看了眼走在自己身边的阿弟,温和地问他:“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徐行之闻言便道,“都过去十来天了,已经不疼了,就是有时候猛地站起来会晕乎一会儿。”
听到这儿,徐行吟脚步微顿,关切地道:“要不要再寻个大夫来看看?”
“暂时不用。”
徐行之摇摇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先把王太医开的药吃完,到时候若是还这样,就依阿姐的意思。”
徐行吟听罢,轻轻“嗯”了一声,“这样也好。”
见她面上似有犹豫之色,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样子,徐行之想了想,主动问起:“阿姐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么明显吗?”
徐行吟先是怔了怔,随即轻笑一声,玩笑道:“你如今这般细心懂事,都让阿姐觉得有些陌生了。”
许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徐行之面不改色,不答反问:“这样不好吗?”
徐行吟迟疑了片刻,想到阿弟这样的懂事是用家中变故换来的,秀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迷茫,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说不上来,我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那阿姐觉得,是在京都的时候好,还是在这里好?”
仔细思索了一番,徐行吟才道:“若是论别的,自然是京都好,可对我来说,反而觉得这里也不差。”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了一眼,见前方爹娘他们的身影逐渐远了,才放低了声音,“同你说句实话,阿娘先前为我与忠勇伯府的世子议亲,我其实并不想嫁,但看阿娘忙前忙后,那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便想着,那就这样吧,哪有不嫁人的女子呢……”
“如今婚事告吹,我反而觉得心里头轻松了许多。”
见弟弟听完就愣住了,她不自觉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徐行之的胳膊,冲他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这件事儿我可就跟你一个人说了,你若是跑到阿娘那儿告密,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行之没想到自家阿姐居然是这么想的,惊讶之余,不忘点头应下,“阿姐放心。”
一阵微风吹来,为闷热的夏日带来阵阵清爽,徐行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说的却不是自个儿的事儿了。
“你方才还没醒来的时候,我同阿娘开了库房,将从京中带来的东西整理归库,宋家还回来的那五箱东西里面,还多了个红木盒子连带一张纸条,你猜,上面写的是什么?”
迎上她打趣的目光,徐行之顿了顿,“不会是给我的吧?”
徐行吟“嗯”了一声,语气中有几分惋惜,“我认得那笔字迹,应当是阿芙的。”
徐行之记得,阿芙是原主前未婚妻的闺名,在继承来的记忆当中,那是个婉约秀丽的姑娘,性格也很好。
只不过跟原主无缘。
“阿娘的意思是,既然你与阿芙已经退了亲,那东西的存在就不必让你知道了。”徐行吟看了他一眼,又道,“可我想着,这毕竟是你的事,还是需得告诉你一声才是。”
徐行之却突然想到了先前那根做工粗糙的桃花木簪。
若是他猜得没错,那根簪子大概是原主做给那位宋姑娘的,只是连原主自己也没想到,连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将脑海中繁杂的思绪清理出去,他摇摇头,对还在等着自己回答的阿姐开口道:“就按母亲的打算吧,既已退了亲,咱们家如今又是这样的情形,想来宋家很快就会为她重择佳婿,我又何必抱着一丝半点儿的念想不放。”
说到这儿,他也开了个玩笑,“我从前送了不少小玩意儿给她,说不定那盒子里装的,正是那些东西呢。”
徐行吟:“……”
倒也不是没可能。
就在这时,见他们站在原地半晌没动,跑在前面的徐行安终于忍不住双手叉腰,站在垂花门下朝他们大声喊了一声:
“阿兄!阿姐!你们怎么走得那么慢啊,快来呐!”
“就来!”